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升（后）》井临渊

13、双生人鱼

　　从海面照到海底的阳光，几经轮转。
　　莲雅几人在这里留守了已一个星期，期间想了各种办法去寻找苏醒和寂。
　　但是，毫无痕迹。
　　他们的终端，也已联系不上。
　　怕是为了那只章鱼，用了高温弹药，导致磁场电波都失效了……
　　“可恶！”罗布忍不住骂了一句。现在人员带伤，队长不知所踪，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长久沉默，莲雅望着更深处洋流流动的方向，“现在也只有继续走下去了。”
　　“！难道我们要放弃队长吗？”出口的是最不淡定的斯卡。
　　莲雅垂眸，冷冷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反驳，“你不走我走。在这里白白等着就能等到活人？天真！如果她能立刻赶回来与我们回合，七天的时间早已够了。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苏醒安危，而是你我是否能平安出去！出去之后还能找人，死在这里连尸体都留不下。”
　　她抬头，看着头顶那片光影暗淡的漆黑的海洋。时不时有黑影在上面徘徊，那是至今还未离去的鲨鱼群。这几天用的药剂早已超出预计，之前奥兰多带的驱蛇海藻及散血剂耗费的七七八八，他们必须尽快决断，否则不用等其他未知生物接近，物资能源耗尽之时，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为了消灭阿蒂伏蓝，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么。
　　这种结果，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莲雅紧紧抿着唇，站起身来，望着远处黑暗中那因爆炸而荒寂的废墟，眸光深沉。
　　那么大的爆炸……即使阿蒂伏蓝身体强悍，恐怕也必死无疑了。
　　可惜……苏醒那个人……
　　当阿蒂伏蓝人鱼在场的时候，贝兰卡章鱼就不会顾及其他人鱼，苏醒不插手，她完全可以与他们一起平安逃生。
　　她总是以转生人鱼的理性要求自己，可血统斑驳的她果然还是做不到这一点。
　　奥兰多拉住了还要分辩的斯卡，极其客观的分析道，“对于苏醒的判断力，你应该有所了解。”
　　斯卡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
　　她说是活路，那就有机会生。
　　“莲雅说的对，我们的物资所余不多，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情况极其不利。”他停顿了下，反而说出了莲雅都没有直言的话，“七天，再加上爆炸中的伤势，他们存活率极低。”
　　“奥兰多！”
　　“尽快想办法离开，现在这里的情况有些脱离掌控，将事情上报。你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别让他们白白牺牲了！”
　　斯卡沉默了。
　　莲雅俯身，拿起自己已经半空了的包背上，“走吧。”
　　……
　　寂带着她往更远处游了几日，洋流的暗涌更加明显了。
　　“看来距离出口也近了。”
　　她拿着一只荧光笔在湿润的岩壁上画图算了一会，“洋流速度还算稳定，看现在的情况。距离出口不超过一百公里。”
　　荧光笔是特制的，专用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交流信息，带上夜视仪字迹更加清楚，片刻功夫，字迹会自动消失，不留痕迹。在野外，如果不是确定的安全之所，随意长亮灯火易招致猛兽袭击。这种交流方式……是在终端失灵时的备用。
　　“按照现在的速度，应该有三个小时就可以到。”
　　“抱歉，如果不是带着我，你应该可以更早出去。”
　　除了中间遇到的贝兰卡章鱼，这几天平静无比。要么是那只章鱼将周围其他生物清除了，或者……他们认为，这只章鱼已经足够杀死阿蒂伏蓝，不再需要其他安排……
　　寂听她这句话，终于从假寐中睁开眼，“你们转生人鱼就是分的倒清。同族共对本是常态，反倒是你们，凡一面对险境，老幼被视为累赘，不能救，就放弃。”
　　苏醒笔尖一顿，良久，才回答，“转生人鱼初至海洋之时，海洋环境复杂难明。转生人鱼没有原生人鱼那样足够自保的体魄，为了更快的适应环境保存文明，在遇到危险时，养成了优先保留性命的习惯。”
　　“说到底不就是逃命优先吗？”
　　“……你这么说，也不算错。”
　　“如果不是这样，转生人鱼……又怎么还能存在在这海洋之中呢……”
　　毕竟……强行像原生人鱼一样，以血肉之躯直接与海洋生物搏杀，转生人鱼……恐怕就灭绝了。
　　寂靠着墙壁合起了眼睛，不再言语。
　　苏醒坐了下来，找了块计时怀表，算着时间，“今晚一过，我们就出发。”
　　“嗯。”
　　夜半。
　　寂睁开眼睛。
　　周围渐渐弥漫着浅浅的血腥气。
　　逐渐，越来越重。
　　“苏醒？你闻到了吗？”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无人应声。
　　寂仔细嗅了嗅，血气却是从苏醒那边传来的。
　　他起身游过去，血气越发明显。阿蒂伏蓝的眼力胜于普通人鱼，即是在这片黑暗之中，他隐隐也看到了人影瑟缩着，对外物毫无反应，“苏醒？”
　　静寂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
