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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拓枝 ...


  •   (一)

      众生镜中浮现一位浴火而生的少年,红瞳眦目,怒面朱唇,六臂撑起冰城,呼来烈焰焚尽烟尘。足下风火轮一蹬,长空凤凰灼身,天地失色山河为动,混天绫猎猎如旌,被热浪吹得飞扬。

      实在是,美极了。

      (二)

      拓枝是天庭大舞祀的弟子。

      和普通唱曲跳舞的小仙子不一样,那些都是逗人开心的玩意儿,舞祀是祭神佛时庄严献上大舞的仙,人间祭祀那套就是这么学来的。天庭是凡人眼中的高高在上,可是诸天神佛更在其上,百位古神从不现世,追溯到最初,盘古烛龙、女娲神农,说不定都并非天地第一神。

      拓枝不是仙,是“神仙”。向古神祈福的舞祀,从来都能受到神佛的礼遇,她的师父只这么一位关门弟子,下一任大舞祀非她莫属。

      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早,大舞祀与天同寿,师父还不到退下来的时候。

      (三)

      天庭极有地位却又最闲散的拓枝上神,会在每月开一次聚会训诫新晋升的仙子,只不过所谓训诫名存实亡,她大概只对怎么给人找不自在最拿手。

      拓枝掂量着琼浆,馥郁甜美的酒香只得一声嗤笑:“还不如人间的烧刀子。”

      “拓枝上神,您去过人界?”

      她扫了眼下位,是个眼生的小仙,她在怯生生地开口询问之后,就被旁边的人扯了一下。

      拓枝看着觉得好笑,直接一个杯子掷过去,吓了那人一跳:“别拉扯了,我脾气没那么坏。你——”她的手指点了点方才那位仙子:“我去过人界,怎么了。”

      上神不容置喙的语气,哪怕在闲谈间都叫人心惊,小仙女大概是才升仙,不太清楚她的作风性子,只觉得上神挺好说话的,不过是看着凶了些。于是笑盈盈地回答道:“我原来在人界,那里有趣的东西可多了,上神去人界也是玩耍吗?”

      “不啊,”拓枝手指点了点酒杯,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得婉转生媚,“我不就会跳舞么,去人间,自然也是为了学舞。”

      “人间的舞?比天庭鄙陋很多呢……”

      “谁告诉你,我是去学别人跳的舞?”如冰如霜的凛冽骤然而起,下座的仙子匆忙跪下伏首,暗道这才是拓枝上神的本性呢。她喜怒无常的性子最令人诟病,一如此时,柔美的声线收紧,生生绷出了叫人胆寒的压迫,“凡人?也配?”

      仙子们低着头,谁也不敢多置一词。只是当她们战战兢兢时,那位脾气不好的上神忽然转了个语调,甚至卷入了几分轻佻和欢喜。

      “不过,确实有几只蝼蚁,叫人间稍稍有趣了些。”

      (四)

      结束了无聊的酒宴,拓枝提着酒壶沿着天庭长湖边的栏杆慢慢走。

      之前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很多,无怪乎什么喜欢折腾下位仙人,简直叫拓枝嗤之以鼻。她折腾那些蠢货干什么,浪费自己的精力,何况什么叫欺负弱小,只要不是能把她按在地上打的,她拓枝怕过谁?

      天帝倒是顾着她的面子,把这些闲言碎语镇压了,作为补偿,还每月给她开酒宴,送上些没头没脑的小玩意儿供她取乐。

      大舞祀就是该有这样的尊贵,拓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看到天帝的面上,至于酒宴的事,也没反驳,就这么默认了。反正她成日除了练舞就是去众生镜看笑话,不无聊,没趣味,多一事,少一事,没区别。

      倒是刚刚的闲谈,勾起了她一些邈远的记忆。

      她到了下界后没有失望,众生镜里的少年实际更为惑人,男生女相,腰肢纤细,想到每每勾着他起舞时少年笨拙抗拒的样子,拓枝就觉得想笑。凡人呀,要都是这么单纯,也不失为一种可爱。

      他总是任由她起舞徘徊,安安静静地不打扰……拓枝忽然有些失神。

      有一次,少年把她抱着飞到半空中,用长绫给她铺开一道红毯,叫月色都照在她的长发和肌肤上,她好奇地看着他,看着他满身银辉,肌肤泛出粼粼的波光,美得如同夜色中出水的鲛人。

