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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屋里金炉熏着淡淡苦味的暖香,袅袅生烟,从雕花壁牖撑起的一角透出去,驱散沉闷的病气。

      檀香木制成的厚重床头刻着烂漫娇艳的牡丹与嬉戏翩飞的蝴蝶,挂着纹栀子花纱幔,微微荡漾间,精致的少女娴静的睡在榻上。

      云罗绸水色铺开盖在身上,露出苍白的小脸,在睡梦中蹙着多情的柳眉,细密像把刷子的睫毛不安的扑楞,虚弱的淡粉色樱唇微翘。

      花梨大理石书案上展开几张宣纸,仿佛未诉说完的伤春悲秋,不远的案几角摆着一只彩陶花瓶,并几束玉质珍珠梅花雕,一叠果子蜜饯。

      来往人影绰绰,婢女脚步声极轻,谈话间压着声音。小厨房送来一碗又一碗温热的汤药,衣物热水随时备用。

      是烽火,兵荒马乱,狼烟四起,灰蒙蒙呛人的疼。
      一片火光间,惶然回过头,温热的液体喷洒在衣衫上,对上漠然的乌眸,吹拂起的青丝,久久不言,眼前闪过白炽的亮光。

      林臻倏然睁开眼,咳嗽起来。

      动静招来浣秋,手上端着药从外间进来,放在案几,小心的扶起林臻靠在床头:“小姐你终于醒了,快来用些祛伤寒的药。”

      “我睡了多久?”林臻挡住浣秋端药的手,自己拿过喝起来,气色总算带着血色。太阳穴仍是胀疼,手脚酸软。

      “小姐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现下卯时刚天亮。”浣秋坐在床沿上把林臻冰凉的腿脚捂在棉被里严严实实的。

      “府里如何了?”几缕黑发耷拉在脸颊上,一饮而尽了汤药,林臻问了心里最急切的问题。

      “一切安好,小姐。四皇子夺权,想不到太子率三千单骑已连夜赶到宫中,有太傅、首辅在,现在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前日的北伐卫军就是太子的人,已散去。”浣秋脸上带着一丝喜色与后怕。

      林臻颔首,眯起眼,昨日看见的统率众军的男人,浑身锋芒毕露,高高在上,无人出其左右。年轻的面孔,惊人的气势,想必就是父亲曾提过的后起之秀。

      太子即位,四皇子与永乐侯府怕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林臻着单薄的衣衫下床净脸梳洗后,正坐在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前,浣秋忙前忙后为其梳妆,唇瓣染上水红色的口脂,添上一抹精神气,再于眉心处细细贴上鹅黄花钿。

      山水屏风草草挂着几件衣衫与衣绳,贵妃榻上丢着一件明显不是少女尺寸的宽大白锦袍,祥云白虎羽织大气简洁。

      浣雨奉上早茶糕点,立于一旁,余光瞥见衣裳,上前请示:“小姐,您晕倒之际,陆将军将外袍相赠,嘱托奴婢们将您带回好生照料,不知这衣裳如何处置?”

      乌黑的发丝柔顺发亮,绾成两股小辫,林臻挑选簪子的手一顿,转过脸:“陆将军?”

      “是,小姐您昏睡中有所不知,新皇连下二十三道圣旨,其一就封赏了北战连下二十军功,且有从龙之勇的陆远伐陆将军,列位昌顺侯。就是前日夜里带卫军围了侯府的将领。”

      那男人一看就不是池中物,不知家世几何,此次归来京城,战功赫赫,又是年少有为,怕是要受到各家的招揽。

      将姜黄镂金兰花钗戴于发间,垂下两串圆润的珍珠,浣秋接口道:“颇具凶名的陆将军原是这样的如玉君子,实在让人惊诧,比起书香门第的公子也不遑多让。”

      林臻心里被挑起一丝好奇兴味,实属初见太过惊艳,让人忍不住去细细考量。最重要的是,能轻而易举救林府于水火。

      圣上尚未而立之年继任帝位,多强势且自负。只要能在新帝面前保下侯府的忠心,圣宠不衰,京城风向自迎刃而解。

      外头的喧闹嘈杂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一连串的脚步声。

      外院的丫鬟低着头进来行了礼,恭敬道:“烦请五小姐前去大院一同接旨。”

      林臻放下手中的碧螺春茶盏,打赏了离去的丫鬟,灵动的眼眸看向浣雨:“陆将军的衣衫留下涤洗干净。浣秋随我去前院便好。”

      林臻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天里液化成一团团水蒸气,一天的阴雨后,院子白茫茫的冻成冰晶,想起大哥,心里沉甸甸的,微肿的眼睛泛着红。

      几位长辈都在府院中厅了,大伯二伯也在,只是精神不太好的疲惫样子,林臻心里松了口气,在林父身边站定。

      负责宣旨的内侍等在一旁,从侯府大门源源不绝的搬进来木制镶银大箱,堆满了院落的一角。众人脸上毫无喜色,盯着进来的队伍,轻松的气氛陡然变了。

      队伍的尾上,四个卫兵抬着沉重的黑木棺跨过了门槛。

      最后跟着一袭出尘青衣的陆将军。眼神扫过一片,林臻低头捏着手指,险些端不住严肃的表情。

      林臻来不及细看来人,跟着爹娘下跪接旨,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

      “北战凯旋,分封四方。国家施仁,养民为首。侍中臣林承业,智勇双全,朕实嘉之。今战死沙场,功臣昭昭,追擢戍北骁骑参领,家眷从优抚恤,赐食邑千户,褒嘉忠厚,表励……”内侍尖细的声音宣读圣旨。

