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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寸步难行 ...

  •   一切都发生在意料之外。

      田庄到长安城的距离并不远,只怪中间有段山路。马夫走惯了长安城的青石大道,一个没注意,轧过一碎石,别坏了车轮。众人一直忙到日暮西垂,一众人才堪堪走到孙家所在的神道街口。

      飞镜坐于轿内,仍觉得心下惶惶,面上更无喜悦神情,仿佛唯有如雷心跳才是真实的。

      她掀起帘子,熟悉的一望无际的麦田与群山早已在颠簸中与她渐行渐远。那四方视野里的景色渐变,一点点开始变得华丽起来。

      鳞次栉比的房檐,沸反盈天的街道,满街流光溢彩,行人如织。端着馄饨的小贩与她擦肩而过。

      孙家是长安城内有名的翰墨书香之门,便是轿撵也是独一份的。而何况兼有长子孙孚骑马护送,行人们更是对轿子里的那位满是好奇。

      耳边是行人们窸窸窣窣地指点,飞镜即使想好一切可仍旧心跳如雷,垂着头坐在车内不知想些什么。

      大业朝民风森严,尤其是对于女子更是有一套自己的礼数尊卑。

      望族之间宴请待客,稍有头脸的家族都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刚一收到帖子,便巴巴儿地送到主人家去。女贵自矜,似飞镜这般刚下了帖子就跟着回府的,怕是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也在找不出第二家了。

      田飞镜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是一想到家中光景和田母脾气,心里更是愁肠难解,本已坚定的心又彷徨胆怯起来。

      更何况她在田母面前说的有条不紊,骗得过田母,而她心里到底想的什么却是无人知晓了。

      到底是个未经事的姑娘家,自己独坐轿中,想起前路茫茫更觉心下凄然。

      神道街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街口早有候着的小童,此刻一见孚二爷归家,立马来家禀报。

      田飞镜的轿撵停于西侧偏门。

      门口候着两位嬷嬷,都抻着脖子想要看看老爷看中的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帘子一开,一嬷嬷连忙迎上去,一伸手却没想到摸到一热乎乎的带毛玩意儿,当即吓得两手一撒,不顾体面地大叫一声。

      只听面前传来一温婉女声——

      “嬷嬷勿怕,不过是我自乡下带来的一条巴狗儿罢了。”

      飞镜言语间满是谦虚,可她怀里那条黑白小花狗青毛发亮黑毛似雪,一看便是着人精心喂养。

      孙家这两位嬷嬷皆是恭颐族姬房里的粗使婆子,一辈子囿于高门大院内,早就混出来一副七窍玲珑心来。族姬每每谈起这田飞镜,言语间都多有怨怼,是而嬷嬷也不在意,有意给她个下马威来。

      可使不得叫她个轻浮小蹄子自以为进了这孙府的大门,便是板上钉钉的少夫人了。

      其中一婆子见了她怀里那只缩在臂弯间探出一双黑豆眼悄悄查看四周的狗儿,心里便有了主意,当即就笑起来,“姑娘客气。咱家太太一早就在聚善堂等您了,巴巴儿地催了好几回了,生怕路上姑娘遭罪。”

      “咱们这就往聚善堂去吧?好跟太太报个平安。”

      一般婆子这样催促,未经事的姑娘们大抵都会被糊弄住,什么都顾不得了立马就跟着去了厅堂。更何况这女子怀里还抱了条狗儿,一副乡下破落户模样。

      婆子嘴角已勾起笑来,扭过身等她跟上。

      未曾想到那人却并未跟上,婆子皱眉扭头,只见田飞镜仍旧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温顺谦和的微笑,“嬷嬷稍等,飞镜奔波半日,发髻衣裙都需整理。若是这个副样子就去跟太太请安,太太宽宏不嫌我无礼,飞镜自己也是实在无脸的。还望嬷嬷帮忙通传一二。”

      婆子们具是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经过一日奔波后头脑仍旧清明不说,言语滴水不漏,举手抬足间满是大家风范。

      心里暗暗捏了把汗,暗恼轻视了她。又看她仍旧笑得温和不像是看出来她们有意为难,可手上也不敢再多生事端,于是找了个台阶就笑嘻嘻地领着先去了偏院。

      恭颐族姬掌管后宅多年,虽打心眼儿里看不上她,但倒也犯不着在钱财的事儿上难为她,单独清了一处偏院给她。

      院子位于孙宅的东南角,虽在孙家排不上号,然则姓了个“孙”后便是这荒废的偏院也比寻常人家的房屋大了两杯有余。

      屋外有一处花圃并一戏台,飞镜扫一眼便知从前这里是专门供孙家豢养的伶人居住的。唯一有些野趣的,就是自院子东南角引进的一处活水而成的池塘,从戏台流过,像条被人遗忘至此的翠碧缎带。

      婆子见她目光落在那戏台上,连忙笑道,“姑娘别误会,这戏台一早就搭在这了,只是没用过,咱们孙家人少,这院子也就忘了派人收拾了。姑娘要是看着碍眼,待我禀了夫人,叫人拆了就是了。”