      “你跳舞很漂亮,不该在人间,”他说着话,眼睛里有光,“我送你去月亮上。”

      急促的疼痛袭上心口,拓枝忽然掩盖住自己的双眸。

      (五)

      曼妙绝色的美人靠在湖边,白玉栏杆压着腰,软软细细,婀娜勾人,但是来去匆匆的神仙没半个敢去靠近。胆子小的不想招惹煞神,胆子大的看不惯她的作风,拓枝在天界的名声和人缘向来很差。要不是她天生灵体,是命中注定的大舞祀,这么狂妄又弱小,早就被欺负死了。

      只有一个人停驻了脚步。

      拓枝留意到这道目光,顺着方向看过去,难得愣了一下,然后勾起玩味的笑容。

      “不过,总有那么两只蝼蚁,稍稍有趣些。”

      还记得她说的话吗?果真有趣,寄居在凡人体内的魔丸,活了十几二十年,半人半妖的样子,居然还能封神登仙,有意思,真厉害呢。明明是区区蝼蚁而已,被她揉在手心里折腾了许久才放过的小家伙,如今这是什么眼神?

      厌恶吗,憎恨吗,想报复回来?

      (六)

      “南天门……天庭怎么这么绕啊,哪吒,哪——你在看什么呢?”

      哪吒没说话。

      姜子牙偏头看了一眼,顿感一阵头疼:“别看了,那是拓枝上神,在天界风评很极端。不要瞧着别人好看就愣神,走了。”

      “我认识她。”哪吒的声音无比冷静,甚至夹杂着一层霜雪。姜子牙觉得奇怪,哪吒虽然有少年心性,战场上极为激进,可他也冷静自律得过分,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执拗的眼神。

      说是执拗,不尽然。还有许多怨怼、怀念、暴虐和彷徨。

      “你先走。”哪吒伸出手,火尖枪唰地一声破空而来,稳稳当当地落入他掌中。少年持枪走得利落,涌动的火灵子追随在他身后,将衣摆都吹得飘扬。

      像是去邀战。

      (七)

      拓枝看着哪吒,抬了抬下巴,睥睨的目光裹了一层蜜:“哪吒,是这个名字,对吧。”

      哪吒没回答她,轻而易举就将长枪架在了她的咽喉半寸处,望向她的目光里,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冷漠与傲然。

      拓枝挑眉,满心愉悦。是了是了,就是这般,美人皮下是举世无双的高傲。将万物都视作尘埃吧,世间除却你我彼此,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入眼——看,她教的东西,即便哪吒反复驳斥挣脱,不依然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

      手指弹动枪尖,脑海里的时光回到昏暗小屋中,她正压着气喘不已的少年扭动,同时用力推开窗,让余霞照过蜜色生辉的肌肉,渴望而恶意地赞美他。

      “对的,哪吒,就是这样,你真好看。”她像只美女蛇缠在他身上,捏着他的下巴用舌头勾勾他的眼睫,“你是魔丸,你生来是恶,这才是最美的模样呢。”

      “乖孩子,来取悦我。”

      懵懂纯挚的少年抵不过她刻意的诱惑,被牵引着堕落,连神智都陷入了地狱邻岸的忘川。多年的善心被玷污,沉积的戾气化作□□,他笨拙地学习着回应着,最后得到她不屑一顾的垂怜:“真叫人喜欢呢,哪吒。”

      然而——

      过去的愚蠢,受到的折辱,在清明后都化作利刃,把他的自尊和骄傲切碎,胸腔里跳动的,只剩屈辱和恨意。他迟早有一日,要把这些,全部奉还给这位目中无尘的“上神”。

      (八)

      “你想怎么对待我?”拓枝眉眼依旧妩媚,看在哪吒眼里很是刺目,曾经他觉得这就是她的美人皮,她内里又软弱又温柔,可是事实告诉他,软弱温柔的只有他一个而已。这个人能将万物视作玩物,能把他的情意锻造成一把刀,把他的肉狠狠剜出来,甚至最后的最后都不忘践踏——

      “一个人的大婚,说不定此生仅此一次呢,千万珍惜哦。”

      令人憎恨!

