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众里嫖他千百度》白梦泽清水

1、落雪

　　（一）
　　“找到你了，”温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气鼓鼓的少年不服气地甩出混天绫，却被她轻而易举的单手捏住。女子俯身靠拢，暖暖的气息吹过他耳畔，“哪吒，别躲了。”
　　“谁躲你了！小爷就爱清净，你管得着吗！”被戳中心事的少年无力争辩着，尚且不太会掩饰心事的目光游离微恼，这个样子竟也丝毫不惹人厌烦。
　　她的目光落在背向她的后颈与脊梁，稚嫩的少年身躯不爱束缚，敞着臂膀随意四处闯荡，肌肤被骄阳晒成蜜色，将他的气质染得有几分凌厉，但是那张尚且稚气的面孔，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而已。
　　即便如此，也足以令她着迷。真实的、触手可及的存在，比次元相隔的画纸屏幕更完美，想起那时沉迷到不可自拔的自己，如今的心念竟也丝毫未改。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被折腾得满腹心酸，居然还对他存有绮念——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对现在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想入非非了。
　　道德沦丧啊……
　　“喂，你在想什么？”哪吒很不喜欢她露出这种神情，像是在回忆某种遥远而珍贵的东西，此时的她不复平日的沉静，望着他的目光邈远，透出一种寂冷的怀念。
　　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小破孩又不依不饶地用混天绫缠住她的手往自己面前一拉，凶巴巴地问，“我又没叫你真的走开，你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
　　是了，又是这幅温吞无奈的样子，讨厌死了。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以前很喜欢的一个人，”这家伙可不好糊弄，早就知道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她半真半假地说，“你们长得很像，不过放心，我现在只喜欢你。”
　　当然像，毕竟她心心念念的一直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像。但是眼前的哪吒才是活生生存在的，会给她甩脸色，也会不辞千里去搭救她，还会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走。但是他呀，这么自傲又自尊，怎么敢说他像别人。
　　小祖宗轻嗤了一声，又背过身躺在石头上吃海风，不置一词。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她的语调总是温软的，就算曾经被他的恶劣气哭，都是咬着牙，用强自镇定的颤音缓缓教导，而今这句话，哪吒其实听过很多次。
　　“我就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祖宗。”
　　她无奈唤他，尾音有难以避免的笑意，她知道他有多好哄。

　　（二）
　　她说的假话很多，毕竟曾经在斑驳陆离的光影里生存，真真假假，早就学会了用一副端庄的假面具应对他人，可是那句话没有骗人。尽管听起来太过软弱太过卑微——又哪怕她不是那么脆弱那么纯粹，这句话仍是事实。
　　就像许多人叫嚣着喜欢二次元纸片人一样，她在忙忙碌碌的时光中，也喜欢看那些单纯干净的灵魂在单薄的画面中跃动，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成全。
　　她孤身一人走进电影院，本来只是周末闲暇时间的打发，在一眼扫过巨大的宣传海报时，心跳放缓了半拍。网上确实有不少这部电影的消息，可她不愿在茫茫的人潮中拥挤，因此本来没有将它放入日程。然而这一刻，所有偏见和原则都悄然放下，她看着海报上被烈焰围绕的少年，对自己说，是的，这就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无关性格，只因为张扬的火舞，和桀骜的目光，让她感到由心底狂跳而出的欢喜。
　　后来她反复在黑暗的帘幕下描摹，大约十几张的票根散落后，她忽然有些迷茫，这种痴迷早就超出了正常行径，何必呢，就算真有那样一个世界，也是与她无关的。她渐渐冷静，渐渐与原来别无二致，可是对少年的喜爱仍在，只是转移到手机上的方寸画面。红艳的火纹燃烧，偶尔她会驻足抚摸片刻，再渐渐行去，大概没人知道她是这样沉迷的。
　　唔，不，或许天知道。
　　否则，不会让她在遇难之后，阖眸睁眼，便看到那一段红绫，和吐着火焰的长枪。

