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色清明》铁柱神医

2、两清

　　转眼十一，是玄羽神君与白雁仙子的婚期。
　　白雁在初鸿殿侧殿内妆扮着，玄羽在不远处等她，只待一会儿一同进正殿，宴请六界的来宾。
　　她的白衣是那般美丽，而一袭嫁衣也美得出奇，这是瑄墨的红色，却被她演绎得极好，艳烈的红极衬她素白的肤色。玄羽淡淡地笑着，看不出是喜是忧，这才是他，高深莫测讳的他。
　　“铛铛铛”
　　琴声能有如此威力，只能是混沌时期的伏羲琴了，而会弹动伏羲琴的人，又该是谁呢。
　　“不自量力。”未等天兵出手，玄羽一挥袖，便击退了琴音，即便是混沌时期遗留下的圣物的威力，在他面前也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出来吧。”
　　显形的是个一袭青衫的小姑娘，稚气未脱，很难想到她是至今为数不多能弹动伏羲琴的。青衫小姑娘浑身的灵动是旁人无法比拟的，眼角眉稍的跃动透着风华的姿态。这些都不是玄羽和白雁在意的，白雁看了眼玄羽，淡淡道：“居然不是她。”听得出，即使再怎么淡，也能感到她压制住的意外。
　　“伏羲琴要至纯至上的血统才能弹动，她的血统还配不上伏羲琴。”
　　的确，圣人遗物都对主人要求甚高，伏羲是创世之神，他遗留下的神物需要纯正混沌洪荒时期神族或妖族的血统。瑄墨却是神族和妖族的混合，至上却不至纯；而青衫女子姽婳，与瑄墨是嫡亲的姐妹，是至纯至上的妖族鲲鹏血统。
　　瑄墨是鲲鹏大神与六爻天女的女儿，而姽婳则是鲲鹏弥留之际用自己的神力所创。
　　“你很了解她。”白雁没有多想，现在而言她已经比瑄墨多了一样东西，是瑄墨穷极一生都无法挽回的——玄羽神君。
　　玄羽看到姽婳恍惚间觉得是瑄墨，她们很像，可能是血缘不可磨灭吧。妖族鲲鹏在混沌初开之时也算是大能之者，能力与帝俊也不相上下。“这是瑄墨的妹妹，老妖王的小女儿，至纯的妖血血统。”玄羽向白雁解释道。
　　只是听说过她还有个妹妹，却未想到这般像。只有眼睛略有不同，除了妖族特有的妩媚妖冶，姽婳的眼里泛着灵动的光彩，洋溢着独有的青春气息；而瑄墨的眼里则是说不清的疏离与淡漠。这该是随了各自的母亲，也该是妖与神的区别。难以相信，疏离淡漠与妩媚妖冶可以出现在一双眼睛上，她散神放空之时，眼中便是疏离淡漠；而望向你时，却又是无法掩盖的明媚艳烈。
　　姽婳又拨动伏羲琴，说道：“姐姐不愿来，不代表我妖界同意这场婚事。”恰少年，借琴音泠泠，心无所系傲云天，她身上的轻狂是年少时独有的。
　　“你姐姐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又拿何来阻止我？”玄羽与她自小一起修炼长大，可那些正派功夫由于她体内妖血的阻挡，难以成就，是以瑄墨的能力确实及不上玄羽神君。
　　算准时机的瑄墨从远处而来，这大喜的日子她仍穿了红衣，似嫁衣般艳丽的颜色，如同一团烈火，在旁人眼中，如同是两位新娘在等他选择。瑄墨的发只是随意挽着，是以及不上白雁精心打扮的出嫁妆容，可她的红唇却比白雁更艳上几分。
　　“师兄说笑了，瑄墨今日来是有大礼要献上，祝二位缔结良缘琴瑟和鸣。舍妹不懂事，瑄墨会好好管教的，还请二位不要误了良辰。”言毕，瑄墨眼色示意姽婳过来，姽婳白了白眼乖乖走到瑄墨身边。
　　玄羽温润一笑，道：“多谢师妹，大礼不必，你能来便再好不过。时辰不早，六合八荒各界各族来的甚多，我们就先行一步。”一对身着红衣的璧人离去，侧殿内侍从鱼贯而出，只剩下姽婳与瑄墨。