      “你的眼睛里,没有光了,”拓枝若有所思,“有火焰呢,比光更热烈,更疯狂,那就是恨意吗?好孩子,你连讨厌一个人,都这么漂亮。”

      “闭嘴。”明明是满身火纹的魔丸,沉冷的气息更甚于数九伏霜。

      “你想杀了我吗,或者是,让我再臣服于你?”拓枝咯咯地笑出声,柔软的腰摆动着,纤细手指勾在枪杆上,一步步走近他,咽喉里用气音含出的声色多动人,“未尝不可。如今你是天界的神祗,你原本就那么厉害,我好喜欢你。”

      就像一句打开闸门的口令,也是解锁过往匣子的钥匙,那么一句轻飘飘的,我好喜欢你。

      哪吒看着她,冷冷淡淡地,学她一般,若无其事地拔刀子:“你不怕死,我不会这样威胁你,就算拆掉仙身也就是掉些修为,你不会怕。”

      拓枝的巧笑嫣兮渐渐消失。

      “我可以挑断你腿上的灵骨,”哪吒说,“你就再也不能跳舞了。”

      拓枝的手指搭在他的咽喉上,甚至有用力攥紧的冲动,无关其他,她知道哪吒敢,他也做得到。要说什么天庭的追杀,哪吒是魔丸化身的异物,他根本不会怕。

      可笑,她以为自己在玩耍凡人,却也把自己的软肋交给了他。

      “这里不可以摸哦。”情事后慵懒的少女蜷曲着白皙修长的双腿,宜喜宜嗔的眼波里媚色流转,让初尝滋味的少年不敢多看,干脆直直倒在她身边,闷闷地问为什么。

      她低声笑着,勾着小腿踩在他的小腹上摩挲:“这是我的灵骨,很脆弱的,要是没了它,我可就再也跳不了舞了……也不给你跳了。”

      “那小爷不碰了。”

      她吻上少年有些不爽的面颊,整个人覆在他身上扭动:“除了这里,都可以呀……”

      (九)

      哪吒最后还是没有剔去她的灵骨,只是带她离开了天界。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毕竟一位是还未正式点将的封神榜三太子,一位是常年不知所踪也没人关心的拓枝上神。上面不管,下面管不着,他们就是失踪个小半年,估计都不会被发现。

      “所以,你的报复,就是把我绑在这?”拓枝感到好笑极了,转了转手腕,千年玄铁虽然沉重,但是其中的空处也大,足够她小小地活动了。而这件所谓的“小黑屋”,实际上是个温馨的房间,外面有盛开的桃花,成连绵的山脉,纷纷然,不肯凋。

      她甚至可以拖着有些沉重的玄铁脚链,走到门外,轻嗅芳菲的味道。

      哪吒在打理门口的莲池,里面有窜来窜去的锦鲤,而后又去清理附近的杂草,动作十分熟练,但无论做什么,就是不搭理拓枝。她觉得无趣,就依靠在门边看风,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很熟悉。

      “我想要一个漂亮的山头,种满桃花梨树,春天的时候,一风一雨,粉白的花瓣就哗啦啦飞下来。再种些芍药牡丹,熏得香飘十里。位置要大些,要高些,就我们两个人,挖开个莲花池子,你要是哪里受伤了,就用莲藕接一节上去。”

      “哪有那么容易受伤,虽是灵物重塑肉身,但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知道啊,用千年莲藕,不就是因为所谓藕断丝连嘛,”她抓起他的十指相扣,笑吟吟道,“如你我一般,是不是?”

      “……你又来,又不答应我的提亲,还总说这些”哪吒难得不开心她的亲近,满脸不愉,“我迟早会封神,身份不是问题,你在担心什么?”

      拓枝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她一直流连在哪吒那个问题上,当时她为什么拒绝得那么干脆呢?是不是当时的她,反而更薄情决绝?

