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微蒙》路有林荫

107、红色枫叶，你的影子

　　算来现在高中毕业都已六七年了，可那段青春懵懂的时光对我而言仿若就在昨日，每每想起，都感慨万千，高中是我成长路上一个很重要的节点，认识了许多朋友，经历过和大家一起无聊开心瞎闹的美好时光，当然，也打开了一段至今难以忘怀的青涩暗恋。
　　记得那是高一寒假开学，班上热热闹闹，熟悉的同学扎堆聊着天，然而，与这活泼热络场景格比起来，坐在自己座位上无聊发呆的我此刻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那时我性格内敛，几乎不与人交流，准确的说，是不知如何交流，如何融入人群，仿佛丧失了某种功能；我很清楚的感知到这种异类感，并且在高中前两年努力去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的合格的高中生，对于我来说，做出这个决定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为我的这种状态从小学到初中，再到如今的高中，一直都是如此，可怕的是我从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母亲忙于家务琐事，不知道也无暇注意到对于一位青少年的成长,该如何教导。在母亲的认知里，养小孩就是填饱肚子，让她别饿着，别冻着，再加上永不失传的祖籍教导，“你要听话”，“好好学习”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姐姐在我上高一的时候，就已经辍学了，所以在成长路上我并没有引路人。遇到什么困惑也只能自己琢磨，这也导致原来一些很简单的基本常识，我却过了很久才明白，比如我应该要多和别人交流，多交朋友，应该主动和别人开口讲话……
　　记得我们高中早自习放学后，同学们都和自己玩得好的朋友三五成群结伴去餐厅吃早饭，而我因为性格孤僻，一直没有朋友，也就更没有一起吃饭的饭友，每次都是形单影只一个人去食堂，但一去到人多的地方，看到大家都和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有说有笑的，氛围越热闹喧哗，我就越尴尬不安，怕遇到同班同学，怕被别人看到独自一人吃饭“狼狈”的自己。
　　有时老是会觉得别人在看我，在议论我，“哎呀，她好奇怪，她怎么一个人吃饭”，“怎么每次都是她一个人？”这些话在我脑海里不停盘旋，盘旋，所以每次早自习放学后，我总要晚个十分钟，等到所有同学都走完后，才拎着自己的饭盒悄悄去餐厅。记得当时班上有个女孩子特别漂亮，眼睛大大的，五官端庄，很恬静的样子，模样乖巧。隔壁班的几个男生每次都会有意无意的来逗逗她，和她讲话。
　　那天也是下了早自习，一如既往，等别的同学都走完后，我刚要拿出自己的饭盒起身离开，这时从教室外面传来几个男生的笑声，刚过七点的清晨还蒙着薄雾，我探着脑袋，往外看了一眼，原来又是隔壁那几个男生，那个文静的女孩正一脸羞涩的笑着，站在她旁边的另外一个女孩儿，和那几个男生正有说有笑的。
　　我很羡慕，羡慕到甚至有些嫉妒，羡慕她旁边的那个女生，可以那么自信大方的和别人聊天逗趣，打成一片，，嫉妒那个漂亮的女生可以得到大家的关注，不止一万次想过，如果我能像那个女生一样漂亮，是不是就会有朋友了，是不是也能和同龄的男生讲几句话了？是不是我的生活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可是哪，我始终是旁观者的角色，不起眼的背景板。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改变一下自己，于是我制定了一个宏伟的计划—就是通过向我的后桌请教“问题”，以此来加强交流，开拓我的人际关系。我那时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可就是因为有这个小小的计划，让我最起码一天能讲个五分钟的话，后桌每次吃完晚饭回来，我就装得很正常的去问她题，然后配合着“笑”、“疑惑”、“恍然大悟”的表情，每次请教完问题，我都会心情愉悦，感觉灵魂都飘飘然，打开了一扇通往世界的大门。
　　“看吧，有人和我讲话！”不，我其实是想通过这个行为，证明自己的“正常”，确保自己没有被当成异类，排挤。当然，更想交朋友，渴望拥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异常渴望。
　　为了尽快融入人群，当然，也为了能够节省一点我的生活费，高一下学期开学不久我就拜托一个我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一个同学，她当时在学校食堂打工，管饭。当时就觉得既然她可以，那么我也可以。几天后，同学帮我打听到学校食堂有一个窗口还在招学生，于是就将我介绍了过去。
　　第一天就是小小的面试，我们学校是老食堂，环境差，天气稍微不好，食堂里面就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在南边的第四个窗口打工，后门正对着出口，光线也还可以，同学领我进去后，自己便在门外等。
