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隔着次元墙偏要勉强[综]》湛师

3、武家下葬

　　他成为一个只会存在于别人口舌之中的人物。

　　他的名字会被写入族谱，事迹将被美化后记录在案，编造成册留存在祠堂里，而后还会有个牌位放在祠堂里，日日接受后人上香。

　　今天是他的头七，也是他的魂魄可以在外头待着的最后一夜，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得，但死了就是死了，他也没办法。也不是没有去找过杀自己的凶手是谁，可院子里毫无线索，凶手就好像凭空钻出来，杀了他后又直接消散。
　　联想到自己那么仇家，他也懒得深究究竟是哪个人下的手，事已至此，查不到就算了。

　　从今天白日起他就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棺材盖板上，没去别处，倒不是想瞻仰自己的遗容，伤得面目全非哪有遗容可说，他只不过是因为无处可去，也没有需要他去拜访的人。只能等在这儿发呆而已。
　　留给死者的七日时间，对他来说是多余的。

　　而上午在他面前出现，据说要带他前去城隍殿前审判的无常只匆匆露了一面，留下句“急事儿，等会儿”就再无音讯。
　　他等到日薄西山，眼看就要入夜。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过头七了，若无常还不回来，那他的下场或是从此烟消云散或是因内心的遗憾怨怼成为厉鬼。扪心自问他如今没什么要恨的，也没牵挂，自然是无法变作厉鬼。那就只能烟消云散吧。

　　他想要报复的，想要毁灭的在他生前都处理得差不多，为数不多的牵挂也与仇恨无关，所以他根本没有化作厉鬼的理由。除非他恨得至死不忘的袁二小姐从坟里爬到他跟前，那还有可能把他气得当场异变。
　　像他这般睚眦必报的个性，仇人若还在世，就是硬撑续命也要撑到把对方挫骨扬灰才能安心闭眼，哪能像今日这般无所事事坐在棺材板上发呆。

　　这一发呆，就呆到了临近下葬时辰。
　　无常终归也没有来。
　　他快要消散了。

　　跑来随族出殡的晚辈正在他的新坟头大放厥词。
　　——“总之，小伯父的一生，简直就是话本里的恶毒奸人，他甚至比好多奸人做得还过分。只不过身为家族后辈，我得了好处也没资格多说什么。所以我尊敬他，也仅仅只是尊敬他为家族的付出……其他的，也就那样吧。”

　　“墓前就别说这样的话了。”

　　“嗯……也对，是我失礼了。”

　　“你呀，敷衍。”

　　——也就那样吧。

　　啊，他在别人的眼里，也就是话本中一个恶毒奸人的模样，属于“也就那样吧”。
　　可那又怎样呢？他的人生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挺坏，坏就坏咯。

　　月上当空，出殡队伍里站出一个身着道袍的法师。

　　“时辰到了，下葬吧。”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没一阵就见着送葬的小辈们把他的棺椁放下，垂直这立到已经提前挖好的坑中，一铲一铲拍实了他棺椁上的土。

　　法师设了法坛在旁慢慢烧符，一边同身边的小童子说道：“本不应午夜下葬，实在是今儿这位的八字诡异，推测出的吉时竟是极阴时刻不似常人。这时辰就定了这位的命格，天煞孤星克人克己——你看今天跟来下葬的，全是旁支。他那支怕是全被自个儿祸祸完了。”

　　小童子一边帮师傅拆符纸一边小声问：“师傅，您不是一直跟我说别在他人坟前多言吗？”

　　老法师捋捋胡子，摇头道：“那不一样，极阴时刻下葬的人不太忌讳坟前的胡言乱语。生死之界在下葬时容易混淆，所以才有青天白日下葬时活人影子不可留在墓穴内；先人葬前墓穴内不可留有活人痕迹等说法。但极阴时刻呢，你看看这天，哪能留下影子？能在这个时刻下葬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与活人有任何主动牵扯。坟冢前的忌讳就少了许多。但也不是没有，你听师傅说……”

　　这对师徒倒是有意思。
　　他从棺材板上下来，蹲在瞪着眼捧着脸的童子旁边，也跟着听得认真。

　　这杂乱无章的一生被法师用他从未听过的说法解读，也很新鲜。只是照老法师这说法，倒显得之前在他坟前评判他生前事的晚辈误解了他。他哪是什么天生奸人，无非是命运所迫的可怜虫。

　　但若是真让他选，他还是觉得天生奸邪也好过当个命定可怜虫。如果这坎坷难捱的一生只不过是命理必然，那他生前的一切也会跟着变得可笑起来，哪有什么家族仇恨，无非是命要让他恨，所以便恨了。一生都被出生时刻框束不得解脱。
　　那他这辈子究竟在挣扎些什么呢。

　　按老法师的观点来看——先天痴傻，是他命不好；父母死于算计，是他天生命不好，克人克己，如若他八字好些，被算计的合该换一家人；长时兄妹阋墙，也是因为他命不好，恰恰好做了亲妹妹与她爱人之间的绊脚石，又害得妹妹被闺蜜姐妹所骗，心灰意冷投河自尽；末了亲族叛离，也是因为命不好，恰恰好害得本支亲族成为众矢之的。