      可能在时间的累积中,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味道。

      (十)

      哪吒第一次见到拓枝,是在一个寂静的月夜。

      脚腕的铃铛叮叮当当,手腕的金钏刷啦响动,纤细的女子单足立在高塔之上,正好坐卧硕大的月白玉盘之中,搭起一台皮影戏,整个夜幕都作陪衬。

      她的手指根根细长,灵活得可以拈出一朵朵瑰丽的粉黛,却只做莲花状,一朵朵托起向天献去,姿态妩媚却虔诚。稳如磐石的下身为支柱,与之相对的是上身活泼的舞动,忽而纷纷扬扬大开大合,时而婉转腰身,折戟如弓,其中泄露星河月光。

      在逆着光的瞬间,哪吒忽然看清了她的容貌。

      笑得百媚千娇,贝齿微微咬着下唇,长长的眉睫梳理出一股清高劲。

      “我第一眼见着你,就在想,世上怎么有这样好看的男子呢。”拓枝描摹着他的眉目,眼眸中是晃动的春波,想着众生镜里睥睨众生的少年,又想着高塔下怔忪疑惑的小孩,重叠在一起的面容纯真而霸道,连惊艳都不足以形容。

      “就知道看脸,”哪吒可不懂什么叫情趣,对她的甜言蜜语很有抵抗力,甚至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你当时跟个鬼一样,要不是突然跑下来跟我说话,我一个乾坤圈就砸过去了。”

      听了哪吒的话,拓枝就咯咯咯地笑,也不说他不对,直笑得哪吒恼羞成怒才肯停。而后细声细气又挑衅地说些气人的话,叫他大半夜的和她闹得不可开交。

      但那时候,哪吒是真的以为拓枝喜欢他的。

      (十一)

      哪吒老早就觉得拓枝图谋不轨,总是不请自来地跑到他屋里,还三更半夜从被子里钻出来吓他,要不是心脏承受能力好,他早晚被吓出病来。

      尤其是这次,最过分。

      拓枝对着清晰的水晶镜子勾勒过下巴的轮廓,对其中映照的美人格外满意,别说天上的仙子,就是以媚术为生的妖狐都没这么漂亮。这段时间她为了勾引哪吒,可谓手段穷出,乐此不疲。

      一开始只是从众生镜里看到他,觉得世上怎么有与她这么像的男子,睥睨众生,漂亮得无出其右。还有柔软的腰,修长有力的双腿,跳起舞来一定很漂亮。实际上他的性格和她所想倒是相去甚远,可是没关系,拓枝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情。

      让这个绝美的杀神动容,让他蹙眉,让他笑,让他害羞,都会让她有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而将这朵出淤泥不染的莲花,点上她唇脂的嫣红,涂抹成她喜欢的颜色,采摘,咀嚼,品尝,又咽下,味道更叫人心动。

      今天也是努力勾引哪吒宝宝的一天呢。

      结果哪吒被被子里裹着细纱的女子抱了个满怀后,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把手腕上的乾坤圈取下来朝她脑袋狠狠敲了一下:“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废料。”

      “大半夜的让我睡个觉行不行。”

      “黑眼圈都要整出来了。”

      拓枝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抿着唇一言不发,哪吒被她眼里的漠然看得一愣。

      印象里的她虽然傲气得不爱理人,对他却是不同的,没有见她这么冷淡的神情。所以才敢和她这么打闹,因为这份特别,所以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你打到我了,”拓枝眼中有些微不耐,点了点胳膊上几乎不存的红印,“喂。”

      见哪吒没反应,轻嗤一声就翻身准备离开,她对小宠物的耐心是有限的。或许有时候被挠上两爪子,笑笑就过去了,可要是一直养不熟,耐心不好的主人也就失去了疼爱。这个时候,扔了卖了也好,换一只听话的有什么不好。

      哪吒一伸手拉住了她。

      往常凶猛高傲的小兽终于低头:“我没注意。”

      “说我错了。”拓枝板着脸道。

      “……错了错了!小爷不该对你那么凶。”

      “要惩罚。”

      “随你。”哪吒把乾坤圈抛到她手里,混天绫被抛到一边,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拓枝这才笑出来,将他的手套进乾坤圈内,然后推着高举过脑后,眼底如淬了蛊毒:“乖孩子,不准反抗。”

      哪吒有些不适地皱眉,扭了扭手腕,最后还是勉强点头任她摆布。

      拓枝跨坐在他身上,眯起了媚色横生的眸子,开始缓缓地、一口口将他拆吃入腹。

      (十二)

      人间的少年,是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不需要倾城的容貌,不需要精致的珠宝,不需要生死相许的真挚,不需要成熟温柔的贤良,你笑一笑,他就动心了。这一动心,就恨不得把砰砰跳动的心都掏出来给你看。

      “天上地下,喜欢我的君王仙人,数不胜数,”拓枝醉醺醺地呵气,落在哪吒的耳边缠绵低喃,“他们要为我生,为我死,被我弃若敝履,还能坚贞不渝……可我不要那种廉价的、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就要你呀……开心吗?”

