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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俗世中的青灯古佛(一) ...

  •   盛夏七月,却是一连几日的阴雨连绵。今日是初一,天气却意外地放了晴,阳光和煦温暖。宁婉坐在宋府大厅内,手缓缓地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今日,她照例要去寒山寺拜一拜佛祖,给菩萨上柱香,祈求宋家上下平平安安,丈夫的生意蒸蒸日上。但今月,陪她去寺里的却不是大小姐宋芸若,而是二小姐宋柔藜。

      一想到这个女儿,宁婉就有些头疼。宋柔藜虽长了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一双眼睛眸色分明,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但性子却活泼的很,一张巧嘴像抹了蜜似的,说的话能甜到人的心里去。这和她大姐宋芸若安静温婉,明眸善睐十分不同。念及此,宁婉缓缓睁开双眼,轻叹,唇边却挂了一丝宠溺。“韵儿,去房中看看二丫头折腾好了没有。”韵儿应声而去,不久便回到宁婉跟前,恭敬道:“回夫人的话,二小姐说马上就来。”话音刚落,步摇声便渐次响起,声音清脆又有些杂乱无章,一听便知是宋柔藜踏下的脚步。

      “母亲启程罢!”宋柔藜蹬着绣花鞋,双手轻轻揽住宁婉的肩。宁婉哂笑,刚起身便被宋柔藜挽住了。少女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柠檬味。芳龄十七的她身着鹅黄色纱裙,发间一支粉色的牡丹簪子,愈发衬得她灵动而飘逸,愈加神采飞扬。“你啊你……”宁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性子皮成这样,愈发不知礼了。当心母亲将你留在寒山寺,吃一月的斋,参一月的禅。”宋柔藜吐吐舌头,如知错般缩了缩脖子,眼睛却笑得如一弯新月。

      初一十五的香客,较平日里一向多些。宁婉与宋柔藜在大殿中给佛祖上了柱香,又拜了三拜,方才离开香雾缭绕的大殿。“宁施主,宋施主,方丈有请。”一个面生的和尚一板一眼地行礼,淡淡道。双眸平视前方,眸中宁静无波,似乎容纳了世间万物,又似一丝杂尘也不曾沾染。宁婉颔首,这位小师父她见过,法号谌澈,是法圆方丈最为看重的弟子。潜心修行,钻研佛法,法圆方丈有意让他继承衣钵。谌澈是名孤儿,自小便被法圆方丈收养。他生得一副好皮相,面色清俊,绝美双眸古井无波,举止谈吐不卑不亢。即使早已皈依佛门,也成为了不少女子肖想的对象。宋柔藜来了兴致,在宁婉与法圆方丈参道悟理之际,她偷偷地溜出禅房,在房门外踮着脚,双手放在额前挡着太阳,眯着眼去找那一抹颀长的灰色身影。倏而,目光一转,蓦然发现谌澈就坐在不远的菩提树下,轻轻闭了眼,敲着木鱼诵经。宋柔藜噙了笑,轻轻巧巧地走过去,略微俯下身,侧着头轻轻喊了一声:“阿弥陀佛!”谌澈不紧不慢地诵完最后一段,才缓缓睁眼。一睁开,便被少女鹅黄的衣裙亮得晃了晃眼。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她身上,少女明艳动人。从未与女子近距离接触的谌澈,心湖泛起了一点点的,毫不起眼的涟漪。

      今日,阳光甚好。

      谌澈如此想着,一双眼睛却依旧无波无澜。他站起身,霎时就比宋柔藜高了一个半头。“阿弥陀佛,宋施主所为何事?”谌澈淡淡地开口,嗓音低沉动听。宋柔藜笑了笑,站在阳光下的她,在谌澈看来,竟当得上“倾城”二字。谌澈敛了心神,又默诵了一遍经文。宋柔藜眨巴着眼,笑眯眯地仰头问:“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的法号是什么?”“谌澈。”谌澈答了宋柔藜,也不知该接什么话。“谌澈。好,我记住了,往后我定会再来。”宋柔藜眨了眨眼睛,依旧笑得明媚。谌澈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又淡淡移向别处。明明师父交给自己的任务繁重,明明自己的首次讲学三月后便要进行,但不知为何,谌澈却讲不出拒绝她的话。

      何况,色戒,不可破。

      谌澈的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无话。终究只淡淡点了点头。

      “二小姐,时辰到了,该归府了。”韵儿恭敬地行礼,向宋柔藜道。“阿弥陀佛,谌澈再会!”宋柔藜笑着与谌澈作别,远去时步摇依旧叮叮当当地作响。谌澈站在菩提树下,身姿挺立,三月的春风拂过他的衣袂,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竟微微失神。

