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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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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的屋子一般是不怎么华丽的,但在青峰山南面的山神庙却是金碧辉煌,豪华到了极点。
君遗夏在里边细细品茗,听到推门声头也不抬,“你去得未免太久了吧?谁去抢几块桂花糕像你这样,要花上两个时辰的?你的宝贝银针被我喝完啦!”
“平定西域战乱,你有没有办法?”
弃夏讶异地抬头,见到来人紫袍枯脸,正是黄览,随即侧头无奈地以指敲击黑檀木桌面,“我说怎么六合的手脚变得这么不利索了,找桂花糕要找两个时辰……原来是你来啦!回去吧!我不接你的生意!”
“我为你卖命百年作为代价。”
“哦?”她感兴趣地挑高眉梢,指指对面的椅子,“坐,不过走之前得檫一下,省得到时六合回来跟我闹。”
黄览冷哼着坐下了,他说,“现在西域战乱,把它平息下来,继续归服达奚,当它的附属。”
她笑吟吟地,“以国师的无边法力也没有办法达到吗?或者说——有谁掺了一脚呢?”笑容逐渐艳丽起来,充满了风华绝代的媚惑,好象无数血红的花瓣漫天飞舞,那双眼睛,那双色彩变换的眼睛闪着妖艳冷峻的光,她倏地站起,“抱歉,我不会自不量力,得去与神对抗。而你,与我提出这个请求,当我傻子么?不要说为我卖命百年,就算千年、万年,甚至一生为我卖命,我也不要!”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那你亲自去西域与神请求好了!我能做什么?我拿什么与神分庭抗礼?”
黄览抿唇,站起来拂袖而去,“打扰。”
“不送。”弃夏又恢复了先前笑嘻嘻的明媚模样,一副“巴不得你走”的样子挥手送客。
黄览颓然走在林间,若一具僵尸朝达奚的方向走去。
君弃夏,随意地在五界游走,来历不清,收取代价为人办事。只要她答应下来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可惜……
树木高大,茂密的树冠几乎盖去了整片天空,让林下丛丛灌木与树干交杂间的那点空间极度昏暗,视线不清,这样的环境方便了捕食者的藏匿,如现在在枯枝上悄悄舒展身体寻找最佳进攻时机的花豹。
就是现在——花豹目中精光一闪,张开血口向那条在林间移动的影子扑去。
白光一闪,花豹惨嚎,身体被截作两段,血花飞溅,一张枯瘦的脸上一对金色的眼睛骇人,只见那双眼睛眨了眨,瞳孔变做黑色。
他不再看那地上的尸体一眼,拖着紫色的袍子一步一步,缓缓向前。
回到长风观,推开有些松动的门,意外地在光线昏暗杂物乱置的药房里见到了清舜。
一开始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心里戒备,但走了几步赫然见到一袭绯色。
见他回来,她笑着解释,“我要待在这里一段时间,天冷,我差流云、碧月自行回去了。”
他连忙翻出药草扔到小炉里点燃,才急急到她面前伸手进火狐披风里把她的手扯出把脉,“你留在这里多久了?”他的药房阴冷,其间所充斥的各种药草大多来路不正,易生魔瘴,常人不宜久留。所以每次她来,他都要燃药驱魔。
“两个时辰罢了。”
“太久了。”随手指指门边的小火炉,炉里的木炭一会儿便燃起来。他在架上取下所需之材扔入一只坛子,摇晃半盏茶时光倒出,把盛了汤药的碗递给她,“以后我不在,你不要进来。”
“我明白了。”她一口一口把药喝掉。
早已习惯把药当饭,因此再苦涩的汁水她都能品茶般云淡风清地喝下,一边喝一边说,“那日捉到的刺客是西域一门密教的教徒,擅下蛊操纵各种毒物。”他盯着她,知道她不会无故介绍,但更多只是因为想看她多一点。终于,她说,“那日擒下她后,她说,‘西域王会一统西域,十三王爷会出谋划策,西域将成强盛帝国’,”她抬脸一笑,满是可色疲惫,“国师,你……有什么想法?”
“放弃西域。”闻言,清舜睁大眼睛,他平静地凝视面前的女人。
神要西域独立,那么这段宿命是任谁都无法扭转的。
她盯着他,一字一顿的强调,“那是我们祖先的绩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沉默半晌,他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即使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你也会去努力。劝不了你,我也没理由劝你,这样执著的你……
“……我会死吧?”
“你活不过春来雪消的时刻。”
“果然。”她安详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再开口时便转了话题,“现在是冬季,在这个季节起兵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时候暴乱?”
他道,“边防把守懒散,尤其在这种日子,打仗困苦,很容易就丢了性命,可以轻易地占据城池。”
“王峰将军已从前沿传来捷报,很快就能将西域收复。”
见她瑟瑟发抖,唇色发紫,便站起来送客,“你回去。”
她顺从地与他离开。
在路上,他与她分析了自己的想法,“或许只是一个埋伏,用败像来消耗军队数量。在西域,天象的酷劣与变化无常是难以想象的,生活在那里的人比军队更明白如何……”他皱眉想了想,“如何拯救自己。”
“拯救,是说活下去,还是指脱离我达奚的统治?”
