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时有光》毓矞

1、第一章

　　瑞士，因特拉肯。
　　苏彧调整好自己的装备，带上护目镜，向身后的教练做出OK的手势，然而等半天教练都没有做出下一步反应，她疑惑回头，顺着教练的目光看向不远处闹闹哄哄的人群。
　　司漾一个劲往旁边人的身后躲，心里苦不堪言，他作为一个惧怕一切双脚离地的活动的人，为什么要听从他那无良经纪人参加这个冒险类的综艺节目。
　　司漾，你脑子怕是坏掉了。这是司漾被七手八脚揪出来套上装备时脑海里唯一的一句话。
　　苏彧收回目光，在教练面前打了个指响，成功唤回这个蓄着大胡子的老外的注意。教练回过神后一脸抱歉地向她解释说，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玩个滑翔伞能怕成这样的。苏彧一脸无所谓，向教练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在助跑时，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却鬼使神差地向那个嘈杂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位胆小的先生正哭丧着脸穿上护具。
　　司漾面如土色，被旁边关系比较好的人狠狠嘲笑了一番，指了指他们对面，笑着说他还不如个女孩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司漾只来得及看见女孩搭在手柄上一抹瓷白色的指尖。她背着花花绿绿的滑翔伞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一套特技做下来，没有一声尖叫。
　　落地后她摘了护目镜抿着红润的嘴唇与教练击掌。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她转头看过来。司漾这才发现女孩有一双很漂亮却很冷的眼睛，只消一眼，即使离得远也能让人感觉到视线里冷冰冰的疏离。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眼神刺激到了，司漾一咬牙居然一跃而下在导演的惊叹声中顺利的完成一整套动作。
　　当然落地后的样子不提也罢。
　　苏彧在山脚下找了一家小饭店，她有点儿饿，也懒得去翻看菜单，在第一页里随便勾了一个饭，打发两口。
　　在她吃饭位置的不远处停着一辆房车，那位在山顶迟迟不敢跳的男士正走向车子。出于难得一见的好奇心，苏彧细细打量着那个胆小的男人，不得不说他很出挑，不论是身高还是容貌。他正坐在上车台阶上跟司机说着话，小腿修长，似乎嫌地方小，他伸长腿越过两级台阶直接踩在地面上。不知道聊到什么有趣的事，他畅然大笑，笑容张扬却不难看。弯着的眉眼在阳光下莫名耀眼。苏彧移开视线。
　　司漾正和司机小哥聊的投机，不妨经纪人陆童一个电话打过来。司漾接起，刚想开口谴责陆童给他安排的变态综艺却被打断。电话那边陆童的语速很急却欢快，询问他们是不是在因特拉肯，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让他们稍等片刻，她想稍带一个朋友去机场。
　　苏彧吃完饭，看了眼腕上黑色手表，略为估计一下时间，该去机场了。她自己一个人来，没什么要拿的行李，刚着寻思去外面叫一辆计程车，电话便响起，是闺蜜陆童。陆童说她的艺人在因特拉肯录节目，正好结束要去机场赶飞机，让她坐他们的车一起去。苏彧推辞再三拗不过闺蜜火一般的热情只能答应。问过那位艺人的位置后，苏彧将视线锁定在不远处的房车上，缓缓带上口罩，心想:还真是缘分。
　　司漾依旧坐在上车的台阶上眯着眼睛看见一个女孩一点点走进。她带着黑色一次性口罩，卫衣单薄，眸光清冷。他呆坐在台阶上看着苏彧一点点走进，向他伸出手，手指纤长，指尖微白。
　　苏彧在口罩后面轻轻咳嗽两声，才缓缓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勾下口罩:“你好，我是苏彧，陆童朋友。”
　　司漾起身握住她的手，手冰凉。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展颜一笑:“你好，苏小姐，我是司漾。”侧过身，“请进。”
　　苏彧低声道谢，便从他身边经过，留着司漾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背影，她，她不认识我？！
　　苏彧在角落寻了个位置坐下，她现在感觉很不好，凭借一名医生的经验，她断定自己在发低烧。她向来体质便弱，可能是在玩滑翔伞的时候吹到了风着了凉。她扣上卫衣的帽子遮住自己，和那暗搓搓打量的视线。她不关注娱乐圈，对于娱乐圈那点可怜的了解还是从闺蜜陆童的口中听来的，陆童手下的艺人很多，她只知道有一个尤其出名，有过很多提名，还得过最佳男主角奖。至于名字她却没记住，不过看男人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苏彧暗自猜测，可能那个影帝就是她不远处这个叫司漾的人。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苏彧闭上眼，指尖因为冷缩回袖子中。回国后有三台紧急手术，两个研讨交流会等着她，还要出差去b市学习一个礼拜。唔，她向座位里缩了缩，心道:真是美其名曰的休假。
　　司漾看苏彧将自己越团越紧的样子感觉不对，想到她冰冷的手和低低的咳嗽声怀疑她在发烧。他起身找出一片药，接了一杯热水，走到那个黑暗的小角落。把水放在她面前，司漾伸手试了一下她的额头不是很热，应该是低烧。苏彧在他靠近时就已经清醒，感觉到额头被柔软的手掌附上时，睁眼，哪怕是在发烧，她的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拒人千里之外，像北极永不融化的冰山。普通不相熟的人看见她的眼神早就离她远远的，司漾却没有，他举着药片桃花眼微弯，深棕色的瞳孔映出小小的她:“苏小姐，你发烧了，这片退烧药你吃下去会感觉好点。”