      “这有什么,哪有这么多讲究。”

      田飞镜将小狗放下来,抬头望着院门上方匾额上书写的“寒江”二字出神,不觉好奇这院子从前究竟住了何人,竟提了这般孤寒之字。

      嬷嬷笑着应下。

      飞镜自己进了屋去,待一切收拾妥帖后,又替紧紧跟在她脚边的狗儿添了碗干净的水,摸了摸它的脑门,低声道,“元宝儿,自个儿乖乖待着,我晚些就回来。”

      那小花狗像是听懂似的,它似乎也知道要在这屋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了,是而竟也没了害怕,大摇大摆地便低头嗅着满屋巡视起来。

      飞镜这才跟在婆子后面去跟恭颐族姬请安了。

      人都道孙家富可敌国,然则飞镜这一路随嬷嬷从廊下走过,连过了四五个垂花厅,仍旧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一是她也不是被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真名媛,二是孙家小心谨慎惯了,倒也从不在吃穿用度上掐尖儿要强。

      进了主院,丫头婆子们渐渐多了起来,各色人声涌入耳畔,飞镜这才琢磨出一丝真实来。周围满是些打量她的人,或正大光明或小心翼翼,然而飞镜只作不知,由着婆子打了帘子后自去对着堂前正座上的富贵夫人行礼问安。

      只见她双膝微弓,盈盈一拜,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

      “给太太问好。”

      刚一抬起头来,又看正坐在堂屋中央紫檀圆桌前的恭颐族姬目光如炬,她身旁站着两位媳妇打扮的年轻女子,气度与旁的丫鬟婆子不同。

      飞镜既看出恭颐族姬没有提点她的意思,只得大着胆子道,“给两位奶奶问好。”

      孙家是大业名家,自开国以来,孙家的故事就被写在各色话本上。对于孙家,飞镜也算有些了解的。

      孙家子嗣绵延,孙老爷年过半百,而他新纳的九姨太,去年还新给他添了个小闺女。那最小的女儿还未满周岁,然而长子孙源次子孙孚、长女孙泠次女孙萧却都已为人父母。

      如今尚在家中未曾婚配的只剩下,三小姐孙敏、四小姐孙桦并五公子孙骞、六公子孙曦,以及那未满周岁尚未取名的七小姐了。

      家宅里人丁兴旺,外人看着红火,然而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却是够人喝一壶的了。恭颐族姬看着珠光宝气、不怒自威,在这后宅说一不二,然而面对孙老爷少不得附小做低,生怕稍有不慎就被哪个姨娘踩了去。

      到底恭颐族姬还是有些手段,这些年来孙老爷身旁的莺莺燕燕不断,然而家里常驻的也不过大姨娘、五姨娘并九姨娘罢了。

      这孙府私底下究竟有哪些龌龊,飞镜无意掺和,却少不得打听清楚,不然暗地里被谁嚼得骨头不剩都不知。

      幸好此刻她赌对了,那两个年轻媳妇都是笑着还了礼,果然族姬脸上露出丝笑来,“快来,多水灵的丫姑娘,快来让姑母疼爱疼爱。何必这般生分,这个一个是你源大哥的媳妇,一个是你孚大哥的媳妇,你只管叫嫂嫂就好。”

      “令尊当年千金散去救我家大人,田家便是我孙家的恩人。这些年虽没人提了,但这份恩情孙家一直记着呢,飞镜你便是我干女儿,是和敏儿一样、孙府的正经小姐,快别跟着那些丫头婆子一般叫。”

      话音未落,飞镜面上已是一讪。然而却不敢表露出来,飞镜也不客气,笑着就上前来,陪着恭颐族姬演上一出慈悲谦和的戏码。只是这出戏的主角只有恭颐族姬,而她作为陪衬,却是连推辞的资格都没有。

      恭颐族姬做戏做足了姿态,又放得下身段,话说得漂亮又周全,直叫飞镜有苦说不出。她直接将飞镜摆在干女儿的位置上,明面上给足了飞镜面子,可实则闭口不提亲事。就看在飞镜女儿家一个脸皮薄,硬生生地架着她。

      日后这婚事不成,丢得也是她田飞镜的面子,她孙家好吃好喝的招待了,还能怪到她孙家头上么?

      “敏儿怎么还不来?今儿先生留堂了?”

      恭颐族姬好好儿跟飞镜亲热了一番,却仍不见小姐们从家学回来,正准备开口叫人去问,却不想正说着就来了人。

      “给娘问好,给嫂嫂们问好。”

      飞镜已挨着恭颐族姬落座,闻言顺势望去,只见门前进来了两位姑娘,打头的那个身着孔雀蓝暗纹提花长袄,看着成熟稳重些。后面那个则矮了一个头,裙裾上秀满了粉蝶,走起路来更添灵动。

      恭颐族姬明显对后头那个小个子冷淡了些,让人瞧不出喜怒,点点头算是应下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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