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卿否

3、第3章 弦断流音百十里（3）

　　若离被问的一呆，发亮的眼睛都有些凝滞，随即疯狂摇着脑袋，开始蘸水继续写：【我不是谁的人，你相信我。】

　　这种方法还是很慢的，若离有了些许急切，她怎么能因为楼之珏搭理了自己，就突然放松了警惕，忘记了楼之珏是一个多么警惕的人了。

　　要是改不了楼之珏的想法，她只怕过的更加煎熬。若离咬了咬牙，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楼之珏嘲讽的笑了笑：“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

　　若离看着楼之珏嘲讽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急切，她有些后悔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可是不那么做，她又害怕楼之珏没有求生的欲望。

　　若离沉下心，让自己平静下来，才继续写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活着总比死了要有希望。】

　　若离写的很慢，几乎是写了两个字，其他两个字就干了，在桌上看不出半点痕迹，但若离明白，楼之珏还是把所有的都看到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你竟然要我有希望，呵……”楼之珏冷笑了一声，眼里有些冷漠：“这个皇宫，可没人希望我活着。”

　　若离伸手指了指自己，双眼瞪大，一眨不眨看着楼之珏。

　　【我希望你活着，比任何人都要希望你活下去。】

　　楼之珏看懂了，他垂了垂眸，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那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他仿佛没有看明白若离的意思，脱了鞋，半躺在床榻上，不再说话。

　　若离见此，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可她不敢去打扰，默默蹲在一旁静候着。

　　心里却对自己刚刚的莽撞懊恼着，如果她自己是楼之珏，别人说这话，她也不会信。怎么就一时冲动，都不过脑子，把自己想说的都表达出来了。

　　也不知对方到底相不相信她是真的别无所求，也不是谁派来的。

　　待火盆的木柴烧完，若离收拾完，甩掉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给楼之珏的汤婆子灌了热水，悄悄放在床边上。

　　目光看到楼之珏身上那床单薄的被子，心思又飘远了。这几日天气总是阴森森的，这日子也将近年关，也不知何时能出个太阳，好让她除除被子上的湿气。

　　她脑海里想着有的没的，眼睛却慢慢疲惫感袭来，一歪头就睡在了床沿边上。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若离是被冻醒的，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一个被角，若离轻手轻脚的放回去，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她不敢自作多情是对方给自己盖上的，也许是她晚上冷了，硬扯过来的。

　　窗外风声鹤唳，寒风似乎比昨天更凛冽了，若离推开门便看到天空飘起的鹅毛大雪。

　　若离不敢再打开窗户，将仅有的几件衣服全都裹在身上，快步去到井边，才发现他们唯一的水源，此时此刻也都已经结满了冰。

　　若离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下用力一扔，石头只是在冰块上划出一块痕迹，却依旧不见水源。

　　楼之珏似乎也是冻醒了，下意识去看了看床沿，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套上衣服下床，打开门就看到若离正搬着一块大石头，费力的往井边挪动着。

　　对方好像把所有的衣服都裹在身上，看起来格外的臃肿，头发因为吃的极差，很是干枯，看起来枯燥的厉害，丝毫没有美感。

　　他看着对方，却是真真切切想不明白对方一直就在自己身边所图什么。

　　对方终于将大石块搬到了井边，站起身轻呼了一口气，随即弯下腰费力的把石块抱起来，大概终究是力道不够，石块太重，在若离将石块扔进井里的那一刹那，石头的重量也带着她一头往下栽。

　　若离大骇，下意识伸手往一旁抓，却发现自己被一双温润的手拽住了。

　　楼之珏紧抿着唇，脸上平静，一只手死死拽住若离的手，另一只手在身侧早已握拳。就在那一瞬间，他竟担忧的有些心悸。

　　若离松了一口气，看着下面黑黝黝的井口，回头看向楼之珏，露出一抹微笑，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

　　楼之珏分辨出对方说了谢谢，用力一扯，将对方扯回来，看着她站好，这才松开手冷声道：“想死的话就死远点，别污了我这井水。”

　　若离微微一愣，随即弯眉一笑，丝毫不见生气，还乖巧点了点头。

　　楼之珏被她这副模样弄的眉间微蹙，瞥了若离一眼，轻道：“给我打水，我要净面。”

