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升（后）》井临渊

19、真假骗局

　　鉴于之前海葵毒的事情，寂让她留在这里养伤，自己离开说是去看看外界的情况。
　　过了半天，寂却没有回来。
　　苏醒觉得非常不对。
　　虽然与寂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苏醒非常清楚他是怎样的性格。与原生人鱼惯常的粗放不同，寂相当的谨慎，行动时常一步三算。他看起来有些随意懒散，做事总是但求无过，可本质上却相当细心周全……苏醒有时觉得他简直精明的不像是原生人鱼。
　　与他不太熟悉之前，苏醒一句话三道坑，他都能一笑带过滴水不漏。
　　对于这样的寂而言，想必无论外界情况如何，他都会回来通知一下。如果那片海葵毒还没有消散，寂作为阿蒂蓝伏的抗力算时间该到了极限，如果那片海葵毒消散了，寂就会回来带着她一起离开。
　　现在这样，一定是情况有变。
　　她看着自己的伤势，有些犹豫是否要出去。毕竟她现在的情况，完全就是个麻烦。贸贸然出去，对上海葵毒，恐怕也是拖累。若是找到寂了还好，没找到反而被人发现，事情一定更加糟糕。
　　苏醒站在中央的蝴蝶兰出口前，有几分犹豫。上方的入口咔咔几声清响，突然开了一道缝隙。
　　一条人鱼的影子投落下来。
　　等到入口关闭，灯光重新亮起，看到寂在蝴蝶兰前站着，一脸狂热。
　　狂热？
　　这个词……都不像是寂会出现的情况。
　　有瞬间的疑问从脑海划过，快到让人无法抓住。苏醒微微皱眉，还是从医药室探出身子，“寂，情况怎么样？”
　　寂猛然转过身，看到全身绷带的苏醒时，眉头大皱。他很快放松了表情，“没什么。很好。”
　　苏醒见他反应，心头疑虑越深。寂那个人，一时半会不闹腾就浑身发痒，四两拨千斤的回话更是信手拈来，全不会是老老实实回答她问题的人。
　　“现在……黎氏的附属部落都已经聚集起来了吗？”
　　寂点点头，“没错。我已经见过他们了。”
　　苏醒问的话，无疑是问他，你是否了解黎氏高层……如果按照寂惯常的回答，大概又会是一段，我偷偷看过了人来的差不多了不过我认的还不全，啊呀好多只在终端上看过3D大头影像的阿蒂伏蓝大佬吓死他了怎么怎么……
　　“我们出去吧。这里不能继续留下去了。”寂的神情有些严肃。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醒拿出那本特制的厚重古朴的海藻叶书朝他示意了下，“稍等。我把之前说好的那两本书带上。”她指了指自己所在的药房，“书都就在这里，很快就好。”
　　“你快一点。”
　　那个人说。
　　“好，稍等。马上就好。”
　　苏醒转身之时，脸色瞬间凝重下来。
　　那不是寂。
　　寂和她的关系不错，却还不至于让她乱动阿蒂蓝伏一族的东西。
　　她去看书的时候，寂都特意叮嘱让她看完之后放回原本的位置。这种史书是整个阿蒂蓝伏的宝藏，不会因为个人原因而外借。
　　而且……她所在的这个紫苏房间，是医药房，里面根本没有书！
　　是寂把这个药房指给她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里面除了药没有别的东西！
　　苏醒望着药架找了找，因为对古代文字研究，她可大致认识药水的名字。她从药架上拿下一剂药，翻出三道微型麻醉针，吸好药水，卷在那一卷厚重的海藻书中间。
　　“寂！我好啦！呐，这一本。”她笑意盈盈把书递到那个人的面前。他扫过一眼，看到历史记录，也没说什么，“那我们就走吧。”
　　苏醒天真且单纯的开心应道。
　　看他有意直接从头顶的入口离开，苏醒更加确定了一点，他并不是她认识的人。
　　她的笑意都没变动半分，
　　“寂，我们不走密道了吗？”
　　“……”
　　“快来快来。许多转生人鱼都达不到的科技啊！我还想再走一次呢！”苏醒没等他应答，打开了蝴蝶兰中心的一条道路。
　　她捏着书本的指尖越来越紧。
　　还好在这本书里，看到了这座密室的构造。
　　他犹豫了下，苏醒打开通道，困惑的转过头来，“怎么了吗？”
　　“……”
　　密道……
　　密道……
　　寂的脾气他是清楚的，死也不可能把密道讲出来。看起来这个雌性人鱼与他的关系很好……
　　从她的口中打探密道的事情，总比再拷问他更加容易。
　　苏醒自己先游了进去，那条人鱼犹豫了会，也跟了进来。
　　通道依旧是光亮透明的，这一次更像是海洋隧道，打开之后，一条光线在海洋亮起。他们走到时，前后三节隧道的小灯亮起，在这片海洋中，就像是夜空中的星火，神秘无比。
　　仿佛在那光点之中，收去了行人的灵魂。
　　“寂。你听说过吗？以前的传说中，人鱼是没有灵魂的。”
　　苏醒脚步慢了一些，与他并肩。
　　寂没有在意她的话，随口道，“又不是真的。那都是转生人鱼瞎编给海洋的鬼话。”
　　“是吗？”
　　苏醒似乎是笑了一下，“这么说你相信人鱼有灵魂了。”