　　听到最后，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全能用命格来解释，那还活着做什么呢。”
　　可惜一缕孤魂所言所语无人能闻。

　　“师傅，那照您这么说，我家遇到地震也是命理？”童子摇扇子的手缓缓停了，眼里蓄起了泪，“就我活下来了，那是不是父母不该生我啊？”

　　“嗨呀，这蝗灾瘟疫地震一类就属天灾了，要是一个人的命运能影响到天灾，得是多强的运势，无论好坏都强得离谱。”老法师又捋捋胡子，“你的命可没这力气，你看，你被我捡到这儿，要真是什么天煞孤星，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可活？”

　　“师傅！”
　　小童子撒娇的埋到老法师怀里。

　　这对师徒没能闲多久，很快就又有人喊法师过去念唱。

　　扉间无聊地打哈欠。
　　想来旁支也不会为了他的葬礼请什么知名法师，只是有其他家族的人看着，为了顾面子全一全礼仪，以免落人口舌。这老法师这套理论是真是假，又有多少道理，谁人能证明？

　　他重新坐回棺材板上，任由一铲一铲的泥土透过他的魂体，落向棺材。

　　就在他以为今日下葬将会无趣到最后一刻时，突然听到了一些“淅淅索索”的响动。像是什么大型动物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法师的声音太大，还混着摇铃声，即使半夜下葬本没有几个亲眷参与，也没有他以外的人注意到草丛里的响动。

　　他又好奇地飘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见两个穿着怪异的家伙蹲在里头。一个穿着藏蓝色大斗篷，斗篷帽遮住了上半脸，连眼睛都不露出来。另一个穿着极其贴身的黑色衣物，肌肉线条被勾勒得相当明显，看着十分有伤风化。
　　这样有伤风化的打扮他肯定是没有见过的，却莫名觉得眼熟。

　　黑衣人心惊胆战的小声抱怨：“嘶，这武家怎么竖着放棺材啊……里面的尸体岂不是一直站着，也太吓人了。”
　　藏蓝斗篷的人拧了他一把，兜帽其下竟是女声，她声音嘶哑：“下葬方法是那个老法师要求的，谁知道他有什么古怪——今晚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我们一定保护好老法师就是了。这老头可能是我们活下去的关键！”
　　“咱不是只要活过七天就成了，只要在城边呆着肯定就——”
　　“你不想要完美通关的奖励了？”
　　“……嗨呀，想！”

　　扉间轻微歪了下头，这两个人的对话着实奇怪，怎么老法师就是活下去的关键了？他可没看出来法师有什么神奇之处。而且这两人所说的活过七天也着实令人生疑，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事。
　　他干脆坐到两人身边，想听听两人还会说些什么。

　　两人或许是在草里蹲得无聊，很快就如扉间的意继续唠起来。
　　“啧……主神空间里根本没能抽到这个任务最核心的剧情关键词，早知道就不从袁家小姐入手了，结果她倒好，我们帮完忙她什么都没交代跟着武别姬死了，比这武扉间死得还早。”
　　“只能说明她也并非关键NPC。更何况现在我们主动技能全锁，几个被动都不好用，实在不行就苟命。”
　　“你说，那批货里面会不会有关键道具啊？袁蔚生前很重视那些货。”
　　“说不准，回头喊上老金一起去看看。”
　　……

　　扉间听不懂这两人口中的主神，空间，恩皮息是什么意思，不过两人提到的袁家小姐他还是挺熟悉的。
　　他妹妹的闺阁密友——袁家二小姐，袁蔚，让武家大房走上末路的推手之一。

　　戴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假面具，害他父母，把他妹妹骗得团团转，再抢走了武别姬的未婚夫，更以一己之力把商队大批货物失窃一事推到他们身上。
　　扉间本来从未怀疑过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年的袁蔚是令武家大房受难的罪魁祸首，若非是让他看到了那一幕……思及此处，扉间摇摇头。
　　袁蔚是个高深莫测的对手。

　　再说到当初商会的丢失的货。
　　这批货本应寄存在袁家，只等马队出发就一并带走。结果袁蔚软磨硬泡好几天竟说服武别姬将货物转存到武家的仓库中。
　　转存后第二天就出了货品丢失的事。

　　货品丢失后武别姬惶惶不可终日，总是绞着手帕看着武扉间欲言又止。他也不是没问过武别姬，可武别姬只会流着泪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最终武别姬只留下充满怨恨的“恨今生做了他的妹妹”的遗言，从桥头一跃而下香消云陨。
　　武别姬投河后第二天，袁蔚也上吊死了。

　　武扉间彻底断了关于商会货物的线索，也断了他关于袁蔚的种种猜测。

　　他死了，她也死了，他不得不抛下生前事，毕竟想也没用。没想到会在今日再次听到了有关货物的消息，他看向两人的眼神顿时一变。

　　此刻武家出殡队伍已经开始打扫新坟头准备离开，他也即将消散。如果还想继续查究真相，必然是只有厉鬼一条路可走。
　　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