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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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阅着繁琐的账目，时不时在小几上提起笔墨记录，大几本账册很快被翻阅一空。夜色渐浓，林臻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冷淡的面容终于放松下来，身子懒洋洋的斜靠在榻上。
静候一旁不敢打扰的浣秋上前：“小姐，特意嘱咐了小厨房准备了冰糖雪梨给您解乏。”
“还是浣秋你贴心。倚悦居下一批成样赏你一件。”林臻坐起身舒了口气，浣秋殷勤的端上吃食，侍候林臻喝精心炖的冰糖雪梨：“浣雨，你告诉倚悦倚云的分管，下旬不用来了，让他们回去准备新店，浙江一带的竞争不大，必须一次性把名声打出来。”
“知道了，小姐。”浣雨应诺道。
在京城贵族中受人追捧的上流商铺，就这样被轻易的掌控于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股掌间。侍女们已见怪不怪，仿佛她们侯府尊贵的小姐，学那商贾做腌臜的营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经营的商铺是数一数二的成衣珠宝铺子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偌大的侯府，一门三房，支撑林父一房庞大的经济花销，除了林父的俸禄，林臻的食邑，再就是林母，琅琊孟氏女子一系带来的暗线商铺。
钱越不过权的万分之一，这样简单的道理，林臻自小就明白。不为眼前过眼云烟般的豪门生活而迷了眼，金钱堆砌的侯府之下，是日渐削弱的权势。
在这个从商最下品的观念风气里，只能坐个背后掌柜，揣着瞒着。十岁就由林母带着教导打理，寻着看望弟弟林修的由头，实则沿路探访整顿经营的商铺。
林臻青出于蓝，深谙此道，短短几年，就逐渐发展了酒楼，杂货，倚云居倚悦居在京城都能站得住脚跟的大商铺。
这样快的进度，不仅因为林臻的经商天赋，更因为看到了侯府大厦将倾的岌岌可危，所做的后路罢了。
熄了灯，林臻着中衣躺在床上，浣雨浣秋一贯的守在外间。
左右没有人，林臻埋在膝间，在稚嫩跳脱的年纪，平日里只能靠面无表情才能服众，脸绷得有些僵了。
白天大哥死讯的悲痛如潮水般涌上来，快要将林臻淹没，若无其事有条不紊的建设轰然崩塌，只有无处诉说的伤心，泪水断了珠的淌在脸上，悄无声息的哭泣。
眼眶里蓄满水光，鼻头通红，手心攥着锦被，小可怜的样子。
表面上是侯府嫡小姐的做派，实则是步履维艰，无处安放。
夜色如水，辗转反侧，林臻难以入眠，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不全然是夜色的黑，能看见楼阁的灯光，也许府里许多人都不得安睡罢，不知祖父、父亲商量的如何了……
林臻一路顺风顺水的过来，不想竟有此劫难，林氏一脉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时思绪万千，林臻混混沌沌的想着，半梦半醒。
冬日里的夜又下起绵绵细雨，万籁寂静。
光，火光冲天。林臻迷糊睁眼瞥见晃人的光亮，在窗外摇曳，又连成一线。腾的一下从床榻上做起，唤人但外间无人回应。
林臻匆忙下床，所幸一向习惯齐整入睡，衣着并无不妥，扯下雕花衣架上的一件黛紫丝绸外袍，蹬上鞋履，刚走到无人的外间。听到声响林臻瑟缩了下摸到个铁制石像攥着。
哐当一声。门应声被粗鲁推开，两个魁梧卫兵站在门外并未进来，浣秋浣雨跟在后头。
“小姐，你没有被吓到吧。”浣秋冲上来。
“先随我们去院子里吧，小姐。”浣雨使着颜色，挽着林臻。
林臻放松下来，轻颔首跟着浣雨出了西厢门。迎着雨丝，林臻眼神看向庭院眼神茫然了一下，不是失火，原是举着火把的卫兵将镇国侯府围了。
一排排卫兵，火光染红了墙檐，映照的林臻白的发光，没有束发，青丝披散在身前，露出个尖细的下巴，面容清冷，即使衣着随意，也撑起侯府的教养，在慌乱的深夜，依然有让人不敢冒犯的贵气。
“小姐莫慌，这是正统的北伐卫军。”浣雨发梢已沾染了雨水。
边走边跟林臻低声解释道：“丑时我和浣雨就被叫走了，在大厅两位统领客气的交代了事情，让我们这些丫鬟，把主人家都叫起来聚在宅院石狮厅门前。
因着子时宫里头那位驾崩了，现在兵马乱着呢，为防异动各府都禁止出入。再多的也不知道了。”
林臻心头一跳。林家向来是固执的皇党派，谁做皇帝便听谁的，不轻易站队，虽然不讨喜但也足够明哲保身。
可现在太子分明还在回京的路上，这又是谁起的乱？朝堂上除了太子便是四皇子势大，四皇子母家依着乐咏侯府，是镇南侯府一敌。看来往后是不得安生了。
林臻心揪得慌，攥紧了袖口。新帝上位，朝堂必要更换新鲜血液，只怕侯府就成为了那个软柿子。