      哪吒给她灌了两口茶,结果被她气呼呼地推开,只能揉着额角回答:“小爷开心才有鬼了,谁要听有多少人追你,老老实实闭嘴吧。”

      “男人不都是这样吗,”拓枝认真地看着她,似是嘲讽,又似撒娇,“看,别人都求而不得的宝物,喜欢着你,依恋着你,等着你的垂怜,是不是格外叫人动心,你不就是这么喜欢我的么?要么怎么不拒绝呢,你怎么从来不拒绝我呢?”

      他喜欢拓枝哪里?这个人嘴臭脾气坏,喜怒无常占有欲强,吵架的时候朝着人的心窝子挖肉,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几乎一无是处,可能确实如她所说,又不尽然。

      浑身都是刺的小动物,把自己坚硬锐利的武器都竖起来,却温温柔柔地抱着他,把别人都排斥在外,这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心动了。

      他其实为拓枝做过很多。

      她嫌弃人间的歌舞,却又喜爱人间的风物,于是在斩妖除魔后,向来不动分毫的哪吒,会开始要求拿些奇特的玩意拿回家哄她开心。

      从来不喜音律的男孩子,去学丝竹琴瑟,磬埙笙箫,免得老是被她嫌弃一窍不通。

      未来的大舞祀一舞动山海,不该在人间有异动,她却忍不住,甚至一说教就闹得沸反盈天。他只好用乾坤圈做个罩子,让她能肆无忌惮地在小院练舞。

      他希望能回应她眼中的柔软,希望她能看到世间美好的纷繁,又或者只是想让她开心而已。那时候他们确实是要好的,眠花卧柳,兴起时露天席地便滚做一团,不开心的时候相互折腾吵闹。

      可是哪吒还是日渐沦陷下去,他喜欢在清晨和她相拥,喜欢她慵懒的眉目,喜欢她冷淡疏离的目光在遇上他时粲然消融的瞬间。

      拓枝却觉得愈发无趣起来。

      她喜欢的是哪吒眼里的傲气,不是放低身段的温柔。

      (十三)

      如果只是求得温柔乡,那么灵珠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他跟哪吒不一样,敖丙是只善良温吞的龙,会吹海螺,知道古老的故事,一颗心比琉璃还通透。当拓枝挨着他,接过那只海螺的时候,微笑着问:“那我们是朋友了吗?”

      敖丙点点头,又追加了一句:“只是朋友。”

      拓枝的笑容渐渐冷淡下来。敖丙没有动容,他看着海螺温声道:“哪吒一直跟在你后面,你不怕他伤心吗。”

      拓枝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会,面露嘲讽:“你聪明多了,最笨的就他一个。”

      “哪吒不笨,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敖丙劝道,“他是纵容你。”

      “我不需要他纵容,我只喜欢他无法无天的样子,”拓枝陷入短暂的回忆,“那个时候,最像我了。”

      敖丙觉得拓枝对哪吒的感情并非情爱,而是一种情怀的寄托,或者说她现在对自己的欣赏超越一切,甚至轻贱了这份可贵的赤子之心。他和好友谈起过,哪吒当时的表情颇有些无欲无求的意思,只说等,他在等什么呢,等这个姑娘有能力喜欢上别人的一天吗。

      那天拓枝告别敖丙后,在一棵大树上找到了哪吒,对上那双与佛祖有些相似的眼眸,拓枝问他:“生气了吗,哪吒。”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只是这样问她。

      拓枝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想了许久,才想到来人界的初衷。于是轻快地释然地回答:“是为了你啊,我想把你据为己有。”

      哪吒说好,那我们成亲吧。

      “就这样吗,”这话哪吒提过几次,拓枝却第一次没有拒绝,“这么简单随便吗。”