　　待人离去，姽婳问道：“姐姐为他们准备了什么，何必呢，便宜了这白眼狼。”完了又朝他们离去方向白了一眼。瑄墨看了看姽婳，握紧袖中的盘龙卷轴，解释道：“只有他能护我们妖界，从前今后他护我太多，也是我欠他的。”

　　玄羽携白雁步入正厅，来自各族各界的代表纷纷贺喜，这是仙界与神界的联姻，无人不想来沾此一光。神界各族皆派了神者参加；鬼界鄷都大帝派了使者而来，十殿阎王也难得亲自来访；西方三世佛令观世音菩萨前来，想到观音菩萨千万化身中有一送子观音；白雁是仙界的信使仙子，最受仙魁信任，今日仙魁与众仙君也是亲临到场。魔族未到是因为数年前神魔大战后，神界以重创为代价击退魔族，两不相犯，却也不相往来。
　　“吉时已到，行礼。”
　　“且慢。”众人闻声，皆往殿门望去，只见瑄墨背手而来，身后跟着傲气十足的姽婳，青红二影踏风而来裙袂飘飘。
　　神龙北奚身为玄羽的同族，又是龙族少有的青年才俊，自是要为自家族类维持秩序，开口喝道：“妖王瑄墨，你这是何意？”
　　北奚是龙族之后，与龙同等的神兽便是凤凰。混沌之时第一条龙名为祖龙，而凤凰育有二子，孔雀与鲲鹏，瑄墨便是鲲鹏之女，祖龙凤凰之族都是天生神胎，生来便是神的，而鲲鹏却堕入妖道。所以，算起来瑄墨与北奚也算是世族之交。
　　仙魁声音缥缈，但也能听出不悦之意：“瑄墨你此来何意，我与众神君皆在，你怎敢造次。”
　　仙魁乃仙界统领，是个修为极高的道人，她与神界众神在此，瑄墨虽天赋异禀，却也抵不过他们联手。
　　“北奚神君与仙魁不必多虑，各位皆知，神帝如今不便外出，瑄墨此来只是受舅父所托罢了。”此言一出满座即惊，瑄墨的舅父是这六界顶层的人物——神帝，她的母亲是神帝的妹妹六爻天女，晓过去未来之事，二者皆是第一位天帝帝俊的儿女。六爻天女因故早逝，神帝对瑄墨这个甥女格外宠爱，是以瑄墨才能与三位神帝候选一同师从遗世的修冉神尊。
　　神帝自多年前的神魔大战后，受创甚重，择选下一任神帝已是刻不容缓，无讳竹俨与玄羽神力所差不多，但玄羽的身后到底是仙魁与瑄墨的助力，自是不二人选。倘若半颗内丹回来，便是实至名归了。
　　“师兄可还记得我说的大礼？”不等玄羽回答，瑄墨便拿出盘龙卷轴，危言厉色道：“跪下。”玄羽听完只顿了片刻，便已动作，余下各族皆未反应过来，只听瑄墨清嗓娓娓道来：“神君玄羽，擎天架海，挥斥八极，自幼年师从隐世师尊，尔来十万余年，学有所成举有惊人，为可继之人，朕以托甥女瑄墨传旨，传神君玄羽。”到此在场诸位齐齐行礼下跪，听神帝旨意，瑄墨言至此望了眼玄羽，又看了眼白雁，一眼扫过整殿，接道，“神帝之位。”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还未有起身者，她看了看四周不带神情冷漠异常，仿若高苍生一等睥睨天下。如此高位倘若是她登上，接受众生朝拜，也不知是何风光。
　　瑄墨收旨递给玄羽，玄羽接过，“臣谢过神帝，也，谢过师妹。”玄羽抬头一笑，瑄墨亦报以浅笑，“神君，噢不，神帝今日可谓双喜临门，同门数万年这是师妹的薄礼，请笑纳。”言罢又递上一个小盒，放入玄羽手中。此间跪着的众仙神鬼妖纷纷起身，虽有惊讶之色，却也能压制情绪。只竹俨面色稍僵，转瞬也恢复了笑意；而无讳正在闭关，并未来席，错过了这场大戏。
　　神龙北奚此时出来打圆场道：“如此大礼真是多谢瑄墨妖王了，时候不早，快些行礼吧。”妖王瑄墨与瑄墨妖王此中意味自是不同，之前是以她妖王之位为尊瑄墨之名为次，现在知她不是来砸场语意也舒缓了许多。

　　之后的仪式对瑄墨来说索然无味，姽婳趁无人注意便溜出去撒欢，可她却不行，总有那么些好事之徒有意无意瞥瞥她，她还要回以微笑。此时所有目光都在神帝与神后身上，只有竹俨扇着折扇，走向瑄墨身边坐下，这副好皮囊一笑便是倾城，初看邪魅，细看却无法挪开目光了。瑄墨转过头来，也看向竹俨，竹俨开口：“师妹真是好本事，这番大礼，也只有玄羽师弟承受得起，师兄我是无福消受的。”