      不出林臻所料,圣旨中新帝重重嘉赏了大哥,对侯府的态度却没有提及,模棱两可。京城表面已经大朗,局势却未见清明。各房长辈官务暂压赶回来,重新上职却遥遥不可期。

      “……”内侍宣读完圣旨,镇国侯上前领了,立在原地久久不言。林臻等小辈们被丫鬟扶起来散在两旁。

      “林侯万请节哀,林参领勇武过人,不辱将门之风。”打破了安静,立在一旁的青衣郎君淡淡开口赞了句,狭长的眸风轻云淡的看了一眼,“因事紧急,先皇的丧葬,大军凯旋,新帝的登基大典,诸事繁琐,还需细谈。”

      陆远伐不着痕迹看了眼明黄的身影,视线定格,青丝被打理的服帖,少女蹙眉带着清愁,白皙的面庞透着晶莹微红,气色不错,放下了心。

      “是是,不妨事请陆将军移步书房。”镇国侯将圣旨交由下人,眼神游移在他年轻的面庞上,整理仪态拱手道。

      陆远伐收回眼,同样回以一礼,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晚辈既尊称一声,林侯不必如此客气。”

      嘴里的‘昌顺侯’未出口,镇远侯只得吞回去,思考片刻,名姓终是没能叫出口,右手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这边。”

      林臻目送了祖父和陆远伐。全程被长辈排的远远的,陆远伐一心和林侯交谈,连个眼神都没能看到。尸棺已被抬送到了灵堂,瞥了眼地上的木箱,没去插手哭天抢地的祖母伯母。带着丫鬟回了院子。

      厢房里,浣秋陪着小心在旁,林臻一手狂草,遒劲有力,大开大阖,气息略带浮躁。

      案角已累了几叠宣纸。提笔‘镇国’两字写成,放下笔墨,宣纸被她指尖捏着发皱。林臻并不满意。

      越是静心,越静不下。

      “小姐,陆将军的衣裳洗熨好了。”浣雨姗姗走进来,不敢像平日一般打趣,看着林臻脸色试探地说,“恰逢就在府上,不如正好去归还了?”

      看到浣雨好像是领会了自己意图的模样,林臻好笑的抿出两颊圆溜溜的酒窝,摇了摇头:“还也不应是这时候。先皇小殓大殓还有一串儿祭奠够陆将军忙一阵的了。这一个月府里的礼乐去停了,再有走动的请柬一律拒了。”林臻收了笑,摆出架势下令。

      “知道了。”浣雨连忙应下。

      林臻再交代了琐碎之后,满意的继续提笔,脸上被地龙熏的粉扑扑的,改用了隽丽的簪花小楷写下‘将军’,重新带着从容的气魄。

      书房,陆远伐一无所觉的与林侯交谈。

      “五人一队,七人一列。日值四班,巡查…”
      “将士游街之际,守卫余值街,姚平巷清了……”

      有来有往,陆远伐与镇远侯相处颇为顺畅,午后留用了饭。

      直到记录完事宜,才把笔放在笔搁上,食指微颤,状似不经意:“我曾与林参领共事御敌,他是陆某认可的有志之士,新帝也曾对他表过赏识,实乃天妒英才。”

      “命由如此。保家卫国是林府子孙肩负的责任,承业实是为顾国献一份力。”黄昏的光线下,镇远侯闭眼揉了揉眉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大孙莫了,我只望三房子孙能撑起门楣。”

      “少年出英雄,林侯自应当不泯其赋。”陆远伐挑了挑眉。

      “……陆将军有所不知,我这贤孙与他妹妹一母同胞,出生体弱养在江南,由他舅舅历练体魄,传练武学,今十三年纪,已于兵法之列颇有造诣。”沉吟一番,镇远侯说起林修带着一股自信。

      “原来如此。在下还对之前没有印象心里奇怪。”陆远伐勾起一抹笑,看向书房的烛火,拖长了语调,“不过,两番见到了林小姐,也是颇有侯府风采。”
      想起那瘦弱拂柳的身姿,皱皱眉,握掌为拳在唇边咳了咳,收敛了笑意。

      “臻儿?”镇远侯听着一愣,半是无奈的说:“不知臻儿是做了什么事,竟得你如此夸赞?”

      “前日夜半围府我观林小姐完全临危不惧,今日事出突然依旧气定神闲的,是谓侯府的大气。”陆远伐漫不经心的说。

      “我林家子孙素来要求处变不惊,陆将军高看我家囡囡了。”镇国侯笑呵呵的谦虚,“要说我镇国侯府是一桌大杂烩,她就是里边儿的一叠奶糕。”自己都捻着胡须被这个比喻逗笑了,摇摇头“娇气的没边了。”

      陆远伐失笑,那么小只的姑娘,一团稚气,偏要奶凶奶凶的唬人,可不就是奶糕吗?

      附和着:“女孩儿年纪小,宠着是应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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