      “谌澈,师父寻你。”一个小僧向谌澈施了一礼,道。谌澈颔首,收敛了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向禅房走去。法圆方丈此时正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谌澈不敢叨扰,便跪在一旁恭敬等候。片刻后,方丈缓缓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的爱徒,笑了笑,慈祥道:“谌澈,讲学备得如何了?三月的今日,你就该穿上为师的袈裟,在大雄宝殿中宣讲佛法了。”“弟子谨记师父教诲,请师父放心。”谌澈垂眸答道,依旧让人挑不出错来。“为师自是放心的。”法圆方丈满意地点头,站起身来笑言:“努力钻研佛法,三月以后,你该是谌澈方丈了。为师啊,也好脱去这一身的红尘琐事,到更高的境界去参悟了。”“弟子不敢当。”谌澈恭谨答。法圆方丈继而抚须而笑,又言:“好好准备便是。对了,方才见过的宁施主,她想让宋二小姐来寺庙参一月的禅。为师思来想去,此事应当交由你最是妥当。宋二小姐明日一早就到,你且先安排下来。”谌澈一怔,瞬即答道:“是。”

      宋二小姐,莫不是宋柔藜罢。

      翌日一早,宁婉便带着宋柔藜来到寒山寺。在去寒山寺的途中,宋柔藜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念叨:“母亲,您当真要柔藜去参禅?哎,吃一月的斋啊,母亲当真不挂念柔藜会面黄肌瘦吗?母亲果然不疼柔藜了,偏就疼姊姊一个。”宁婉听得烦了,严厉的眼风扫过,悠悠道:“为母亦是为了你好。你瞧瞧你,坐无坐相,就知道到处撒野。不斋你一月,你指不定要翻天!”宋芸若抿唇一笑,盈盈望着自家妹妹,柔声道:“妹妹安心参禅,莫让母亲忧心挂念才是。”宋柔藜一听,愈发气鼓鼓道:“姊姊就爱说这话。若不是枫宸哥哥不放人,我是定要拉上姊姊去的。”宋芸若的脸微微红了,连连瞪了宋柔藜好几眼:“你整天不学好,就爱瞎说。”“好了,你们就消停会儿罢。”宁婉颇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却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而谌澈早已携了两名小尼姑于寺门前等候。“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宁施主,宋大小姐,宋二小姐。”谌澈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谌澈,柔藜就麻烦你了。”宁婉笑着点头,吩咐道。谌澈颔首,恭谨道:“阿弥陀佛,施主客气。”宁婉听罢,侧身对宋柔藜道:“你安心在寺内参禅,悟悟众生之理。”宋柔藜背过身去,不情不愿道:“柔藜晓得,母亲与姐姐请回吧。”宁婉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与宋芸若上了马车,回了宋府。

      不料,待宁婉二人的马车远去后,宋柔藜转身,方才的郁闷似乎一扫而空,眉眼间的笑容干净纯粹。她眨了眨眼,向谌澈狡黠道:“如何?我说过会来找你的,本小姐可没有食言哦。”谌澈听此言,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在意宋柔藜的话,也不在意少女小小的心计,只说:“宋施主且随我来,寒山寺内庙宇众多,宋施主当心迷了路。”宋柔藜见自己的一番苦心竟无想象中的效果,不由得有些懊丧,可此情此景又不晓得说些什么才能打破因隔阂而生的尴尬,便只好道:“那我念经是与你一处呢还是独自一人?”谌澈无语,良久才扶额道:“依贫僧看,施主还是面壁思静最是要紧。若无一颗平静祥和的平常心,又该如何参禅。”宋柔藜背着手,头上插在垂鬟分肖髻间的桃花点翠簪随着少女的动作倾斜了些。她抬头望了一眼负手走在前头的灰色背影,复而又低了头,闷闷道:“那……面壁需多久?”“少则一日,多则三天。”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如古井般无任何波动。转过三两个弯,便到了宋柔藜的厢房。

      这间厢房面朝东边,晨起的第一抹阳光会直直地穿过屋子,散落满地朝晖。寒山寺本就处于半山之上,朝阳确然要比山脚下望得真切些,故而这位置也算独此一间。而午时过后,这厢房又背对着西落的夕阳,厚实的寺墙很好的遮挡了夕阳的余热,傍晚时分便会起丝丝凉意,可谓惬意至极。

      谌澈停留在厢房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厢房一圈,暗自叹道,他安排的这间厢房,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只望她在如此舒适的房间里,能好好地悟到佛理,也不枉他此番的用心。念及此,又忍不住再叹,依着这位施主的性子,也不知能悟出个什么道理来。谌澈盯着某一处,竟渐渐有些出神。两个小尼姑整理好后立在一旁,不见谌澈开口,也不敢作声,倒是宋柔藜先开了口:“阿弥陀佛,谌澈,你在出什么神呢?”谌澈冷不丁地回过神来,暗暗指责自己的失态,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只是隐于袖中的手攥了一下。他道:“宋施主若无事,便开始净心罢。至用膳时分贫僧自会遣人送来午膳。”说罢,便携那两名小尼姑到法圆方丈处回话。谌澈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宋柔藜便赌气般“砰”地关上了门。谌澈失笑,无奈地摇摇头,脚步未有半分停顿,反而更轻快了些,心情竟莫名大好,就像……一束阳光倏地照进四处蒙尘的心中,自心底油然而生的雀跃根本无可抑制。可转念一想,本就隐晦的笑容彻底消失无踪,心中总觉得哪里出了异样。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她一来,仿佛整片天都亮了。

      而厢房的木门背后,只听得见宋柔藜气极又委屈的声音:“这和尚端的是谁的架子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俗世中的青灯古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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