　　此时交言暗中藏刀，苍翠衣衫穿在他身犹如青竹般挺拔玉立昂藏七尺，竹叶清香徐徐而来，“竹俨师兄说笑，神界之事我怎敢干涉，不过是舅父不便出席，才叫我来行个方便。”竹俨的笑未歇过，瑄墨更是笑得灿烂，彷佛这场重逢其乐融融。瑄墨继而又开口：“既然如此，我许师兄一个承诺，只要师兄发话，何时何地何事，我竭心尽力在所不惜。”
　　似是得到满意回答，竹俨道：“师妹真是客气，那么这诺我便收下了。”沉默未几，又道：“这么为他，值得吗？”
　　“都是我欠他的，师门内几万年他护我的，神妖血统互噬他救我的，我都还他了；他放在我身上的半颗内丹，我也还他了；当年他给我的那道神旨，我也还他了。如此两不相欠，最好。”以瑄墨名义给玄羽的便是还他的半颗内丹，他当神帝已经是实至名归了，没有谁比他更合适，她把一切都还他了。
　　竹俨没有想到瑄墨此番这般彻底，还了内丹之后她体内的妖族血统无法压制，神妖血统便会互噬，不知她如何想的，这般糊涂，“那你呢，鲲鹏血统十分霸道，缺少压制，与你的神血相互反应，你怎么受得住。”
　　到底同门万年，竹俨对她的同门之情也不会浅，瑄墨为宽他心解释道：“师兄别担心，帝俊也曾是妖族三足金乌，后才入神，而我只不过是多了些妖血，勉勉力还是能压制的，若是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便是了。”她说得云淡风轻，看了眼竹俨松懈了些的面容，又眺了远处的玄羽神帝与白雁神后，开口：“只是，不再去扰他。”
　　听罢略放下心的竹俨，细忖她的后话，补了一句：“若是不行，便来找我。师兄我神力上虽不如玄羽登峰造极，救你还是足够的。”想起之前许给竹俨的诺还未兑现，如今却又受了他许的诺，瑄墨不禁触动：“我这一生要强，却处处欠你们的情，方还清玄羽师兄的，竹俨师兄你又要来送我情，这要何时才能还清。”
　　殿正中的玄羽神帝与她的帝后已行完了礼，正要落座，包括瑄墨在场的所有神鬼仙佛都望着他们，只有竹俨看着瑄墨，难得的认真：“你从不欠谁，都是他们自愿的。小墨儿你说玄羽和白雁看着登对恩爱，实则是不是极为可笑？”
　　瑄墨不懂他的意思，自从修冉神尊身死魂灭后，无讳便回了北方玄武执明之地，竹俨过了不久也回了神界，玄羽在晏清殿待了几年也回了神界。只有瑄墨自此闭关在修冉的仙山中与世隔绝，直到不久前的神魔大战才出关应对，千年来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玄羽与白雁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见到瑄墨不言，竹俨继续道：“龙配雀鸟，可笑之极。”
　　闻言瑄墨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神族仙族皆对内族一视同仁，可说起来源，雀鸟的确不比凤凰。自那混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再交合，万物尽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凤凰又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鲲鹏（摘抄自《西游记》金翅大鹏鸟）。