　　老板娘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笑意中上下打量着我，眼中透着一丝精明，我乖乖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后，便让我明天下了早自习来帮忙了，我忙道谢，然后又急忙忙的想要离开，卖饭窗口空间不大，但人很多，除了我，还有其他几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因为走得急，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一个高高的男生正要进去，差点撞到他身上，我急忙停住脚，一抬头便看见一张很清俊的脸，留着碎发刘海刚遮过眉毛，骨相很好看，不过当时没什么感觉，就是难为情，侧过身匆匆忙忙的就走掉了。
　　第二天早自习下课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南4窗口，对于我这一个常年不与人交流，不懂交际的人来说，要主动迈出这一步还是需要有巨大勇气的，好在昨天已见过面，老板娘指着门后挂着的一堆白色工服，让我捡一个出来换上，刚开始我还是挺手足无措的，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两个大叔，三个中年阿姨，还有三个同来帮忙的男学生，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该干什么，好在终于出现了一个女孩儿，那一刻她的出现，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她热络的和我打着招呼，介绍自己叫“琴”。
　　之后，我昨天见到的那个男生走了进来，老板娘脸上挂着笑，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赏识，接着老板娘指了指一旁“呆若木鸡”的我，交代那男生教我认各种馅的包子，他笑了一下，扫了我一眼，然后拿起笼屉里刚端出的包子，指着包子上的褶子，告诉我说：“你仔细看包子上的褶子，上面会沾有各种馅作为记号。”说着，他扫了一眼，看我的反应。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装作大大咧咧很有经验的样子：“知道，知道。”
　　老板娘叫了他一声，我隐约听见一个“晖”字，但具体是哪个“晖”我至今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个字是最适合他的，其实见他第一眼就有一种心动的感觉，每次和他说话也都脸红心跳的，语无伦次，却偏偏还要装作视若无睹，一副淡定寡言的模样。
　　其实和“晖”的交流并不多，当时年纪小，也一直觉得男女有别，再加上老师谆谆教诲“不要早恋”，“不许早恋”，与男生交往的念头早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可是年少的欢喜哪能控制得住，只能一边悸动，一边黯然伤神罢了。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的自卑，样貌普通，又有些愚钝，不善言辞，扎进人堆里万眼都找不到的那种。
　　“晖”貌似学习也很好，月考的时候被分在理科第一场，于是，对于他的优秀，我更加觉得距离遥远，后来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和他说句话就行。只是，我好像低估了自己对他的喜欢，随着每天在食堂打工的相处，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上课也会忍不住想起他，然后傻笑傻笑……，每天放学去食堂打工成了我最期待的事情。
　　对了，因为在食堂帮忙，我们可以免费吃饭，但当时我对自己的身材很自卑，希望给“晖”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于是，我就不动声色的开始了减肥，可是每次忙完饭点后，大家都吃饭，就我自己不吃又显得奇怪，刚好当时，我经常请教班上一位女生数学题，于是便提出每天中午从食堂给她带饭，作为答谢，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在我的再三坚持下，才答应了，于是，一场奇特的“友谊”开始了。
　　“晖”算是我的高中时期最绚烂夺目的一笔，可是因为羞涩，碍于少女的面子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当然他也不知道我的，有次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却好像被触到了逆鳞一样，感觉受到了冒犯，于是就没好气的说：“关你什么事。”
　　天！如果晖知道我当时竟然在暗恋他，一定会备感惊讶吧。
　　和他的相识是在四月份，踏着春天的脚步，万物迎新，校园里的绿植都旺盛的生长起来，食堂后门有一颗硕大的枫树，那是我每天的必经之路，我看着这棵枫树从嫩芽刚刚冒出到舒展出形状来，再到迎着阳光生长，开得火红一片。