　　（三）
　　乾坤圈的束缚他早已经学会解除，要不是烦太乙和父母唠叨，他才懒得戴着，难受死了。好不容易趁他们都不在山河社稷图，哪吒把乾坤圈的力量褪了大半，紧着时间上天入地地翻江倒海。正玩得开心，平整的湖面忽然结上一层冰，一团雪花飘下，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团雪花中就钻出了一个娇小纤细的女孩。
　　她长得就像妖。
　　浑身沾满了冰凌，愣愣地望着他，看起来又呆又傻，发尾似是被雪花浸染了丝丝缕缕的白，从头到脚散发着寒气。火尖枪这种稀世兵器燃烧的火焰，竟然还没碰到她就被寒气湮灭了，若非持枪者是他，法宝的战意怕都要被磨去。
　　她不是那种看起来很强大的妖，而是用纯净的目光，勾着人去往深邃的黝黑瞳孔之中。明明那么娇小，连呼吸都浅淡羸弱，却不闪不避，一步一步走过来，用纤细苍白的手指握住枪尖。短暂的诧异后，他顿时感到彻骨的寒意袭来，心下正道不妙，却听到她略带笑意地喊了一句。
　　“找到你了。”
　　什么玩意……是师父派来监督他的人，还是爹娘找的仙人？这看着明明像个妖。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自然不会让哪吒放下戒心，他一挥手从她手中抽出火尖枪，神色不愉：“你谁啊？”
　　“我叫落雪，”她扫了眼掌心，火尖枪那么锋利，竟然没留下伤口，还是说，是他刻意留情？和她印象中张狂却善良的性子一样呢。哪吒被那种目光看得想后退，却又因为自尊心生生止住，紧紧咬着牙关盯着她，结果这个疯女人完全不按理出牌，还恬不知耻地问“我可以摸摸你吗？”
　　她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在他脸颊搁置片刻，直到被哪吒一巴掌打到手背上。有些疼痛，可她也不生气，眼睛弯弯地笑着道歉：“对不起啊，我只是，很高兴能见到你。”
　　哪吒觉得很莫名，又觉得心烦，然而很多年后才明白那股慌乱源于何处——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厌憎畏惧，甚至连父母的注视也是带着悲伤的，那些负面情绪积压如山，将他困于幽暗的一隅。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坦然又炽烈的喜爱，那么纯粹又疯狂的温柔，宛如肆无忌惮的阳光，热烈地灼烧他荒芜的血肉。

　　（四）
　　落雪是个古怪的人。她有着自己的冷静和矜持，尽管遭遇的事情十分震撼，尽管喜爱的人物就在眼前，她还是能够克制自己，安静又专注地去适应这个新的世界。
　　这里委实太过神奇，连她都有了奇特的力量，抑或是因为山河社稷图本就是不可思议的存在？总之，在发现自己能凝水成冰后，她就千百次地感叹了仙妖世界的不同凡响。可是哪吒更觉得她奇怪，在她心满意足地和自己力量玩耍时，凑过去冷哼一声：“这点小伎俩，我早八百年就学会了。”
　　“那你很厉害啊，”落雪只是笑着看他，哪吒当然是厉害的，不论他的出身还是天赋。虽然此刻十分欢喜他的主动，但也知道哪吒的搭话不是因为看她顺眼，而是这孩子从小就很孤独。他本性向往光明，自有一份善意，所以她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言笑晏晏，“我很笨，只学会这些。”
　　哪吒想，他终于知道太乙当时的心情了。凝冰术可不是什么粗浅的法术，尤其还能在短短时间内便由生疏练习至操控自如，这等天资何止是过人一词可以描述。
　　啧，比他还是差了点。
　　“喂，你到底是谁，是妖魔还是神仙，偷偷跑到山河社稷图里有什么目的？整天藏着掖着的，连句话都不说。”
　　“你问我，我就会说，”落雪停下手中的术法，眨了眨眼才解释，“我算是……鬼怪吧，现在四处流离，没什么目的，实在要说，我就想跟在你身边，好不好？”
　　“呸呸呸，你要不要脸？！”涨红了脸的少年吐出嘴角衔着的草叶，连眼角都泛出淡淡绯色，扯着混天绫毫无底气地大喊大叫，“你哪里像鬼怪了，你明明有肉身，你别想骗我，什么跟在我身边，你是想怎么折腾我吧！”
　　“没有，不会的——我可以摸摸你的脸么？”
　　哪吒偏过头哼了一声，落雪笑了笑，终归没有上前动手动脚：“我没有恶意，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情，虽然不能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用明白，我很心疼你，也很喜欢你，就这样就对了。”
　　哪吒的脸都快转到脖子后面去了，摆明不想听她说鬼话。
　　“哪吒？”
　　……
　　“哪吒，我没有骗你。”
　　……
　　“不理我了？不喜欢的话，我不跟你说这些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温和，带着妥协与叹息，“就当我是想和你一起跟太乙学仙术吧。”
　　“我没说，”哪吒转过头，“我什么都没说，就你在那瞎说。”
　　“嗯，好……那我还是很喜欢你。”
　　“你你你不嫌丢人的吗！”
　　“没关系，”落雪揉了揉他的刺头，“你现在还小，也不懂什么是喜欢。”
　　她喜欢的是少年眼中的狂傲，是他已然成熟的思想和心智，现在这个孩子……还小呢。

