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珀耳塞福涅的书板》歌队少女尼可尔

21、第二十一章

　　“我的科瑞，你可以再也不用回到那幽暗阴森的冥府。”德墨忒尔看着珀耳塞福涅欲言又止的模样，手指抵住了她的唇瓣不让她出声，继续说了下去。

　　“半月后，在那次众神会议上，你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德墨忒耳的语气很温柔，但是却带着不容反对的坚决。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下去冥界一趟，但是不行，我不会允许你再踏入那里一步，大地盖亚也会帮助我，不要有不好的想法，安心在这里等待即可。”

　　我的科瑞啊，美丽可爱的在我的臂弯里长大的女儿啊，你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但这次，可不可以让你的母亲不再为你担惊受怕？

　　珀耳塞福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她眼前，得墨忒尔要做什么她一下就猜出来了，她要去找盖亚，要她看住冥界的入口，不让她回去找哈迪斯。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直到众神会议开始之前，她都不可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陛下，冥后陛下应该醒来了。”这一个月来惶恐不安的修普诺斯特别来到冥王神殿来报告这件事，代替珀耳塞福涅主持亡魂祭祀工作的哈迪斯侧着身一手拿着书板，一手拿着芦苇笔在上面一字一字写着祭品数量和种类，他嗯了一声就不再做出任何反应。修普诺斯看他情绪稳定，忍不住出声道。

　　“那珀耳塞福涅陛下也会急匆匆赶来冥界吧，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嗯。”回应他的仍是一个简单的音节。

　　面对冷淡的哈迪斯，修普诺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就这样告退又不好，留下来也尴尬，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就这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还有什么事吗？”哈迪斯已经有了下逐客令的意思，深蓝色的双瞳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漆黑一片，黑色长卷发安静贴附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若不是手上的动作没停下来过，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座石像。

　　修普诺斯虽然也很想走，但是他还是心痒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说她会回来吗？”他的话一问哈迪斯写字的动作猛得一顿，吓得他赶紧接上去，“我是说，得墨忒尔女神会放她回来吗？”

　　芦苇笔折断的声音在这房间突兀地响起，他把笔丢在了石桌上，终于把视线放在了修普诺斯身上，那张略有憔悴之相的脸映入了他的眼中，让他呼吸不由得一滞，他闭上了眼，微低着头说道。

　　“不会。”

　　修普诺斯觉得从来没听过他用过这种有气无力的语气说过话，算是罪魁祸首的他十分自觉道；“我去，我去找珀耳塞福涅，陛下你有什么话要我转述给她的吗？”

　　“没有。”哈迪斯摇头，“我发誓让她自己做选择，我不会干涉她的。我不能，得墨忒尔也不能，伟大的斯堤克斯河的誓言不容侵犯。修普诺斯……你回去吧。”

　　这次是真的没话说了，这么赤裸裸的逐客令，修普诺斯安静地退了出去。哈迪斯又拿出了一只新笔，继续在书板上写着文字。

　　就像最开始的那样。

　　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的珀耳塞福涅脑中回响着她母神对他说过的话，她烦恼的模样让牧神潘看见了，潘一眼就认出了那位美丽的女神是德墨忒尔的女儿，那位尊贵的冥后。他吹着芦苇做的牧笛想要安抚她的心，听到故人笛声的珀耳塞福涅也从草地上坐起，她呼唤着潘的名字，而他也出现在她的面前。

　　潘庞大的身躯向她走来，他有人的躯干和头，山羊的腿，角和耳朵，而且浑身长毛，他对女人强烈的欲望也是让女神对他敬而远之的原因。他和其他的森林之神及仙女在山林之间闲游，过着完全无拘无束的生活。

　　他被尊为山林和田园之神，具有预言的能力，并且代表着自然和乡村生活。以前他被奉为一位善良，正直神圣的神，所以德墨忒尔有时会放心将幼小的珀耳塞福涅交给他照顾。

　　“那得墨忒尔之女，美丽的科瑞啊，你为什么忧伤地望着天空？”潘走到她身边，停止了吹奏。他一向深居简出，所以没有听说过冥王冥后最近的消息，他温厚的语气让珀耳塞福涅不由得深深叹气。

　　她靠在潘温暖的躯干上沉默不语，她现在面临的压力又能向谁去倾述呢？他用他粗壮的腿蹭了蹭她的脑袋，继续吹起了牧笛，林间的动物纷纷向他走来，仔细聆听他的笛声。笛声冲去了珀耳塞福涅的沉闷，她捻起叶子制成叶笛的笛声跟随着他的笛声一同荡漾在这山谷之中。

