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屑之刃》四十夜行鹤

2、冶山镇1

　　三个人只回来了我一个，师傅很难过，时不时就要站在屋外头抽烟，风裹挟着烟草的味道冲进屋里。

　　很哀伤。

　　毕竟谁都觉得师弟是可以回来的。

　　但他没回来。

　　不过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早就看透了这些，在那天他没出现的时候便接受了事实。

　　但，我并不会置喙师傅的行为。

　　他在缅怀，而我无权过问。

　　所以一般这些时候，我只会坐在屋内，看着我手上的两把刀，或者在后院练练还没熟悉的双刀流。

　　忘了说了，我现在有两把刀，一把是锻刀师傅昨天送来的，一把是师傅曾经用过的。

　　师傅曾说等过了考核，就把刀随便送给我们当中的一个。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看着师弟兴奋的脸都红起来的样子，我就不高兴和他去抢了。

　　毕竟我觉得我会有更好的。

　　可现在这把刀落到了我手里。

　　是应该说是我的终究是我的这种话吗？但我一想，却总觉得索然无味。

　　我并不想要的东西最后落到我的手里，并不让人开心。

　　……

　　算了。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用双刀了，因为空着一只手的感觉不是很好，感觉身体的另一边总是空落落的，没有保障。

　　但师傅并不太赞同我这样做，想想也就罢了。

　　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想试试。

　　对我而言，两只手同时使用刀法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虽然一开始略有生疏，但我相信时间稍微久些，便不是问题了。

　　“御子！嘎！御子！”乌鸦叫着停在了我的面前，它叫惠比寿，很蠢的名字，我觉得它应该叫他夏树，因为我觉得他和我师弟很像，一样蠢。

　　“去冶山镇！冶山镇！”

　　乌鸦聒噪的在我面前飞来飞去，给初出茅庐的我派发了第一个任务。

　　我的人生，在枯燥乏味的两年训练后，也终于迎来了新的阶段。

　　*

　　冶山镇位于山脚底下，道路较为不通畅，我来的时候，整座镇子都沉浸在花神节的气氛之下，路边的店铺窗柩上，妇女孩子的额头上，甚至屋顶门扉上，都插满了大大小小的花。

　　整座镇子都被花香笼罩，想要在其中闻出鬼的痕迹，对我而言实在太难了些。

　　真正的花神节其实在后天，但节日的氛围已经笼罩了这个镇子，一点都不为怪物的出现而有所削减。

　　顶着四周人或警惕或好奇的目光，我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鬼面具，把视线从自己面前的热茶移向了镇长。

　　对方的头发里已经有了白发，脸上也有了细纹，总之是个正常的中年男子应该有的样子，而那些投向我的探究视线里，也有他的一束。

　　毕竟虽然戴着面具挡住了我的脸，但却并不能遮得住我的身形。

　　我这具身体毕竟只有十四岁，因为营养不良，现在一米六都没到，还是个女孩子，看上去轻的可怕，不知道能不能挥动身上的这两把刀，并不能让这些四五十岁的男人放下心。

　　在这种蠢货的眼里，男人永远比女人可靠，强壮的比永远比瘦弱的可靠。

　　我早就习惯了，但习惯并不代表接受，如果是以前，我大有办法让他们知道蔑视我的后果，不过现在……

　　没必要。

　　而且鬼杀队毕竟不是什么政-府机构，干出什么事情来也没人能给我擦屁-股。

　　于是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说实话，虽然知道这情有可原，但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审视的目光，这让我厌烦。

　　仿佛我是货品，他们是商人，我在待价而沽一样。

　　但就算很讨厌，我也不能离开。

　　因为无用的个人感情而放弃任务，是不该做的事情。

　　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不满，又也许是鬼面具终于有了效果，镇长咳嗽了一声，把视线转向他人，把手伸向我，介绍道：

　　“这是我请来的能消灭妖怪的大人，花神节近在眼前，除灭鬼为当务之急，还请大家能摒弃前嫌，配合这位大人的调查。”

　　摒弃前嫌？看来他在这里混得很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事情还要更麻烦些了。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一位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出言呛声了：“消灭的妖怪的大人，自己却带着鬼面具吗？”

　　啊，好麻烦。

　　我低垂下头，伸手握住了面前的茶杯。

　　当然不是为了喝茶。

　　“没错啊，请个小姑娘来当什么驱鬼师，伊藤你也——”

　　“啪。”

　　附和声被擦着他脸颊的茶杯打断，茶水和着砸在他身后柱子上的茶杯的碎瓷片零零星星的落到他的衣服上和地上。

　　“我不喜欢多费口舌，毕竟我此番前来只为杀鬼。”

　　身上的一把佩刀被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半出鞘的刀刃阻止了所有人即将出口的斥骂或解围：“换言之，鬼在被我杀死之前，吃了多少人，与我无关，你们是死是活，亦与我无关。”

　　这话在之前，我是不敢随便说出口的，被人听到我这么不在乎平民，难免是一阵血雨腥风，但现在，倒没这么多顾及了。

　　不过也只是吓吓人而已，杀平民，也太没意思了点。

　　“可再把那些古怪的恩怨牵扯到我身上的话，下一次，我的刀就要砍上你的脸了。”

　　我说着，面具之下的眉头却紧紧地皱着，无他，只因为我的声音太没气势了一点。

　　软软的，感觉一点也强势不起来，声音稍微高一点就像在猫叫，话说回来这张脸看起来也太软了一点，总之……我不喜欢。

　　但所幸，鬼面具和我刀上的寒芒终于发挥出了他们的作用，他们闭了嘴。

　　大多数人闭了嘴。

　　我抬眸，对上了坐在斜对面的，也是一开始和镇长呛声的那个男人的眼睛。

　　他的黑色眸子暗沉的令人心惊，翻涌着厌恶和敌视，明明实际上我一句话没有对他说，出言威胁他的跟班也不过是因为他先攻击我。

　　不过，对方显然不是个明事理的人。

　　而我也并不是个喜欢息事宁人的人。

　　仇恨会暴露破绽，而我喜欢破绽。

　　破绽会暴露人的野心，而人的野心，他们无止境的欲-望，可以让他们做出任何事情来。

　　对这场村庄闹鬼事件，我隐隐约约嗅到了一点不一样。

　　因为嗅觉听觉略微强一点的我，现在能闻到鬼的气味。

　　大概是坐在此处太久了，人身上的花香味淡了，但鬼气却还萦绕着。

　　丝丝缕缕的，非常非常轻，但的确存在着。

　　就存在在这个会议室内的八个人的其中一个身上。

　　这八个人里面没有鬼，但势必有一个人与鬼，长久地接触。

　　可真是奇怪，这只鬼为什么不会吃他呢？

　　……呵。

　　“不过也许，你们这不是有鬼，而是有人在造鬼也说不定呢。”

　　我叹了口气，把视线重新移向了坐在最高处，对这场闹剧不置一词的伊藤镇长，他显然也不是个好人，利欲熏心，机关算尽：“镇长大人，花神节如果没有办好的话，你是不是也要下台了？”

　　已经知道了谜底，如何推出过程，对我而言就实在太简单了。

　　既然本身就与恶鬼勾结，那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来找我呢？恐怕是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才不得不低下头向外界寻求帮助。

　　自己惹出来的事情，犯下的孽障，却要我来替他擦屁-股吗？

　　做梦。

　　我觉得，对待恶人，以礼相待，是极其愚蠢的方式，我知道法-律出于种种原因往往不能制裁这些人，所以我也摸索出了另一种方式——

　　以恶制恶，方为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