　　寂心生不妙，从自己身边的背包中拿出一盏小灯，打开之后，入眼，是一条浅蓝色的鱼尾。原本完整的鱼尾，在中间裂出一条缝隙，而且还有继续开裂的趋势，寂微微睁大眼睛。
　　灯光亮起之时，苏醒冷不丁撇过脸避了避，眼角止不住流下泪水，不知是被乍然的亮光刺到，还是因为痛苦。“关、关掉。用……散血药。”
　　寂反应过来，也没在此时问什么因由，从包中取出还剩了些的散血剂，往周围不要钱的一阵狂喷。虽然这几天走过来没有遇到其他生物，却不代表这血腥气，不会引来其他生物。
　　血气消弭后，又从那条血淋淋的尾巴扩散。
　　苏醒咬牙，疼痛让话音都有些颤抖，“散血药给我。”
　　她伸手过来，靠近之时，寂清清楚楚看到，她手肘上原本半臂长的浅蓝鱼鳍不断缩小，最后消失，指缝之间长出薄薄的膜……这本是蹼人鱼一族的特征……
　　寂应言将药瓶递给她，苏醒握着药瓶，痛苦反而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了，原本只有一道鱼骨的鱼尾裂开，长成腿骨的过程，她感受的更加清楚，“散血药不多了……”
　　“寂……你……先走。”
　　“……”
　　“血气散开，如果引来其他食肉生物……这里很危险……”
　　寂冷眼道，“不要把我同你那些祖先相提并论。”转生人鱼会抛弃同伴只为保留那什么所谓的文明，原生人鱼可没有这种习惯。
　　苏醒咬牙，“劳塔罗海域复杂，必须有人能出去，通知转生人鱼。”
　　寂：“这件事有莲雅他们。”
　　苏醒：“……”
　　他守在她身边，“放心。我们都会活着。”
　　苏醒握紧了药瓶，但目前又无法行动，不能直接赶走他。她微微缩起鱼尾，鱼尾隐隐咔擦一声响，脸色已经惨白，却一声不吭。
　　按照她计算的日子，鱼尾开裂转化成蹼人鱼，时间应该在一月之后。从前都没有差错，这一次……
　　她体内的尾人鱼血统优于蹼人鱼血统，因此表现的是尾人鱼的特征。但每隔半年，会有一个月出于蹼人鱼形态。每到这个时间，她就请长期病假。这件事被她隐瞒的很好，至今也只有年幼时福利院的阿姨知道。
　　是因为之前海葵中毒……致使尾人鱼基因抗性下降，处于劣势，从而提前表现蹼人鱼血统了吗……
　　苏醒头脑似乎很清晰，又像是极端的混乱。脑海中断断续续，出现了很久以前，都已经遗忘的事情。
　　浅黄色的珊瑚礁中。
　　一道声音恶意无比的问，“苏醒，你知道杂种是什么意思吗？哈哈哈。”
　　四五岁淡蓝色的小人鱼缩在角落，被几条年纪稍长人鱼团团包围着，她闻言仰起脸，浅色的瞳孔恐慌中又有些不解。
　　有个男孩伸手粗暴的拉起她的手，捏着指缝间的薄膜朝众人鱼甩了甩，嘲笑道，“就是像你这样的人鱼。”
　　年幼的人鱼落下泪，又挣脱不开，低头瑟缩着。
　　他恶意的掰开那些指头，连接指头的薄膜渗出血色，裂了道缝隙。
　　“院长来了！快跑！”
　　路口的孩子喊了一句，围着的人鱼作游鱼轰散开来。
　　黑暗的角落最终只留下她一个。
　　长在尾人鱼群中，却会在一定的时间长出腿的，杂种……
　　苏醒唰的睁开眼，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寂静静坐着，听到声音，“醒了？”
　　原本长着鱼尾的地方，变成了一双像蹼人鱼一样的腿。
　　苏醒摸到腿上盖着的睡毯，“谢谢。”
　　她显得有些犹豫，“我……我没做什么吧？”
　　寂似乎笑了笑，“一声不吭。”鱼尾裂开重组，昏迷之中，却安静的令人奇怪。越是痛苦，越是沉默吗？
　　“……几天了？”
　　“……我没记。”
　　苏醒陷入沉默，“……”若说对海洋再了解不过的阿蒂伏蓝人鱼记不清时间……可能性0。
　　寂只好回答了这个问题，“三天。”
　　苏醒瞬间直起身子坐好，腿骨咔擦咔擦一阵清响，令人头皮发麻，她脸色难看了些，依旧没有停下，从背包中翻出一条通信线，拆了外皮连着睡袋围了几圈在腰间系紧，干脆利落道，“我们走。”
　　寂微微皱眉，“你还是再休息休息。”
　　“这不是久留之处。早点离开比较安全。”
　　寂看她不罢休的模样，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一尾巴过去，苏醒懵懵然朝他看了一眼，话也没说，就晕了。
　　“这可真是……比鲨群难缠多了。”
　　他打开灯火，微弱的光芒自曲折的洞口折射出去出去，隐隐照出洞口外翻了肚皮不断下沉的几道巨大的鲨鱼尸体。
　　寂瞥了一眼，神色淡然无比，伸手又不知从哪里拿出睡袋，重新铺好，将她安置了。
　　海底的激流多，为了避免被冲走，他们都带了固定位置用的睡袋，这一来还没睡过安稳觉，倒是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灯光之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显得惨白。
　　她微微皱着眉，睡梦不是很安然的样子。
　　寂伸手拂过耳朵，取下一枚压耳的耳骨，他原本与转生人鱼有些相像的耳朵瞬间张大成修长的柔软的蓝色耳鳍，手一抖，卸下的耳骨中凭空落下几个药瓶，后感叹道，“原生人鱼身上最不缺的，就是止血药了。”
　　毕竟，时不时要去外海跟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打架……
　　还有……他以为作为深海陆地研究院的高级科学家，最低也会配置一个便携式空间来着，谁想到这些家伙各背了一个四平方的背包就愣头青的闯入未知之地了。
　　其实……如果没有突发情况，这一队的配置，也可以在鲨群之中来回几次。
　　只是这次任务，意料之外的情况太多。
　　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实在有待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