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时有光》毓矞

4、第四章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冬天来得猝不及防。苏彧走出医院正门，裹紧了外套。北风卷起她披散的头发在空中打着摆。苏彧将头发拢在一起，塞进帽子里。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她的手，只余手指露在外面，被冻得微微泛红，她无意识地摆弄着衣服上的扣子，听着电话里女人的吴侬软语。
　　“宝宝今天回家吃饭吗？”是母亲苏柔。
　　苏柔在苏州长大，本是一位家境不错的小姐，可惜穷书生和富家小姐这个故事发生在苏柔身上，她喜欢上了苏彧的父亲，并且不顾家人的劝阻来到了这个灯火通明的大城市。他们的结局一如既往地俗套，苏彧的父亲欠了高利贷跑路了，留下她们母女俩面对一堆讨债的人和不友好的，像吸血虫一样的亲戚。苏柔心软，不舍得跟父亲离婚，日子就这么艰难的过了下来。
　　苏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暖风一点点渗入皮肤，汇入血液，苏彧这才觉得缓了过来。她轻声回答苏柔:“回去。”
　　苏彧启动了车子，车身缓缓汇入车流，像是一尾鱼儿游进波光粼粼的湖里。
　　说是回家其实是回苏柔住的地方，苏柔喜静，再加上她身体向来虚弱，苏彧就在远离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里给她买了套房子，本来是要一起住的，可是距离她的医院很远，每天都要起个大早，苏柔看着心疼，就劝她去市中心离医院进的地方住下。
　　黑色的车子无声的滑入小区停在一栋三楼亮着暖橘色灯光的房子前。
　　房子里的女人听见了声音从窗户探出头，看见是她蓦地笑了。
　　苏彧也笑，即使知道天黑太女人看不清。
　　推开家门，馄饨的香味涌入鼻腔中，苏彧孩子气的吸了吸鼻子，笑着对苏柔说:“芹菜馅的。”
　　苏柔接过她手中的包，捏捏她的鼻子笑道:“宝宝真棒。”
　　岁月从不败美人，苏柔笑起来时眼角泛起细细微微的皱纹，这是一个女人被生活无情的磋磨过后沉淀下来的温婉和大度的证明。可是苏彧还是觉得心被撕扯的疼痛。
　　苏柔像她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尽管现在只能踮起脚才能碰到女儿的头。
　　对她说:“宝宝坐好，妈妈去给你端馄饨。”苏彧应了一声。
　　不论她多大，哪怕经济已经独立，哪怕已经长成能够为她撑起一片天空的成年人，在苏柔的眼里她仍是那个不爱说话，受了委屈钻进妈妈怀里瞧瞧哭的小女孩。
　　小巧的馄饨被乘在瓷白色的盘子里端上桌子，圆圆的盘子在桌子上挤挤挨挨，像一朵绽放的花。
　　苏柔一边给苏彧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她。
　　“宝宝一日三餐一定要吃，水果要记得去买，不能一回家就躺在床上，要多运动。”
　　“宝宝交到男朋友了吗？”
　　苏柔思维向来跳脱，即使是跟一起她生活到现在的苏彧还是跟不上她的套路。
　　苏彧无奈地给她夹了一个馄饨。
　　“还没呢，我这么忙。”
　　或许是因为父母失败的婚姻，或许是受性格的影响，苏彧从没对另一半抱有任何的幻想，或者说她根本不想接受自己身边出现一个男人的情况，她宁可一个人一辈子。
　　世界之恢宏，独一人足以。
　　......
　　y城，片场化妆间。
　　司漾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将沾着卸妆水的化妆棉往脸上拍。卸妆水在外面放时间久了冰冰凉凉，冻得司漾一个哆嗦，化妆师被他的反应逗笑:“司先生，有那么夸张吗？”
　　司漾竖起食指摇了摇:“非也非也，只是我脸皮薄罢了。”
　　刚进来的陆童听见他的话差点呛到，真是神他妈的脸皮薄。懒得听他瞎叭叭，陆童走到他身前，将手机丢进司漾怀中。
　　司漾抱着手机撩了撩眼皮:“何事？”
　　“何你个大头鬼啊，把你的语气换过来，拍个历史片你还拍上瘾了是吧 。今天立冬，你赶紧发个微博以示你还活着。”
　　司漾不解:“立冬我发什么微博？立冬快乐吗？难道以后二十四节气都要发微博祝快乐吗？那可累死我了。”
　　陆童被气得想打人，平时这祖宗抓话里的重点一抓一个准，一跟他提正事就给我插科打诨。陆童懒得跟他废话，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下杀手锏:“你要是自己不发我就帮你。”
　　这话一出果然管用，司漾一个哆嗦，抓起手机手速奇块地打着字，嘴里还嘟囔着:“我自己来，自己来。”开玩笑，要是让陆童用与她年龄和形象完全不相符的语气嗲嗲地替他发一条微博，那才是噩梦。
　　等司漾发完，陆童拿起手机一看直接被气笑，这货就发了立冬快乐这四个字，连张自拍都没有。下面的评论清一色的血书求自拍。
　　“哥哥今天发微博了吗？”
　　“发了！”
　　“发自拍了吗？”
　　“没有！！”
　　陆童直接上前按住司漾脑袋拍了一张照片，“发。”
　　司漾耸了耸肩，“童姐，我发了这个微博你答应我件事呗。”
　　陆童瞬间警惕:“什么事，事先说好啊，过分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
　　“苏医生的电话号码给我。”
　　陆童一瞬间疑惑:“苏医生？”
　　“苏彧？你要她号码做什么？”
　　司漾站起身掸了掸大衣，剥了颗糖送进嘴里，“这不是想感谢她在我住院时候对我的照顾吗。”
　　“真的？你什么时候有这好心肠了？”
　　“你就说给不给吧。”
　　能不给吗，她敢不给吗。陆童有时候深深觉得自己是在伺候爸爸。
　　苏彧将桌子收拾干净，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屋子里。最近这两年苏柔的精力大不如从前，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因此早早便睡下。
　　外面又开始飘雪花，零零散散地落在窗台上，天空被染成粉紫色，像小时候被母亲骗着吃掉的糖果，一口咬下去树莓的味道在口中弥漫，浓稠的果酱“嘭”地在口中炸开，太甜了，苏彧抿了抿嘴唇，但却不腻人。
　　司漾的电话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欢快地跳动，接起后男人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
　　“苏医生，好久不见啊。”
　　熟悉的语调，苏彧一直以为她早就忘了男人刚醒来坐在病床上，笑着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司先生，你好。”
　　两个人当时都不知道，这句话就像一个解禁的咒语，彻底将他们的生活交汇在一起。
　　......