　　最后她与他告别，潘望着夕阳西下时赫斯珀里得斯①三姐妹们在天空的身影，埃格勒②追着西行的赫利俄斯笑闹着，厄律忒斯③一展瑰丽的衣裙，将天空染上了热情的橙红，赫利俄斯微笑着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赫斯珀拉④安静地跟在两姐妹之后，她暗红的衣裙后缀着星光，赫利俄斯之女狄希斯⑤和阿耳克托斯⑥跟在父神的马车之后，而潘继续吹奏着牧笛，缓缓步行于夕阳之下，曲调也由悲伤转向平和。

　　“呦!我亲爱的兄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修普诺斯看着他垂下的肩膀，带着些调侃的语气拍拍他的肩膀。“看来今天的亡魂数量出乎意料的多嘛，看你的脸色都快赶得上地底那些灰白色的岩浆了。”

　　塔纳托斯灰白的脸更加灰白，他看着自己兄弟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些欲言又止。修普诺斯第一次见他的兄弟有过这么矛盾的表情，他的好奇心瞬间被拉起。但塔纳托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句“再见”就想溜掉。修普诺斯哪能让他如愿？他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大有“你不说，我不放”的架势，塔纳托斯挣扎了一下就低下了头，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你怎么扭捏得像女人一样，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吗？”对于修普诺斯的提问，塔纳托斯依然是摇头，他不愿说，修普诺斯也拿他没辙了，就松开了手，放他离开，看着他走得急急忙忙的样子，他猜测着会是什么事让他兄弟都无法开口。

　　“不会是爱上了哪位神女或是女神了吧……”修普诺斯怀着复杂的心绪回到了自己的神殿，他想着一定要找个时间撬开他的嘴。

　　塔纳托斯不时回头看看，确认没有修普诺斯追上来的身影。他庆幸修普诺斯没有再继续纠缠在这件事上，他走得快速的步伐也慢慢变得慢下来，回忆着今天看到，听到的一切。

　　他闭上了眼，脸上难得出现了纠结的表情。他没料想到冥王冥后事件会闹得这么大，而且众人貌似已经敲定冥后一定会选择大地而跟冥王分离。他这一路上听到了不少神或宁芙在讨论这件事。要不是他手持短刃一脸生人莫近的样子，怕是有神直接来问他详情了。

　　他漫步于大地，头顶上驾驶太阳马车的赫利俄斯发出的光让他感到不舒服，死亡崇尚黑暗，生机崇尚光明，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则，死亡与生机向来水火不容，对于生机最爱的阳光，他自然不愿意多加接触，他握紧短刃，看着面前头戴翼帽总是面带笑容的赫耳墨斯已经束缚住了将死者，他毫不留情地挥下了短刃，带走了他的灵魂。

　　那居住于虚空之中的卡俄斯之女，伟大的母神倪克斯啊，能否告诉我为什么地上的诸神会是这么可怕？如此能说会道，奇思妙想？

　　他听到了各种各样关于他与他兄弟的离婚原因版本：有睡神跟冥后纠缠不清版的；双子神与冥王的这些那些羞耻的过往……没想到这种无稽的传言竟会传到他的耳中。

　　谣言越传越离谱，不难想象若是哈迪斯或是珀耳塞福涅听到了如何一句话的反应。那位威严的冥后要是真的愤怒了，明塔的下场就是她们的下场……在冥界掌握了那么久的权利的她，早就没有了什么仁慈之心。

　　夕阳已经沉到了斯基泰⑦，代表日落之后无尽黑夜的倪克斯女神来到了大地之上，她的身后跟着隐藏在黑夜之中的睡眠，星光点缀着她的长袍，她注视着驾驶战车回去冥府的赫墨拉⑧，带着修普诺斯坐在战车冲向了天空，一层黑色的薄雾笼罩着天空，遮蔽了天空中蓝色的光芒，她宣告了夜晚的来临。

　　珀耳塞福涅回到了得墨忒尔的神殿之中，得墨忒尔微笑地拥抱了她，为她倒好了满满一大杯的奈克塔耳，珀耳塞福涅凝视着那杯甘甜的饮料，内心里叹了一口气，按着得墨忒尔的意愿一整杯都喝了下去，对着她的母神露出了个疲惫的微笑，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了自己那张小床上，困意涌上心头，在修普诺斯的力量下，她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她就这样度过了三天，也查出来她的母神给她喝的奈克塔耳里面加了什么：是助眠的草药，只要她一躺下去陷入沉睡，那么就再难醒来。是为了防止她半夜出逃吗？珀耳塞福涅突然怀念地笑了笑。