　　“你废话太多了。”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还不赶紧走。”
　　苏醒站在他身后，抱着那一摞特殊处理过得厚重的海藻叶，往他头上砸去。
　　寂非常灵活的避开了，“你果然有问题。”还好他没有真的相信这条陌生的人鱼。稍微了解寂的人，都知道他那个性格，从不会轻易对原生人鱼转生人鱼之间发表态度。即使偶然有，也不会独独贬斥转生人鱼。他刚才针对转生人鱼的态度那么明显，这条人鱼却不怀疑。哼！要不是为了密道……
　　这个密室的存在，小的时候听寂不小心说过。找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抓到了寂的尾巴，没想到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搅了局！
　　苏醒脸色也沉下来，“到底是谁有问题，还真的很难说。”和寂长着相似的脸，又冒充寂的姓名来套她的话……
　　真当她眼瞎呢。
　　“说！寂在哪里！”
　　“寂？我就是寂啊……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他露出与寂别无二致的笑容，好像这样可以增加些许信服力。
　　苏醒一尾巴砸过去，分毫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那条尾巴砸来时，人鱼明显呆了下，竭尽全力的向一旁躲了一下。
　　深蓝尾的人鱼睁大了眼睛，“不可能……普通的转生人鱼，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苏醒看了一眼，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漠然无比地数了三个数字。“1－2－3。”
　　人鱼的目光突然变得呆滞，不甘心地朝苏醒游了两步，倒在长廊中。
　　“现在没人能救你了。”
　　苏醒俯身，对着那张脸扯了扯，没有伪装的迹象。他是真的，长得和寂很像。难道是寂的亲人？如果是这样，他刚才提起寂时的表情，又不像是亲人会有的样子……
　　黎氏嫡系一脉全数消失，只有黎氏少主被通知为失踪。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密室，只有阿蒂伏蓝少主和他的发小寂才会知道。
　　还有这条深蓝色的尾巴……寂离开的时候，用了变动尾色的药剂，选择的颜色就是深蓝色……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第一眼就从尾色分辨出来。
　　看来就是因为寂与这个阿蒂伏蓝嫡系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才会那么堂而皇之毫无忧虑地变成深蓝色的鱼尾出去。
　　苏醒皱着眉有些不甘心的扯着他的脸。真的不是假的吗？这家伙的脸让人看的很不爽啊！
　　……难道说这个家伙真是黎氏少主？
　　这种人做少主，黎氏怕是要亡了。
　　她微微皱眉，起身到一边的灯线上，四下找了找，拔出了半截被他撞歪的断针。还好……紫苏的医药器材已经考虑到了阿蒂蓝伏皮厚的问题，这针是专门用在阿蒂蓝伏身上的。
　　刚才游在前面的时候，察看过周围的情况。这条通道其实并不算宽大，刚好容许四五人并排通行，长廊感应灯精确到隔三米一圈螺旋状的盘绕着，通向幽深的海洋。
　　充满了一种精致，和魔幻。不太符合原生人鱼的自然审美。
　　麻醉针体积微小，扎在灯线上，因为光亮而不易发觉。阿蒂蓝伏人鱼战斗时的警觉性的确很高，但那是针对于对手和敌人。他们对科技不是非常熟悉，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这个计划就没有办法成功。
　　幸好，这个人果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她朝他的左后脑拍去，让他避让时靠近了右方灯线，不出意外的，那条属于原生人鱼的大型尾巴摆动之间，成功的扎上了药。
　　苏醒提起他的衣领，分毫不怜香惜玉那张寂的脸，把他从通道拖回了大厅，又取来药，拿着小指大的注射针往他身上打了一剂麻醉。
　　没有四五天，是别想站起来了。
　　现在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外面的情况也不可知……即使知道寂现在情况不妙，却也不能立刻去调查。
　　苏醒微微皱眉，扭头去了常春藤室翻出许多藤条，将昏迷中的人鱼捆的结结实实，连嘴巴和眼睛都没有放过，勒的出了淤血。
　　苏醒都没多看半眼，找了修复药剂为自己治疗。昏睡药剂的效果很好，简直专用于阿蒂蓝伏，像他这样的，几针药下去手脚麻痹，更不用说她专门补那一剂药了。
