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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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暗红的夕阳倾泻下来，将庭院染上了几分萧瑟。茶室内的聊天声渐止，两人都知道这次会面已经到了要分别的时刻。杯中的清酒已经饮尽，角落里的熏物也已不再燃烧，只留下几缕暗香。桌案上展开了几幅写有和歌的扇面，尽皆是描写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
“您该离去了呢，殿下。”
终于，末摘花走到门口处，看了在屋外雪地中啄食的雀鸟，侧首冲室内静默不语的人说道。
她仍旧穿着那件红梅雀鸟纹的唐衣，乌黑的长发压在白色的底上，映衬得她越发清冷了几分。光源氏合上手中桧扇起身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叹息道：“真是狠心的人啊，明知我不舍离去，却还要将这残忍的事实诉说出来，又是何苦呢。”
“纵使妾身不会伤害于您，这里也非久留之地，您确实该离去了。”末摘花听着他强稳有力的心跳，竟也生出了几分留恋。
又是良久的沉默，光源氏握住她的肩膀低头与她对视，眸色沉沉道：“虽没有明说，但我有预感，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对吗？”末摘花笑而不语，只用清透的眼眸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果真是个狠心的人，”光源氏再次这般说道，却也知道时已至此确实不该继续留下去。“来为我整理下衣冠吧，这是作为一位妻子该有的权利。”拉着人往屋内走去，光源氏脱下了头上的乌帽背对她而坐，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精致的木梳递过去。
带着几分无奈的接过梳子，末摘花解开他的发髻梳了起来。这本是光源氏偶尔为紫姬梳发而带着的，没成想最后用到了他身上。
事实上在平安京这个时代，只有正妻才会有给丈夫准备衣服的权利，包括整理衣冠的行为，虽说没有要求必须是正妻才有此权利，也是极为亲密的人才能这么做。饶是如此，能做到这点的也只有寥寥数人。是以，光源氏这么说，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将她当做了正妻来看，而非普通的情人侧室那般。
梳好发髻带上乌帽，她伸出手整理略有几分凌乱的衣服，忽听得他说道：“我很好奇……”
“嗯？”她疑惑的看了过去。
“如我这般的男子你都不爱慕，会是什么样的人物才会得到你的喜爱呢。”
“那恐怕是不会有了，妾身并非那种耽于情/爱的女子。”想了想她又垂眸说道：“也因为妾身与您一般都是自私的人，平生只爱自己。若是接受了其他人的爱慕，却无法回应其相对应的感情，岂不是耽误了他人。”不知为何，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闪过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光源氏倒也不生气她说自己自私，只是说道：“说的也是，你并不喜欢欠人东西，尤其是感情这种沉重的存在……”
一切收拾完毕，天色也微微暗了下来，位于道路上的石灯被悄然点亮，映照出了几分亮光。末摘花取了件轻薄的纱衣披在身上，与光源氏一同走在石径小路上。
短暂的途中皆是沉默无言，只余下风吹树枝的沙沙声。很快，就到了宅邸的门口处。光源氏看她，幽兰色的纱衣垂在身侧，遮住了她的神色。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就不打算再说点什么吗？”他握紧手中的桧扇，心中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些什么。
末摘花理了下纱衣，露出其下的面容来，那张不美的脸庞依旧是清冷从容的神态。静静的看了他半晌，她忽然露出微笑，几步从院墙处折下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递给他。
“您从来都是惜花之人，可惜妾身却早已凋零，不值得您倾注过多的悲伤，六条院中的那位才是您应该去爱惜的人。妾身身无长物，细细想来只有赠予这枝红梅聊表心意。”
“这……”光源氏接过那枝红梅，并未注意到一道金光隐没在花枝中。
她走过去看着他，轻声细语的说道：“纵使您已是这般年纪了，也伤过无数女子的心。但妾身知道，您的灵魂从来都是那般天真，这花便如同您的灵魂一般高洁，也是妾身对您最美好的祝福。”无论如何，是他庇护了她这么多年，还给予了她最大程度的自由。无论别人怎么看待他，末摘花是不会对他有任何恶感的。
“你……”
“此花放入水中能够常开不败，亦能一定程度上祛除邪气，望您能够仔细使用。”
“……我会的。”光源氏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有不舍，有感动，亦有悲伤，却不知如何表达出来。