　　苏彧最近忙的不行，医院又给她分配了两个实习生，两个好学且怀着一腔热血的博士生。苏彧烦躁的将手中的笔丢到一边，神他妈好学热情。她指了指办公室的门，对着那两个吵的不可开交的优秀学生说:“出去，吵够了再回来。”
　　那个唤作王涵涵的女孩跑到她身边，给她捏了捏肩讨好地笑:“苏老师，我们不吵了，不吵了，嘿嘿。”其实苏彧的年龄比他们还小，但是她一路跳级加保送年纪轻轻就成为三级特等医院的精英。王涵涵他们刚被分到苏彧手下时还挺紧张，他们在就听说苏医生不好惹，专业能力过硬，脾气却不太好。可相处久了他们才发现苏医生只是不爱说话脸上没有表情而已，对他们还是很宽容的。她不忙的时候也会带着他们熟悉设备，给他们讲专业知识，顺带给他们一些忠告，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所以现在王涵涵也不怕她，苏医生瞧着脾气不好，一脸冷冰冰有时候还有点不耐烦，但只要顺着毛撸不出半刻钟脾气就能下去，像猫咪一样。
　　王涵涵正顺着毛，苏彧的电话响了，接起来她隐隐约约听见是一个好听的男声，还有点耳熟。
　　是司漾，这人自从立冬那天给她打过电话之后就像开启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基本上一到两个星期一通电话，有时候苏彧忙接不到他就换成发微信，哦，微信还是这货死缠烂打地要到的。苏彧现在才理解为什么陆童每回跟她通电话都跟她吐槽司影帝的神仙演技，这人戏太多，并且会随时随地的发病。
　　“苏医生，好久不见啊。”
　　苏彧根本懒得理他这俗套的开场白，说的像上个星期她跟鬼通了电话一样。
　　“废话少说，有事？”
　　有事个屁，这货能有什么事。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司大影帝第二回给她打电话时没话找话跟她聊手术，聊到一半就卡磕了，不尴不尬的愣在那里，苏彧也不接他话，两个人傻愣愣的在那听了对方十分钟的呼吸声，最后还是苏彧先挂的电话。现在想起来苏彧只能叹气，傻逼吗？
　　王涵涵在一旁看着苏彧打电话看得叹为观止，捅了捅身边的另一个实习生蒋涛:“哎，涛哥快看看，这还是我们的苏老师吗？我怎么不知道她还能说这么多话。”
　　蒋涛推了推他瓶底厚的眼镜镇定自若地道:“哦。”
　　王涵涵白眼一翻，这书呆子，自生自灭去吧。不过，她将疑惑的目光放到苏彧的手机上，这个声音真的好耳熟，在哪听到过啊。
　　苏彧好不容易甩开聒噪的司漾，刚放下电话，旁边不远的地方就传来一声惊喜的尖角，蒋涛扶了扶被震掉的大眼镜一脸不满的看着制造噪音的人。
　　王涵涵一脸激动，冲到苏彧面前，被苏彧一个手势止住了前进的趋势:“我让你看手机了？”
　　王涵涵笑眯眯:“苏老师，午休时间，休息一下啦。”
　　“让你写的报告写完了？”
　　“写完了写完了，你看。”
　　苏彧嗯了一声，下一秒眼前就被怼一部手机，王涵涵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高亢的声音震得苏彧头皮发麻。
　　“苏老师！司漾发电影宣传照了！好帅啊啊啊！”她喊到一半突然想到以苏彧的生活习惯可能根本不认识司漾是谁。她转过头盯着苏彧，一脸认真地问:“苏老师，你认识司漾吗？”
　　苏彧:“......”
　　我不光认识，说出来怕吓死你，我刚刚还跟司大影帝通过电话，那家伙还死缠烂打的要她去看他主演的电影，说是朋友间的一种鼓励。笑话，谁跟他是朋友。不过鉴于自己学生脆弱的承受能力苏彧决定还是不说为好。她随便扯了几句就把身边司漾的脑残粉给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