　　可能性很小。不过她还是可以试试从这个人口中打探一下情况。什么都不了解就闯出去绝不可取。在这段时间里，只盼那条人鱼能像他之前对她口花花时那样坚强不屈吧……
　　话是这样，她还是毫不吝惜的用了紫苏室的无数伤药，第三天的时候，鱼尾结疤了。
　　苏醒又给他从头到尾捆了几道，捆的严严实实，在他露出的半张脸上扎了一针解药。
　　他从昏睡中清醒了些，沉默了好一阵，似乎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才对她说，“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你要知道，阿蒂伏蓝主系才是族中唯一坚定的主和派，遇到的间谍太多了……话说回来，我自小有一个玩伴，容貌与我有些相似，我本以为他与我一样是主和派，但其实不是……我才是寂，你最好不是被骗了。”
　　苏醒略一扬眉。
　　“是吗？我认识的寂……是你？”
　　“在离开红尾之前，一直是我！”
　　“比如呢。”
　　这一次他反应很快，“我在深海陆地学院以寂的身份交换生三年。最近才遇到你，这次是为了调查劳塔罗峡谷，组队的有罗布莲雅斯卡奥兰多，用气泡从鲨鱼嘴下脱险……海峡里还遇到了贝兰卡章鱼。你还救了我……还有，你是双生人鱼。之后我收到族群紧急通知，提前回了家族没来得及通知你。你还留在红尾聚居地……可能是这个时候，他才潜伏到你身边的。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再见。”
　　听起来……的确是他们经历的。
　　而且海峡内发生的事，只有他和她知道。准确的来说……还有那个贝兰卡章鱼引到海峡的人……
　　至于说双生人鱼的身份……只要问过那对双胞胎，知道也不会很难。
　　“……你真的，是寂？”
　　他听到人鱼的声音变得有些犹疑，心下一喜。
　　“当然！你不分青红皂白扎我，我还没来得及解释！”
　　“……抱歉啊。”
　　又听到苏醒非常歉意的说，“我还是有些疑惑。这样吧，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可以相信。”
　　自称为寂的人鱼心里又一沉，还是不露声色，“好！你问。”
　　“……你说你是黎氏少主。”
　　“没错。我是。”
　　“之前为什么不说实话？”
　　“那段时间因为黎氏珊瑚礁的事情，原生转生之间有些摩擦。我不好张口对人说我是阿蒂伏蓝人鱼……”
　　“黎氏少主继承了完整的血脉，想来具备抵抗贝兰卡章鱼的实力，那么危险，你为什么不出手。”
　　“……当时我们还不太熟。”
　　“组队之前，我们的关系很不好一见面就只差掐架是吗？”
　　“是。”
　　“遇到鲨鱼群的时候，是我和你还有奥兰多在一起处理是吗？”
　　“……是。”
　　“当时使用了隔离气泡调离了鲨鱼是吗？”
　　“遇到危险我习惯为我留下奥斯卡作为后路是吧？”
　　“是的。”
　　苏醒为他拆了眼睛上的藤条，从而后拿出一块灰蓝色的鳞片，露出已经信了八九分的只差放人的神色，迅速准确而没有给他半点反应时间就立刻接着问道，“之前我亲口告诉过你这个东西的名字。它叫什么？”
　　寂知道，这可能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脱口就答，“拟态富氧鳞片。”
　　苏醒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寂以为她要放开他时，眼睁睁看着苏醒游远了两步。
　　“喂！咳，苏醒，既然你信我了，赶紧放了我啊。”
　　他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来几分不好的预感。
　　苏醒浅浅笑答，“回答错误。我告诉寂的，只是拟态鳞片。蹼人鱼辅助生活品的发展物，算是个种族秘密，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泄露给原生人鱼。”
　　人鱼扬起脸，露出一个笑容勉强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呢。把之前见过的一种鳞片给记混了……”
　　苏醒认真的看着他，恍然大悟，“啊……这样啊。”
　　她瞬间收了之前深信不疑的单纯表情，“刚刚是骗你的。”
　　她在诈他！
　　从寂那里获得的材料没有疏漏错误！她的确对寂说过拟态富氧鳞片……
　　可恶！他为什么不能再多考虑一下！
　　人鱼反应了过来，还是迟了一步。
　　昏倒之前，看到伤痕累累但还依稀能看出浅蓝色尾巴的漂亮的脸上布满真挚诚恳的雌性人鱼一手举着一瓶药剂一手拿着大把注射针游过来，温温柔柔却笑的有些可怕，“还得麻烦尊敬的少主大人您再多睡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