　　在她小时候有一次为了赴阿尔忒弥斯的宴会，背着沉睡中的得墨忒尔翻出了神殿，化为一只山羊混入阿波罗的牧群里面前往了举办着欢乐的聚会之中，玩到了在天上的阿那托斯⑨代替奥革⑩的时候才意犹未尽地赶回去，一回去房间就看到那克洛诺斯之女，威严的得墨忒尔站在她的床畔，她又急又气地把她教训了一顿。

　　从那时起她就不敢背着她偷跑出去了，真是令神怀念的过往。珀耳塞福涅化为飞鸟盘旋在夜晚的山岗上吹着晚风，她嘴里全是那股苦涩到令她想吐的味道，为了保持神智，这点代价她还是付得起的。

　　为什么不化为其他的动物？因为大地盖亚会察觉到她的行踪报告给得墨忒尔，那样她就彻底不能离开了。珀耳塞福涅伸展羽翼翱翔于天际，望着上空无穷的星空，发出了尖利的长啸。

　　她祈求黑夜的倪克斯为她隐去身姿，不要让那漫天繁星之光显现她的身影，那如薄雾一般的倪克斯答应了她的请求，为她盖上了轻柔的夜幕，好让他人不易发现，修普诺斯挥舞魔杖，让注意到这只由女神化为的飞鸟之人陷入沉睡。

　　她仰望那奥林波斯山，祈求主神宙斯不要道出她的行踪，代表那克洛诺斯之子，众神之王的宙斯，派出了他的雄鹰，带领她来到了那幽冥的入口——泰纳斯海角，海水冲刷着那个海角，泡沫飞溅到她的羽翼之上，她调整身姿俯冲了下去。

　　哈迪斯原本坐在他的卧榻上闭目养神，突然一个不该出现的生命鲁莽地闯入了这死者的国度，他站了起来，思考着到底是何人会来到这大地盖亚的底下，永远荒芜的塔尔塔洛斯的上方，这永无日光的冥界？

　　他就这样走了出去，而他日思夜想的妻子，珀耳塞福涅褪去了伪装，这伪装可以掩盖她的气息保证她不会给发现，她扬起她那淡金色的卷发，深深呼了一口气，冥界的一切神灵立刻察觉到是他们威严的王后回到了这地下国度。厄瑞波斯的雾气环绕着她，她那高贵的脸庞明灭可见，她漫步在自己的花园，来到了地狱门前。

　　那凶猛的怪物刻耳柏洛斯见到她立刻伏下它那骇人的身躯，尊敬地让她在它身侧走过，船夫卡戎瞧见了她的身影，连忙将船划到她的身前，载她上船渡过这条充满着亡魂痛苦之形的阿刻戎河，她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变成飞鸟时衔在喙上的一根金枝送给了他，他眉开眼笑地接受了。

　　到了阿刻戎河的对岸，珀耳塞福涅下了船，道路女神赫卡忒在她身旁显现身影，为她戴上了金制的王冠，珀耳塞福涅闭上眼，四角火炬出现在她的手中，她的视线投向了缓步而来的冥王哈迪斯。

　　在天地海具有荣誉的赫卡忒立在她的身后，面带微笑。

　　“那克洛诺斯之子，众客之主，你曾问过我，这次是愿意像坐到令人敬佩、主持裁判的国王身旁一般，坐在哪一方呢？那么我告诉你，我站在珀耳塞福涅的身后，按她的意愿做出选择。”

　　①赫斯珀里得斯：黄昏三神女
　　②埃格勒：夕阳神女
　　③厄律忒斯：晚霞神女
　　④赫斯珀拉：暮色神女
　　⑤狄希斯：日落女神,日神赫利俄斯之女，十二时辰女神荷赖之十。她对应日落的时刻，太阳消失前的一个小时。
　　⑥阿耳克托斯：余晖与北方女神，日神赫利俄斯之女，十二时辰女神荷赖之十二。她对应日落之后，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之前的一个小时。
　　⑦斯基泰：古希腊人把斯基泰视为大地的极远尽头。
　　⑧赫墨拉：白昼女神，厄瑞波斯与倪克斯之女，太空神埃忒耳的妹妹。她与母亲同住冥府，轮流进出，形成了昼夜交替。每当黎明女神厄俄斯出现，她便离开冥府，驾驶战车飞上天空，驱散黑夜。
　　⑨阿那托斯：日出与东方女神，日神赫利俄斯之女，十二时辰女神荷赖之二。她对应日出的一个小时。
　　⑩奥革：曙光女神，日神赫利俄斯之女，十二时辰女神荷赖之一。她对应日出之前，第一缕阳光出现的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