黄览缄口不答,她叹气:“明白了。”
二人走过空寂的长风观,偶尔走过的巫觋施施然行礼,问一声“师父好”“陛下安康”便又从容离去。直到走到御花园,人才多起来。红婢蓝侍卑躬地问候请安,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才敢直起身子。
“要是我也能修道便好了。”她接过流云换上暖炉,感慨地望着廊外冰砌般的景象,不知何时,雪又洋洋洒洒地落了。
“那不是道,是巫。”他伸手替他拉紧披风。
“也很好。”不论是巫还是道,都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气。
“舜帝陛下!舜帝陛下!”碧月突然慌慌张张地来请清舜赶去议政堂,黄览把她送至门口便要回去,清禹却连忙一叠声地请他进来“共商国家大事”。
冬季,天暗得早,宽敞的空间里早早点上灯火,角落的紫金炉逸出清醒头脑的熏香,被照得明黄的墙壁上映了无数人的影子,而面色亦在烛火下变得蜡黄,看了令人生厌。
黄览本不想进去的,他已猜测到了结果,没兴趣再做无谓抵抗。若是平常,这群在他看来全是萝卜的傻瓜在商议其实时他会毫无顾忌地掺进去,但现在,他的提议是放弃西域,保存实力,可惜他们不会听——
——所以也没有开口的比要了!
一句又一句没头没脑的计策让清禹烦乱不已,目光左瞥右瞄,望见国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直直盯着清舜,他不由得清咳一声,乱哄哄的讨论声瞬间停下来。
他微微向前倾身,“国师、国师……”待得他看过来才道,“冒昧把国师请来,孤深感歉意,对于西域……”
“暴乱”二字未出,他已目透精光,“放弃西域。”
“什么!?”清禹愣了愣。
下边大臣们已叫起来,“国师疯了!这西域哪能这样说放弃就放弃的!?”
“卤莽之见!!!”
“果然不是从政之人!如此荒谬之论怎能说得出口?!”
“安静!”清舜苍白了脸呵斥。
黄览眯细眼睛倏地站起,从袖袍里取出一只小青瓷瓶,一边倒出一枚灰褐的药丸一边疾步到她面前喂她吃下,“你熬夜了。以后不要到我那里去。”熬夜加上魔瘴的侵袭,终于还是病发了。而她一旦病发,之后的日子这样的突发状况便断不了了。
“没事。”她推开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带着面色上泛起的不正常的潮红笑道,“继续。”以一种不容质疑的王者口气。
他不得不开口,“十三日前副将李强失踪,在失踪后二日在附近的松林中发现他的尸体,九日前将军王繁战死……”他一边说一边冷笑——不是不信我吗?如果认为这是不可信的传说,那我就告诉你们它是如何真实的存在!
“边境三州陷落,玲州总督以金牌调军十万,在雪原之战中全数覆灭。“顿了顿,他闭上眼睛,”西域大军旗号为安,坐镇者赤衣金线,,容貌阴柔,出谋者……他犹豫起来,模模糊糊地努力感觉那仅有的一点印象,“玄衣…印赤纹……气势……强大!”
强大!是的,那就是神!
他出谋划策,公然露面,却没有人看的清他的样子,留下的印象只有穿着一身朱红条纹的黑衣,惊艳的身影,神隐的微笑,以及、不容侵犯的高贵气度!
那是神!那就是神!
一时间他哑了嗓子,群臣与两位皇帝也惊得说不出话,室内的气氛顿时沉默下来,只有点点烛火晃动地向空气挣扎。
“护卫队队长孔范成求见。”传报声才落,身披软甲的男子已抓着一只血淋淋的猫进来,看着众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派去刺杀十三王爷的杀手全都死了,还有,庐沧陵垄荃五州失守……”
有人不禁叫到,“荃州也……”可是很快又归于沉默。
荃州,位于西域与中土的交界,只这么几天,已经打到那里了么?
清舜的手置于膝上紧握成拳,骨节泛白——已经无兵可用了,如果继续出兵,那么周边的徐、息、莫土三国便会趁需而入,只能……真的只能……放弃西域吗?
不期然地,脑子里浮出国师一在强调的:“神要西域独立。”
一时间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竟有不少人开始趋向于黄览所说的“放弃西域”,两位皇帝心焦不已便下令“择日再议”,散会了。
黄览送清舜回寝宫,在临进门前,她终于忍不住问他,“神……长得什么样子?”
他怔了一怔,奇异地看她。她垂下眼帘躲避目光的探询。
良久,他示意她进入寝宫,同时告诉她,“神就是那个赤纹玄衣的出谋者。”
她讶异地张大了眼睛,苦笑,“果然,看来非放弃西域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