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卿否

4、第4章 花开经年人不归（4）

　　若离将楼之珏送到门口，止住了步子，看着楼之珏依然前进的步子，终于冒犯一般伸出了手扯住了楼之珏的衣袖。

　　楼之珏抬脚的动作一顿，随即收了回来，半转了身子神色不明的看着若离。

　　对方几乎是为了护住他，大半的伞偏向着他，此时此刻，那左肩已经落了一层雪花，对方身子微微发抖，很显然是冻的不轻。

　　他微微抬头，对上对方的视线。

　　若离将伞递给楼之珏，指了指学堂的牌匾，又指了指自己，指了指与门槛不过几步远的距离，摇了摇头。

　　皇家终究是等级森严，学堂的太傅往日最看中规矩，不喜低贱之人跨入学堂，说是会侮辱高尚的学风。

　　而她身为最卑微的奴，明知会触犯他们的霉头，还自顾自上去，到时候倒霉的不只是她一个，可能连楼之珏都会连累。

　　她若在外面候着，那些老古板也不会乱发脾气，皇子看在太傅不曾言语的份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最多也不过一死，但至少不会连累楼之珏。

　　这是她唯一能够自救的办法，所以这一条线，决不能跨越。

　　楼之珏懂了若离的意思，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接过若离手中的油纸伞，抬脚跨入皇宫所设的学堂，声音冷的犹如此刻的雪：“不愿进，那便在外面候着吧。”

　　若离看着楼之珏的背影消失在学堂的楼阁间，看着外面飘的鹅毛大雪，垂了垂眸，慢慢走到屋檐下，拱手候在哪里。

　　没有了伞的遮挡，不过一会，她的发上，睫毛处，都凝结了些许的雪花。

　　若离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或者说已经感觉不到脚的存在，她双唇被冻的发紫，但她依然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若非间而颤一颤的睫毛，还真以为是一座人形冰雕。

　　茫茫雪地中，慢慢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人，夏元洹和夏元珂踩着奴才的背下地，看到若离的存在，挑了挑眉。

　　夏元珂冷笑了一声：“哟，今日那小子竟然还带了一个奴才过来。”

　　若离忍住浑身被冻僵的身体，跪倒在地，双手叠在前面，额头触碰在手上。后颈的奴显示在众人面前，她不能说话，只能以此方式告诉他们她是哑奴。

　　夏元洹大约是不会管她，但夏元珂性子极其恶劣，只怕她终究是难逃一劫。

　　夏元珂看了若离的动作，下巴微抬，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却是别样的倨傲和贵气：“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配什么样的奴才。”

　　若离没有动作，她被冻的浑身牙齿都在打颤，可是她不能出一点差错，至少现在决不能让夏元珂发现。

　　“大清早碰到这样的低贱之人，真是晦气。”夏元珂眼里的不怀好意哪怕不用看也能知道，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夏元洹打断了。

　　“今日第一节是太傅的课，若是耽搁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夏元洹向来对没有兴趣的人懒得管，对方是死是活都与他没关系：“五弟若想处理这奴才，我就不奉陪了。”

　　语罢领着自己的陪读随侍进了门，夏元珂听完夏元洹的声音，心情不好的啧了一声，随即看着跪着的若离道：“狗东西，算你运气好，下次可别被我遇上了。”

　　若离没有吭声，直到面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她才抬起头。果不其然，眼前的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双腿因为长时间跪在雪地，已经僵硬无比，若离咬了咬嘴唇，双手撑地，一点一点爬起来。

　　爬到一半，余光却看见另一轿撵过来，终是放弃，继续跪在地上，等候着轿上的贵人下来。

　　这个轿撵她有些印象，那时昨夜她拿了布料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如今看来这不是夏元洹和夏元珂的轿撵。

　　那么，除了大皇子夏元洹和五皇子夏元珂，这位怕就是和大皇子几乎同时出生的二皇子夏元彻了。

　　夏元彻拢着厚厚的大氅，看了一眼几乎快与雪地融为一体的若离，随即漫不经心收回目光，对着身侧的陪读道：“走吧。”

　　若离莫名松了一口气，半响才抬起头。

　　在她那多出来的记忆里，夏元洹夏元珂总是被所有人提及，这位二皇子夏元彻和楼之珏一般，几乎是寥寥几笔，仿佛最后二皇子在夺位之战中，站在夏元珂阵营，因夏元珂夺位失败，最后一起被夏元洹处死了。

　　有些事情她记得深刻，有些却只能零星一点的想起来。

　　若非今日看见，只怕她都会想不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皇子。

　　若离费力撑起身体，想着夏元彻刚刚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眼，微微蹙了蹙眉。

　　冬日的风凛冽如刀一般，就在若离怀疑自己今日会不会被冻死的时候，有些许谈话声传了过来。

　　若离咬着牙弯着膝盖跪地，听到夏元珂肆意猖狂的笑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位主子心情好，就代表着今日基本可以安全度过了。

　　果不其然，她都能感到夏元珂路过自己脚步的愉悦，对方径直上了轿撵离开了。

　　若离没起身也没抬头，直到一双鞋停在自己面前，若离这才抬起头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只是抬头看清面前的人，原本僵硬的笑容是彻底僵住了。

　　夏元彻？

　　“蠢吗？”下意识的责骂脱口而出，楼之珏脸僵了僵，看了一眼一旁的夏元彻，这才低声道：“还不过来？”

　　若离挣扎起身，身体的僵硬度让她看起来尤其的滑稽，可她的眼睛在听到楼之珏的声音后，像是被点亮的宫灯，明亮炙热，仿佛能融化寒冬。

　　夏元彻几乎是将这些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楼之珏对着自己行了告辞礼，附身回礼。然后便看着两人都瘦弱的身影渐行渐远。

　　“主子，上轿吧，这雪更大了。”

　　那主仆两人没有轿撵，一深一浅走在雪地里，背影却格外和谐。

　　夏元彻收回目光，转身便看道沉着脸朝这边走来的夏元洹，像是附和一般道：“是啊，这雪……下的更大了。”

　　今日学堂，夏元柯文章备受太傅夸奖，而太子的，却被说心胸不够，审题不够恢宏大气。

　　这一番话简直加剧了两方的矛盾，今日过后，只怕争端就不会停了。本就明争暗斗，只怕此事之后，便是真的诸位之争了。

　　被遗忘似乎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被遗忘的时候是安全的，而不是像他这般每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一个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夏元彻失笑的摇了摇头，什么时候，他都开始羡慕旁人起来了。

　　......

　　若离看着冷着脸的楼之珏，目光落在对方撑伞的左手，在思考自己要不要伸手拿过来，说到底给主子撑伞是自己的活。

　　楼之珏好似注意到了若离的目光：“看什么？还嫌在雪地里冻得不够？”

　　若离摇了摇头。

　　“让你候着，又没说不让你躲雪，你以为自己是根柱子吗？杵在那里就不会动了是吧。”楼之珏想着出来看到的雪人，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似得，哪哪都不舒服：“是不是还想着病了就不用做事了？”

　　若离听着这些责骂的话，明明面前这人全程冷着脸，这些话也算不上好听，就奇怪的她偏偏就懂了这个少年别扭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