      哪吒从树上跳下来,把她抱着托起来:“什么样都可以,最好的都给你。”

      (十四)

      她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让他越来越像自己喜欢的样子。

      “再凶一点,”她半张着水汪汪的眸子,双手勾在他脖子后面,长腿压着他的腰往下,“哪吒,乖孩子,多给姐姐一些,喂饱些。”

      “都肿了,”他的嗓子干哑,垫在她脑后的手有些血流不畅,可还是稳稳当当地护着她,“再弄会疼,你别折腾了。”

      拓枝不喜欢他冷静的样子,小腹收缩着绞紧,让他额头冒出细密的一层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疼成这样都觉得好玩得不得了,想想他更难受,她就好受。

      “我不管。”拓枝讨人厌的脾气又上来了,眼底是不可一世的骄矜,“我生气了。”

      “姐姐,”他无奈地顺着她的脾气,语调中有三分笑意,“这次听我的行不行。”

      打理好之后,哪吒看着张开手臂等着被伺候的“上神”,双手叉胸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我怎么喜欢上你这个懒鬼的。”

      “我就是懒呀,不仅懒还坏,脾气折腾死人,狂妄自大,不知悔改,我这么坏,可你不是喜欢吗,”少女把柔软的身子贴着他起伏,语气甜得跟掺了蜜似的,“你是魔丸啊,天生就喜欢坏的。”

      喜欢啊,喜欢。

      是他们之间万分廉价的表达,却也是少年格外珍惜的点滴。

      (十五)

      十里红妆盛世婚礼,连天上的仙神都被请来祝贺,可是任性的新娘却不知所踪。

      敲敲打打的声响过了吉时,面面相觑的宾客一言不发,最后哪吒拿着拓枝的留书散去了这场玩笑似的宴会,终了只有敖丙留下了,问了他一句:“还不死心吗?”

      哪吒说,我又不傻。

      所有温柔缠绵都是幻象,他给予她的也只有这次机会而已。

      (十六)

      “其实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在那个时候离开,”哪吒心平气和地和拓枝交谈,“你没有必要那么做。”

      “好玩呗。”拓枝耸耸肩。

      飘过的花絮里有刻录的记忆,这整片山大概记录了她和哪吒的所有点滴,她知道的,不知道的,甚至连他的心思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他当时是以什么心情打造这处世外桃源的?或许用炼狱形容更为合适吧,过去的爱恋如今看来,更像耻笑。

      “刚开始的时候,我想过把你找回来关起来,把你腿打断。”哪吒的火尖枪敲了敲莲池,铿锵的声音直击人心,“但只是一时气愤,我不会那么做,我有自己的骄傲。”

      “拓枝,你说有很多人喜欢你喜欢到卑微,你确实有这个资本,可我和他们不同,我不会为过去感动,只会厌恶你、憎恨你。”

      “这座山都是回忆,我让你看到这些,不是为了求和。我喜欢过你,在分别后的许多年依然如此,可是现在我把这些情感全部还给你,从此两不相欠。”哪吒说,“我只是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拓枝点点头:“你确实长成了最好的模样。”

      哪吒没有理她。

      拓枝拖着沉重的锁链,坐在哪吒身边,双手因为锁链的重量,举起时微微发抖,可她依然固执地捧着少年的脸颊,温柔又熟稔地落下一吻。

      “你也长成了我最喜欢的模样。”

      “当初在众生镜中看到了你,我就想占有你,现在也是一样——我会去找月老牵红线,会去找司命改命,会去天运拨动你我的星辰,你想摆脱我吗?你做得到吗?”

      “你觉得有意思吗?”哪吒的眉宇生出气恼的烦厌,“有完没完!”

      “给过你机会的,我可不是强取豪夺的人啊,”拓枝笑了笑,却没有最初的那份从容了,她有些迷惘又极力肯定地看着他,“刚刚你要是拒绝我的吻了,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哪吒,我们还是会纠缠不休的。”

      彼时我倾心你的容貌。

      如今我执念你的爱情。

      贪婪,可恶,那又如何,卑鄙的人最容易得到宠爱,造物主偏心得无可辩驳,你终归会是我的笼中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拓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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