　　苏彧不爱吃药，一般这种小病挺挺就过去了，但是看着司漾的眼神她到底是不好拒绝，拿过那杯水顺下药片。
　　司漾看她乖乖吃下退烧药满意的眯眼笑了笑，扯过旁边的毯子放在她身边说:“冷的话就披着毯子，很暖和的。”苏彧点点头，拿过毯子默默裹住自己。司漾看她脸色没之前那么苍白后转身离开，背对苏彧的刹那轻轻一笑，这个小姑娘挺可爱。
　　洁白的机翼划过天际，苏彧朦胧地看着渐渐渺小的土地，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自己珍贵而又稀少的假期就这样过去了。
　　也许只有在未来的某一天翻看手机相册时才会在记忆里唤醒这一天的回忆，会想起自己背着滑翔伞一跃而下的感觉，会隐约记起山脚下那家小饭馆的味道。哦，还有她跟司姓的影帝握过手。
　　飞机在轰鸣声中呼啸落地，苏彧逆着人流两手空空向出口走去。不远处，人群密集排成两列，她们手里举着横幅，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在追星，苏彧烧的头疼，懒得去多想，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家休息。却不防人群突然骚动。
　　汹涌的人群像一个方向流动，尖叫声，闪光灯汇成一片在苏彧脑子里轰然炸开。换做平常，她一定能从人流中杀出去，今天则不然，烧的迷迷糊糊的她被动的随着人流向后退，晃晃悠悠的艰难维持着平衡。直到后背撞上一个人，周遭都安静下来了。
　　司漾拦住要上前的保安，自己向前迈了一步精准的扶住了苏彧单薄的身形。他抬眸对安静的粉丝群笑笑:“不要挤，慢慢来。”低头轻声对苏彧说:“苏小姐，没事吧。”司漾的声音很好听，音色略低伴随着清澈的少年音，给人一种仿佛嘴里含着一块原味生巧任由它慢慢融化的温润感觉。
　　苏彧带着卫衣上的帽子，黑色的帽檐遮住了她的神色。好看的唇形藏在口罩后面，她低声对司漾说了声谢，在其他人呆愣时迅速离开。
　　出机场，招了一辆计程车。苏彧脱力靠向椅背，摘掉帽子和口罩，长舒一口气，有点烦。太阳穴一跳一跳，她闭上眼想休息一下，可偏偏遇上个爱唠的司机。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可能是经常在机场接送客，看见刚才那架势就知道又是粉丝在接机，随口问了两句，苏彧忍着不适回答他的话。司机聊着聊着感觉不对劲，周遭空气一点点的冷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才发现他的乘客很漂亮，是那种分不出年龄的美。但是太冷了，眼神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只消一眼，看得司机后颈一凉乖乖闭上嘴。
　　一路无话。
　　苏彧指尖挂着口罩晃悠悠地走出电梯，遇见了对门的王姨。她戴上口罩，眉眼弯弯向王姨打了声招呼。
　　“王姨好。”
　　“呦，小苏啊，这是怎么了？感冒了？”
　　“嗯。”
　　王姨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眉头一皱，“这可不行，生病了要照顾好自己，可不能再穿的这么少了，你快回家换件厚衣服，晚上来王姨家，王姨给你炖骨头汤。”
　　苏彧笑着推辞。王姨眉梢一挑，一着急家乡话张口就来:“你跟王姨瞎客气啥呢，咱家那个老头子要不是小苏你拼命救回来，他还哪有机会再气我个几十年。听你王姨的话，晚上过来吃，你一个人在家能吃啥？赶紧的啊。”说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王姨迅速关上门。门内隐约听见王姨大着嗓门吆喝家里人该准备晚饭了，小苏今晚来吃饭。
　　苏彧站在走廊听见王叔嫌弃王姨小气，说只炖个骨头汤哪行，小苏一天这么累，要多补充营养。
　　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息，向来清冷惯了的她却并不觉得厌烦。苏彧转身开门，家里的布偶猫听见声音跑了出来，跳上柜子又跃上苏彧肩头，硬生生用它傲人的体重让苏彧体会一把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的含义。
　　苏彧把它抱在怀里掂了掂重量，头疼的发现这个小猫咪成功的又把自己吃胖了。她把它举高直视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吃吃吃，胖死你得了。”猫咪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胳膊，苏彧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卷起卫衣的袖子给小布偶准备口粮。
　　终于把自家小胖子伺候舒服了，苏彧换下卫衣套上一件白色的柔软大毛衣，喝了一大杯水，将散开的长发重新扎起来时门铃响了，王姨在门外:“小苏啊，开饭啦！”
　　“来了。”苏彧应着声打开了门。
　　王姨满意的看她身上的大毛衣絮絮叨叨:“这就对了嘛，天越来越冷啊，衣服肯定是不能穿少了啊。你们年轻人现在不注意，老了之后啊会落病根子的。”苏彧笑着说是，眉眼俱是柔软。
　　......
　　陆童一上车就看见司漾半死不活的瘫坐在车上，调侃道:“怎么，玩个滑翔伞把你的灵魂滑丢了？”
　　司漾一个激灵坐起来，刚要开口控诉便被陆童一个手势压下去:“闭嘴，我们来对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司漾闻言向后一靠瞬间变成失去梦想的咸鱼，哀嚎道:“童姐，饶命啊啊啊。”陆童看惯了他的样子，丝毫不理，自顾自地照着电脑念行程。司漾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抬抬眼皮以示自己在听。
　　陆童一口气说完，松了松衬衫领口，将细碎的短发挽到耳后，喝了一口水。“司漾，下周一有顿王导组的饭局，点名要你去，推辞不了。那天我有事不能陪你去，你一个人喝酒悠着点，不要谁劝酒都喝，让小李陪着，帮忙挡挡酒。”
　　司漾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