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此生》方戎

10、白色

　　南絮的伤在两年前是重的。
　　那蜿蜒在旧仓库里的鲜红血液，回想起来仍然是一笔重色，填满她的双眼。

　　之前也配合着医生好好养伤，至于能否长跑，还没试过。
　　不过，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跟着江辞昇的身影，环绕着社区篮球场跑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一圈，他加速了。
　　在尝试跟着加速的那一刻，南絮腿部传来丝丝疼痛，刺激神经。
　　她皱眉，缓回原来的速度，最后，被迫停住。
　　她和江辞昇的距离拉开了。

　　他回头的时候，南絮弯腰捏腿的动作就自然而然映进眼里，马尾半洒在肩上，看不清她脸。
　　他停下，慢慢走近她。

　　眼里出现他弯下膝盖动作的同时，她迟疑抬头，江辞昇就这么和她平视着，他问：“怎么了？”

　　“只是不能加速而已。问题不大。”

　　—

　　通过几天的训练，南絮的计划里，三千米长跑只能全程缓速向前。
　　她所能做的，就是保持速度，不加速不减速，稳中求胜。
　　也不能算是求胜吧，在学校某个训练的傍晚，南絮回头对着江辞昇狡黠一笑：“挺好的，别人看着就觉得我云淡风轻，输赢也不重要。”
　　绯红晚霞映进她眼里，像是布满了光。

　　什么样的地方能布满光呢？

　　只有原先昏暗不堪的一角，
　　才会因光而清晰。

　　—

　　童歆后来主动找过南絮一次。
　　在下午放学后一段时间，教室里仅剩下南絮和童歆。

　　女孩还是支支吾吾，喊了一声南絮后，就眼神躲闪，双手放在胸前，手指搅着手指。

　　南絮抬头回应，半天不见对方憋出一句话，她缓缓笑了笑，低头。

　　南絮就那么静静坐在位置上，笔下窸窸窣窣写着作业。

　　这种在她看来腼腆害羞的女孩子，竟然会因自己没参加运动会而不满。
　　南絮在心里默叹，又会不会是因为对方行事一向公正无私呢？其实她并无恶意？

　　果然还是直白爽朗的人好相处啊。

　　“对，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是那个意思…”

　　南絮点头，笔下没停。

　　“就是觉得…其他同学都报了…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就…试着问了一□□委…”

　　点头。

　　教室又恢复了安静。

　　在此之间，有几个同学回来了，都不由自主朝她们的方向看了眼，满脸疑惑。

　　确定对方的话已经说完后，南絮放下笔，抬头看她，映入眼帘的是女孩有些窘迫的脸。
　　不知为何，南絮笑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后她起身，合上作业，朝门口刚出现的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去，该训练了。

　　“给你带了牛奶。”
　　男生清透的声音一如往常自门边响起。

　　良久，童歆才缓缓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门边的时候，脖子那骨头声清脆。

　　那儿早就没有了人。

　　—

　　南絮慢跑完最后一圈，迎着霞光，边喘气边朝网球场走去。

　　顾嵁文报了网球，江辞昇陪他练。

　　然而当她走到时，只看到了顾嵁文一个人。

　　她刚拧开盖子喝水，就听见他说：“江哥刚刚被人叫走了。”

　　“嗯好。”她愣了愣，自己好像没问。

　　“喏。”顾嵁文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在那。”

　　她下意识看过去，是江辞昇微微低头的背影，以及被他稍微挡住了点的身影。

　　在风里晃了晃的，是白色的百褶裙。
　　百褶裙角，好像有一朵艳红色的，玫瑰花。

　　她盯着那一抹艳红。
　　盯久了，才缓缓上移，在视线触碰到对方脸颊的同时，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和她的视线相撞。

　　而下一秒，南絮就先移开了。

　　“顾嵁文。”

　　“啊？”坐在地上的少年也收回视线，莫名看向旁边的少女，“怎么了？”

　　南絮笑了笑，说：“我陪你练。”

　　“啊？”这一声的起伏更大了。

　　南絮拿起了一个拍，走向球场，马尾扬起弧度。
　　顾嵁文一骨碌跳了起来，边拍屁股灰边跟上：“不是，不用呀，我不差这一会儿的。等下江哥就回来了。”

　　南絮看着这么温温柔柔一个人，他是真不敢跟她打，尤其是在江辞昇眼皮子下。他怕江哥一回来就得搞死他。

　　而南絮已经在场中站定了，投向顾嵁文的目光直接又干净，清清澈澈看着他，“嗯？”

　　“……”
　　打，他打还不成吗。

　　南絮其实不怎么会打网球。江辞昇在之前寒暑假时断断续续教过她几次，她打得不差。
　　但也仅仅是不差。

　　顾嵁文也发现了这一点，说是陪他练，更像是他在接球过程中去调整自己的速度和力道去迎合南絮。
　　南絮打得并不轻松，但她不喊停。

　　在球拍又一次错过顾嵁文接回来的球时，南絮将球拍撑在了地上，又提起来。
　　她仰起头看了一下天。

　　阴天。快黑了。

　　不知为何，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朝江辞昇方向微微扭了下脖子。一滴汗珠自她的耳后，滑下修长的脖颈。

　　不出意料，她又和白色百褶裙对视上了。不同的是，江辞昇这次不是背影，他正朝着南絮走来。
　　江辞昇在看南絮，但是南絮一点目光都没有分给他。

　　在这场无声的对视里，在江辞昇拿过她手中的球拍后，南絮嘴边弯起了一道弧度。

　　有些浅，有些凉薄。

　　有时候。
　　不是自己想去找麻烦。
　　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