　　每次看到那棵枫树时，每我都心情愉悦，因为再走快几步就要见到他啦！有次我们这家窗口洗了好多土豆，用好几个大铁盆装着，里面盛满了水泡着土豆，后厨本来就地方小，这样一来，更没有可立足的地方了。而且黑乎乎的地上不知道沾了什么，常年黏糊糊的，每次我们都动作很小心，生怕滑倒。
　　中午放学，我像往常一样穿好工服后，去洗手池洗手，这时，晖正好从卖饭的窗口出来，看着我小心翼翼，摇摇晃晃绕过铁盆的动作，可能有些好笑，便忍不住打趣道：“你要洗个土豆浴吗？”我的脸又刷的再次红到耳根，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晖走了过来，在我旁边洗了个手，然后故意甩了甩，将手上沾湿的水弹到我脸上，我没好气的看着他，晖却笑得一脸灿烂，好吧，其实我也没生气，就是很……窘。
　　为了表示我的“生气”，我就故意一个下午不理他，下午放学来吃饭的人就少了很多，晖每次就站在我身后，帮忙拿东西，搬东西什么的。我知道他就站在身后，可那一下午我一次头都没回，后来实在没人了，我就开始整理刷卡机上的零钱，叠整齐放到指定位置，突然，我感觉后背好像才谁挠了一下，动作很轻微，但我还是假装没感觉到，继续整理自己的零钱。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站得后背泛酸，趁着活动筋骨的空档，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后面早已没有人了，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来，可余光再一扫，我看到在我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沓被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落日的余晖折在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心像一根被拨动了的弦。
　　那天之后，晖就连续一周没有出现，后来才知道，他家里有事，请假了一周，在晖不在的一周时间里，我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半分精神，不再开始期待放学，去食堂打工也不能再提起我的兴趣，只是觉得枯燥无聊，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多久回来，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一想到他可能就这样消失了，心里就堵的不行，虽然在一个学校，但也不可能每天都见到……
　　一周后的一天，轮到我们小组打扫卫生区，好巧不巧，就是食堂后门，那棵巨大无比的枫树一带区域，中午午睡完，我就和小伙伴们拎着扫帚打扫卫生去了。
　　随着午休铃敲响，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来，来小卖部买个冰棍，还有三两结伴去洗手间的，这会儿阳光正暖和，晒得枫树叶哗哗的摇曳身姿，我们打扫的这块区域正对着不远处的小卖部，刚刚午睡过，我和其他两个小伙伴都还睡意朦胧，一股清爽的春风吹过，大脑都顺带的清醒了不少，我挥舞着手里的扫把，和钻缝里的垃圾做着搏斗，忽然，我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晖和另一位男同学从小卖部的方向走过来，虽然知道我身后是教学楼，所以晖一定不是来找我的，但我还是傻傻的站在原地，手里拎着扫把，犹豫着要不要说话，说什么话……，
　　晖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我按耐不住心中的欣喜，七天了，你终于回来了！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我手里拎的扫把，两眼一弯，如这四月春风：“ 你怎么老在这儿扫地？” “阿，我……没有。”我踌躇的答了句。晖笑了笑，从我身边走过去，脸上熟悉的温度再度来袭，我去，又……又脸红了。
　　从四月七日的春认识你，到七月四日的夏结束，像青春里一场美好的梦，最后对晖的记忆，仍是在那棵枫树下，那颜色火红的太过热烈，勃勃生机，蓄势待发，从稚嫩的芽已长成风姿妖娆的女郎，晖坐在枫树下和几位好友一块闲散的聊着天，那时已快放暑假了，周围一切都闲散了下来，连炙热的阳光都变得懒懒的。
　　那是下午了，也是我们的最后一天，晖站在门外，清俊的脸上仍漾着笑，眉眼如画。少年的笑脸被定格在那一刻，那棵火红的枫树成为巨大的背景板，上天一定是故意的，起风了，有小小的枫叶跌下来，接着，一片，两片，晖仿若站在枫叶中与我告别，那个少年离我越来越远，我在屋内静静的，紧紧的看着门外的少年，知道这是我的别离。
　　这是我年少时最欢喜的少年，后来再次开学后，只偶尔见过晖两次，他再也没有看见过我，我也不曾再同他讲话，我的暗恋就这样在暑假开始的盛季，无疾而终，那个未知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