　　若离飞快点头，冰块承受不住大石块的力量，此时已经破了一个大口子，木桶正好可以放入打水。

　　若离将打好的水放在楼之珏面前，冰块之下的水，反而不那么凉，有些许温热，若离看到楼之珏走过来，连忙退到一边。

　　他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净面，举手投足还是带着皇室的矜贵，仿佛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想丢也丢不掉。

　　她的脑海里似乎都记得对方这些年会发生什么，身份背景，甚至有的时候蒙预测他的未来。可她自己这个身份却什么也帮不了他，对于楼之珏来说仿佛是个累赘。

　　楼之珏来大夏为质多年，可在别人眼里楼国就已经是附属国，楼之珏是不是皇子并不重要，对于他们来说，楼之珏更像是楼国打输了仗送过来的奴隶罢了。

　　夏皇此人心机深沉且暴虐，早有吞并各国的想法，楼之珏过得好与不好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在意的，或许对方过得不好他反而乐见其成。

　　如果想要改变现状，夏皇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但也不是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走。而夏皇的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不然也不至于楼之珏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出气一般的存在。

　　但如果要生存下来，就不得不依附其中一个的势力......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一抬头就看见楼之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正眉目不悦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我喊了你那么多遍？不能说话难道现在还聋了不成？”

　　若离摇了摇头，看着楼之珏打了一个对不起的手势。

　　楼之珏看着她沉默的将盆中的水倒掉，好似对他那句伤人的话并不在意，可他却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人臃肿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他盯着她看了良久，对方有所察觉，微微转身，回头看着他，眼睛亮如星辰，可那张脸丝毫瞧不出美感。

　　她突然弯起眉眼，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嗤……真蠢！

　　楼之珏在心里轻嗤了一声，别开了脸，心里的不舒服在对方回头的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离没放在心上，她好像见过这个少年很多很多次，仿佛在茫茫岁月里，她一直在他身边，一次又一次看着他由幸福走向可悲，那颗骄傲的心变得敏感而暴躁。

　　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若离不知道，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又总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忘，还多了好多好多记忆。

　　她心里仿佛一直有个人告诉自己，要走进他心里，让他相信自己，一定要让他好好活下去。她仿佛需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只为这一个事情。

　　若离将前几日熬夜做好的厚里衣递给楼之珏，看着对方冷冷接过，继而套上那套洗的发白的外裳。

　　将对方衣服整理的整齐，若离这才侯在一旁，她身为身份最卑微的哑奴，是没有资格出现在各位皇子面前的。

　　所以明知楼之珏前去听课，一定会被各皇子打压，她也没有办法跟他一起承担，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家里等候，有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一天等不到楼之珏的回来。

　　将不好的念头甩出脑袋，若离将油纸伞递到楼之珏面前。

　　楼之珏没有伸手接，心里仿佛在做什么挣扎一样，看着低眉顺眼的若离，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淡淡开了口：“今日你和我一起去学堂。”

　　若离微微抬头，清澈目光倒映出少年消瘦的模样，她又看着楼之珏冷酷的面孔，忽然就明白，这个人还是不相信自己。她昨日那番话终究让他生了疑心，于是来试探她究竟是谁派来的。

　　所以，明知她去了学堂，会被赐死他也要试一试。

　　若离勾了勾嘴角，心里苦涩又难过，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

　　没关系，她不害怕，她仿佛就是一缕孤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散了，哪怕心里总觉得有些事情不能那么去做，他还是去做了，大概只是觉得楼之珏偶尔孤寂的身影像极了她自己。

　　所以有时候心便会软下来，因为在她仅有的记忆里，过去的自己仿佛也是这个模样。敏感，警惕，活的潦草。

　　楼之珏转开视线，不去看这抹笑容，他眼底流露的冷凝，平白透露着冷酷。

　　若离撑着破旧不堪的油纸伞一深一浅跟在楼之珏身旁，哪怕撑着油纸伞的手被冻的没有了知觉，她始终将伞撑在楼之珏的头顶。

　　楼之珏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通红瘦弱的手，垂下了眸，睫毛微颤，看到前方不远的学堂，终究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