　　自洪荒混沌算起，神兽中最久远最有名望的就是龙族麒麟族凤凰族和九尾狐族，这四大族类中又细分许多，例如凤凰族内除了凤凰还有孔雀。瑄墨的父亲鲲鹏，是天地间第一只凤凰之子，虽说瑄墨如今已是妖界中人，但在凤凰族中也是颇有些地位的。
　　“雀鸟虽不如我鲲鹏，可仙却比我这妖配得上神后之位得多。师兄你说，我父亲那时候为何这般想不开，放弃天生神体，甘愿堕入妖道，而我母亲又是那般执着，爱上了这个妖类。”
　　竹俨是情场老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此时颇显老道地告诉她：“你未曾爱过，你若那般深刻爱过，便能懂了。”
　　“我也是爱过的。”瑄墨叹了气说了这一句，便不作声了。
　　此时好巧不巧的便刚好听到礼官一句“礼成”，大家寒暄几句逐渐离去，留出时间给神帝神后独处。而竹俨原本想对她说的话，也被这阵喧闹强行咽下。
　　来此一趟不光参与了玄羽神君的大婚，更有幸目睹玄羽神君受封神帝之位。遥想朝鸿帝君当年，有着天帝帝俊的血统，也是在几十万岁时，经多少天火劫难历练，才登上神帝之位。可惜万年前遇上神魔大战，重创荒泽魔尊的同时，也伤及自身。而这位年轻神君身上，背负着神界的未来，有些生来便是被寄予厚望的，玄羽便是。
　　瑄墨留给他们的印象，只是飒飒的风姿与清冷的嗓音。这位红衣妖王是妖界的希望，也是六界的翘楚，不过好在幼年养在神界，又与神界有着不可割断的关系，才使六界放下了悬起的心，神魔大战过后，谁也受不起再次来一神魔大战，或者神妖大战。

　　这一日的劳神使白雁有些倦意，红烛旖旎灯光摇曳，暗香浮动的暧昧气息充斥此间。不过细看这红烛，白雁却有些不喜，成亲的红烛用的都是龙凤红烛，玄羽是龙没错，可她却是雀鸟一族。飞禽一向以凤凰为之长，他们雀族向来是极为敬重凤凰一族的。
　　白雁挪了挪身斜靠在榻上，等玄羽料理完琐事回来。
　　桌上的红烛已燃了近半，玄羽却还未回来。
　　此时的玄羽送走宾客，转身回寝殿的路上遇到了守他多时的竹俨神君。
　　“师弟近来可真是风头正劲啊。”竹俨开口叫住了玄羽，他们四个里玄羽的确是神帝的不二之选，无讳只懂做好自己无法统筹全局，瑄墨虽天赋异禀却受血统压制，只有竹俨能与玄羽比较一番，可竹俨太过浪荡，神帝之位着实是无法交与他的。
　　玄羽闻声转过身去，说道：“都是师兄承让了，玄羽明白，若是师兄有意神帝之位，是断然轮不到师弟我的。师兄你圭角不露弢迹匿光，玄羽愚钝不知你为何如此。”他们同门十万余年，玄羽看人洞若观火，竹俨心思缜密，却还是被他看了个透彻。
　　“她只肯助你，我强争这帝位来，也没什么意思。再说，内理神界外御诸敌，如此劳心费力的事，师弟去做我便是省心了，余下的心力，可以去照拂你不能照拂的。”竹俨似是轻松许多，如此回他。
　　玄羽听了他的回答，明朗了些，又问：“师弟记得师兄一向对妖魔二界隔阂极深的，为何……”玄羽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竹俨明白他的意思：瑄墨明明已是妖王了，为何对她还依旧疼爱如初。
　　“鲲鹏当初入妖，立誓永不成神，我着实佩服，但他们父女在我心里，从不是妖。”凤凰二子，鲲鹏几十万年前立誓永不入神，虽不入神，可鲲鹏血统能力品德皆堪比神尊。
　　玄羽听后沉默，良久，开口道：“是啊，鲲鹏与瑄墨，在我心里，也从不是妖。”
　　“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大婚之日莫让白雁仙子等太久了。明日早些去朝鸿神帝处，想必他也有要嘱咐你的。”竹俨说完收了折扇转身便消失了，玄羽听罢又继续走回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