浣秋看着林臻单薄的衣裳心疼的忙整理起衣带：“霜重露寒的，小姐你且忍耐一下。天亮许就能散了。”
林臻忍耐的摇摇头，出门的急没披绒袄，先头被府里的动静吓出一身冷汗，听了浣雨的一番话，寒风细雨一吹方才觉得凉意，冷气直窜进骨头缝里，弱气的身体在抗议，但现在的情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到了厅前，众人聚在一起，相顾无言，镇国侯与老夫人被几个丫鬟服侍着仍带有疲色，大伯母脸上则是沉痛，从深切的悲伤中缓不过来劲儿，二伯母在一旁跟着劝慰，林父林母负手立在墙边低声讨论。
林臻耐着性子上前行礼问安，依次问候了众人。
林母满是心疼的把林臻拥入怀里，贴着她冰凉的小脸，抚着柔软的发梢：“我的小乖别怕。你从小千娇万宠的，现在侯府前途未卜，真是苦了你了…”像是愧疚的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林家人，跟侯府共存亡。”拍了拍林母的背，林臻搂着她无奈地说。
“好了，在孩子面前说话你也像个孩子吗？”林父上前宽慰道，“现在也不一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娘。祖父怎么说也是前朝老人，还有老文国公在世时与祖父，亲如同气连枝。看几分薄面，也会体恤我们家的。”
其实林臻说的也没什么底气，虽然文国公府经常走动活络关系，但强推众人倒也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了。林臻不愿看到林母为此忧愁，只能让她宽心。
“是了，还有文国公府…”林母的眼睛重新聚焦，看向林臻，握着她的手说，“小乖，再不济了，舍了我这张老脸，我也要让文国公府留你。文国公夫人从小就喜爱你。我的小乖万般的好，怎会有人瞧不上呢。”
“现在提什么婚嫁呀？”林臻偏过头红了脸，恼的，语气坚定“娘！我不会让侯府这样下去的。”
“可是…羽哥儿从小跟你情谊甚笃，又是文国公府世子，不会嫌你高嫁，能帮衬一二，是为良人。”林母紧紧看着林臻，满是母亲对女儿的慈爱。
用手细细梳着林臻匆忙来还披散的头发，“京城多少才俊都打探着你啊，我想把你许个和善又不委屈你的人家才好。却不想，还未相定，侯府就一落千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别思虑太多，伤了神。”林父搂住林母，掩下眼中的担忧，轻声哄着。
没多会的功夫，陆续有人被迎着过来了，二房的半大的婴孩由婆子抱着被准许进堂屋里照顾，其他人都聚在厅前不得走动。
大伯二伯今夜宿在了公署不知是喜是忧。
大房所出的六弟，将将十岁，懵懂着走进来，憋着嘴，由丫鬟哄着乖乖在檐下避雨。二房所出的三姐行色匆匆而来，腼腆的跟林臻打招呼，神色怯怯的有些紧张还是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而后是几个大房二房的姨娘和庶子庶女，因着夜里睡下又被匆忙叫起，多衣着狼狈，鲜少见府中长辈都在场的样子，唯唯诺诺的对着长辈问安。镇国侯看着庶子庶女皱皱眉，没开口。
还有也来问候林臻的，素来嫡庶有别，占个排行，庶出是算不上兄弟姐妹的，林臻看了只淡淡点头。
昏暗下，只有一抹皎洁的月光，映着人侧颜如玉，林臻着素锦衣，细腰仿佛要折断一般款款站在风中，长身玉立，面上没有表情。
细看则能看到她裙摆颤巍巍的，大病初愈的身子还未好好将养，娇气的身子本就会头晕脑胀，受了寒浑身发软。但她心里却焦灼着，听不进母亲说的嫁娶，可是母亲说的‘帮衬一二’倒是反复回响在耳边。
侯府孩子都是半大不小的岁数了，却没有一个可堪大用的。若能将侯府从泥淖里拉出来，联姻也未尝不可。
平日里青年才俊多有爱慕的，这个时候只怕等着落井下石再施舍一把，对比起来文国公府确实是一个好人选，世子降爵承袭，但还能搏一搏不是吗。
林臻缓缓吁出一口气，神情恍惚，眼角低垂。
只是帮衬一把，还远远不够啊。侯府近几年都无人可出了，过了眼下的难关，还有朝堂上的刁难，小人的诬赖，需要一直帮衬。可眼下的侯府，值得对方如此吗？
林臻不说话，自顾站在檐下角落里避雨。
晨光熹微，日出的第一道光划破苍穹，打在乌青色的屋檐砖石上，铺着悠悠白云，细碎的梅花香蕊泄了一地，幽幽的清香探进院子。
门口传出响动，府苑大门打开的吱呀一声，伴随着说话声，兵戟声。
等了半晌，林臻终是抬头看去。
走来的人跨过门槛，在微光寒雨里，带着冷冽兵刃的沙场之气。
高大的身形，在众人裹着厚裘的时节，一袭矜贵的玄青色兔绒衣袍，纹着战马踏云羽锦，腰玄虎白玉，金冠簪稚尾，错落间衣袍翩飞，徐徐而来，看向林臻时，眼里似有刀光剑影。
她找到了一步登天的办法，她想。
光亮重归于黑暗。这是林臻身体最后的知觉，头重脚轻的摔倒，只看见一角衣袂。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