　　（五）
　　小时候哪吒一直觉得，喜欢这种事情，是种认可，是亲近，是陪伴。他知道落雪常常对他说的喜欢不是这个意思，也知道她那些话甚至不是对他说的，那时她的瞳孔总会涣散成迷茫的雾，虚虚实实，什么都看不清。
　　久而久之，哪吒也烦躁得很，甚至因为这事和她吵了一架。那家伙还是只会轻轻地说对不起，一步步跟在他后面，任由冬雪擦过眉梢，雪粒揉进眼睛。他踩着风火轮在天上驰骋，她就拖着娇小的身躯跟随，只不知她有什么奇术，从来没将他跟丢过。
　　“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哪吒，别生气了，我给你做莲藕蜜茶好不好？”
　　“下雪了，很冷的，”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袖，精怪似的肌肤透着光，仰头看着他时，长长的雪花尾在脸上扫出细微的裂痕，“你下来些，我给你拿了衣服。”
　　很难有人对她能生气，她脾气好得过分，说是容忍，却不卑微。就这样跟了几千里，兜兜转转，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让哪吒憋了一肚子火，又被消磨了。尤其是那一眼看到她白到透明的胳膊，露出内里隐约的筋脉颜色，脆弱得仿佛能被深雪压断，心里顿生一股懊恼和烦躁。
　　最后哪吒还是乖乖躺在少女的膝上，看着那段洁白小巧的下巴，他总觉得她不诚实。说是鬼怪，却能见日光，说是凡人，又强得过分。时光更不曾薄待她，十余年过去，连他的眉眼都长开不少，她仍是那般模样。
　　落雪把带着的披风给他盖上，讨嫌的少年还扯着挠了半天，这可不像个快成年的男子，比原先两三岁的时候还闹腾。而后落雪伸出手将他的双眼覆上，多年陪伴，哪吒总算没再一巴掌把她手拍下去，念叨了几句就随她去了。
　　她当初想的是什么呢？落雪阖目，第一眼见到他，就像见到了光，他本就模样极好，比着她心中最喜欢的样子描摹棱角，将她零落异世的倥偬驱散。那一刻，不仅仅是惊喜激动，还有不为人知的胆怯依赖。如今少年的眉峰更长，鼻梁高挺，侧脸露锋芒，她心中依旧会泛起微微然的波澜。只是和那时不同了，与乍见之欢不同的……是细水长流的陪伴。
　　少女的腰肢柔软到可以折下，她俯身用额头压住手背，轻微的重量传达到少年额上。他伸出手无措又张皇地想抓住什么，可是最后只是温温柔柔地扯住了少女的长发，那洋洋洒洒如墨的长发，落地成花，落在他的手臂胸口上，化作瘙痒的羽毛。
　　哪吒没有见她情绪这样低落过，想去安慰，又开始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好在她就是这样贴了一会，浅浅的呼吸落在他颈间，和当初相遇的时候一样，气息都羸弱得仿若不存。可他现在觉得格外清晰明显，连她唇沟露出的一点寒凉都能感受到。
　　她的唇瓣揉搓呢喃，依旧是那句，别生气，我最喜欢你了。
　　多少次听到同样的话了，唯有这一次，猝不及防地，懵懂的闸门被汹涌情绪冲垮，他觉得身体中某个地方，因这句话隐隐发烫。

　　（六）
　　哪吒不清楚什么是男女之情，对于魔丸而言，这种词像个笑话，连父母亲人都能痛下杀手的他……当初要不是有落雪护着，陈塘关就算能保下来，也必定损失惨重。可他想着，不懂就不懂吧，她总归是不会离开他的。
　　这种莫名的自信，源自她十余年如一日的守护，尽管她眼中的眷恋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爱护。可他就是如此确定，甚至生出一种畅快的喜悦，她总是走不掉的，她也不会老去，她能陪他一辈子……
　　躺在莲池里的少年憋了半天，最后唇角还是不可抑制地高高扬起，手腕的乾坤圈嗡嗡而鸣，传达他起伏不定的心绪。风低低压过莲叶，滚落的水珠沾湿结实的胸膛，健康又有力的肌理泛起微微的水色，而后被胸腔的振动抖落。
　　他确实是，开心至极。
　　于是满目被红色渐染，明明该是嗜血的模样，偏偏温柔缱绻得似桃花滴水，流露着不自知的情意。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比如落雪郑重其事向太乙拜师，问其缘由时说的那句“我想护他平安”，又比如她跟在他身后，在每次闯祸时及时护住百姓和屋瓦，又比如说她蒙上他的眼，低笑又惑人地夸他“世无其二”。
　　满目莲花潋滟夭夭，直到有人踏水而来，惊醒这场好梦。
　　莲池的水不深，没过躺着的少年的腰身，也浸湿跪坐的少女的衣袖。她伸出手，轻柔地按在少年的肩膀，惹得哪吒羞恼地睁眼瞪视，可是落雪笑得开心，又没羞没臊地揉了两把。哪吒觉得这女人真是太烦了，干脆直接用混天绫把她那只作怪的手缠上两圈牵引开。
　　“哪吒。”
　　“别来这套，我才不听你的。”
　　“你刚刚，太漂亮了。”落雪低低笑出声，荷花摇曳中，她的容色越发靡丽，“我忍不住。”
　　“……”
　　“我最喜欢你了。”她又唤了一声，“哪吒，我最喜欢你了。”
　　“……烦死了，”混天绫被扔到莲池外，少年认命地闭眼一头栽倒，“就让你一次。”
　　这么多年都是她将就他，让一次又不会死。
　　以后再也不——算了，一次都让了，多让几次也不会死。
　　谁让她那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