“既如此，天色已晚，还请您速速离去吧。”天已经黑了下来，夜间总是魑魅魍魉出没的时刻，还是早些归家为妙。
深深的吸了口气，光源氏看着她说道：“我离去了，你还要保重好自己，若是寂寞了就再养只小狐狸吧。”
“啊，妾身会的，您也保重。”小狐狸吗？已经不会再去饲养了啊。毕竟答应过的，只养它一个。
再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光源氏便转身离去，并未再回头。
出了门口，在仆人的服侍下登上牛车，他握紧了手中的花枝吩咐道：“回六条院吧。”声音中略带几分疲累。
像是早就等着他这句话，话音还未落下，仆人便已经扬鞭驱驶着牛车走起来。
其实跟随光源氏而来的仆人早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但细细想去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来，只能在心中暗暗疑惑着。被吩咐在二条院的大门处等候时，隐约能听见主人与一名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听不进去却觉得其声异常熟悉，直到其中一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声音很像已经逝去的二条院夫人声音。
顿时周围都静默起来，气氛一点点变得诡异起来。说话的那人也暗暗咒骂自己，天黑了说什么不好，非要说已经死了的人，这不是明摆着惹众怒呢吗？
一名侍从干笑着说了一句：“胡说八道什么呢，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重新出现，又不是……”闹鬼。
“没准主人偷偷在这里藏了一名女子不叫人知道，而那女子的声音恰巧与二条院夫人相似罢了。”
“是、是啊，想想看我们来这里时被清理一新的庭院，还有厨房里被使用过的炊具，也许是主人提前派人来打理过。”
“对啊，之前去给主人送膳食时都没叫我们进去内室，还叫我们特意准备了两人份的餐具，真的不无可能……”
就连刚刚说错话的那人也插嘴道：“不知那是一位怎样出色的女子，能够得到主人这样特殊的对待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某个想法却在心中扎了根。等到光源氏出来后，更是忙不迭的驱车离开了这里，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若是往常光源氏必然能注意到这一行人不寻常的气氛，只可惜他本身也处在心绪不宁中，是以并未发现。他稍稍撩开一些车帘，看向渐行渐远的二条院，想到停留在宅邸中的女子，只能暗暗叹息。
他心知以末摘花的态度，以后再去二条院中怕是无法寻见她人影的，此番一别便是真的永别了。也许直到某天他也死亡，才能再度相见吧。
只是，这样也足够了，本以为已阴阳相隔的友人，能够再度以这样奇异的经历重逢，哪怕只见一面也值得。而且，她说不定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呢，没有了束缚，还可以尽情的去看看以往没有见过的景色，想必她会很开心吧。想到这里，光源氏睁开眼看着传来幽幽暗香的梅花枝笑了起来。
“我确实不爱你，但同时你也是我无法割舍的存在，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这点无法改变。愿君余生尽享喜乐，不被任何忧愁之事，这便是我对你的祝福了，末摘花。”
厚重的大门合上，外面传来了上锁的声音，末摘花倾听着牛车离去的声音，直到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往回去走去，路边的石灯不知何时已经灭掉，她只好踏着黑暗一步步的走过去。
之前披在身上的纱衣被抱在手中，衣角处的两个金铃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响声，倒是显得没那么寂静了。她小时候其实很害怕黑夜，害怕到晚上睡觉必须要点一盏灯等到天明。即使长大后也不怎么喜欢夜晚，只是慢慢的习惯了而已。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惧怕，也不会有人出来陪她一起走下去，这个世界上能够帮助她的只有她自己。
冬日的风其实很是寒冷，她不经意间便被卷起的风沙迷了眼，伸手拭去被刺激出的眼泪时，便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浮现在面前。
那人手中持着一盏灯凑近了看她，伸出宽大的袖摆为她挡住袭来的冷风。
只听得他似是带着几分心疼的说道：“知道您与许久不见的夫君分离伤心，却也不应该这般大晚上的在外面流泪啊，万一伤到了眼睛该如何是好。”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了过来。
末摘花泪眼迷离的看着对面的人唤道：“小狐丸？”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