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
幽暗的地府中，哈迪斯坐在里忒的河边望着河水奔腾而过。冰雪女神典伊将他的披风取了过来帮他盖在身上，立在他的一边与他一同看着遗忘之河的水流过，哈迪斯也不回头，“典伊，你本可以留在奥林波斯山，留在宙斯的身边，享有光荣的奥林匹斯神的荣耀，又何必来到这暗无天日之地呢？”
“陛下。”典伊看着黑发的神明那张沉思着的脸。她为他所做的一切的原因，他难道不明白吗？她为了他放弃一切来到这里的原因，他真的不知道吗？她苦涩地看着他，手想触碰他却又收了回去。“典伊能留在您的身边帮助您，这就足够了。”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低沉，她怕自己会哭出来。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娶珀耳塞福涅，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她，难道这一切已经被命运三女神定好了吗？自己注定只能独自忍受着这恋火之苦。
“没有必要，”哈迪斯拢了拢披风，眼神里满是寂寥，“没必要呆在这里，你跟了我这么久，最该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耳畔只是阴魂的哀嚎，眼前所见也不过是麻木的亡魂或是魔物，你不是我，没必要逼着自己留在这里。光荣的圣山远比这里过得舒心，你真的不考虑吗？”
“陛下……您想赶我走？”典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我是不会走的，我会留在这里，留在您的身边，帮助您。”她略有些消沉地补上了后三个字，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苦涩地问道，“是因为珀耳塞福涅陛下吗，您是不愿意让她误会吗？”
哈迪斯眼神里恢复了些许神采，很不可思议，他一听到她的名字注意力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他不太清楚原因，但是不讨厌这种感觉，“这倒不是，她看起来完全不在乎。”
“……陛下，这只能说明冥后陛下对您不够上心，若是她爱着您，怎么会容忍一位女神站在您的身旁？”典伊听着这个回答忍不住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爱情都是自私的，陛下，如果珀耳塞福涅陛下身旁站着一位男神，您还会如此淡定地坐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他居然答不上来，一想到珀耳塞福涅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他只怕立即拿起双股叉去夺回她了。紫发的女神感觉到了他不同的反应，本就疼痛的内心又被划上了一小笔，“陛下，您是爱着她的吗？”
“爱？”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问他爱不爱珀耳塞福涅。
“若是不爱，那为什么不顾她的意愿将她从大地夺走？还用了那种手段，不顾得罪丰产的得墨忒尔女神也要让她留在冥府。”典伊听说过这件事情，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敬仰的陛下居然会做出这等不理智的事情！
她很好奇，那位能让陛下变成这样的女神到底是何方神圣。当她第一次见到她，眼睛红肿的少女坐在那柔软的坐垫上，那令人怜惜的脸庞，高贵的金发，美丽地让她呼吸一顿，她向她行了一礼。
“那汇聚乌云的宙斯之女，珀耳塞福涅殿下，初次见面，我是典伊。”
珀耳塞福涅看着面前的她，在她的注视下，典伊忍不住放慢了呼吸，她伸出了手托起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般丢人的样子，典伊女神，很高兴认识你。”虽然带着哽咽，但是她的声音如同那清泉一般动听，她的羞怯更是让她显得更加动人。
就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样的女神她要怎么比得过？这开在大地上娇嫩的花儿她是比不上的，但她仍不放弃，因为光是这样，哈迪斯大人看久了也会厌弃，她能在工作上面帮助他，这才是重点。
冥界不比大地，这里永远环绕着黑暗与死气，大地上的女神又怎么能忍耐？况且受德墨忒尔庇护下的她从来没遇到什么危险，而冥界不缺少危险。这么柔弱，靠着哈迪斯才能存活的她又该怎么办？
她在工作之余有时会遇到拿着赫卡忒交给她的火炬小心翼翼离开神殿的珀耳塞福涅，有一次她不由得跟了上去，看见她慢慢走着，她的神色苍白，明明看着那么害怕却还是要走着，路旁时不时闯出来一只魔物说不定都会吓得她半死。
“这么害怕为什么还是要走出来呢？你现在是哈迪斯大人的妻子，他肯定可以保护你的。你到底在做什么？”在她跌倒摔伤时她终于看不下去了，从树荫处走了出来，用寒冰的力量缓解她的疼痛，她看到她很高兴，给了她一个笑容。
“谢谢你，典伊。”她将藏在怀中的种子拿了出来展现给她看，“这是白杨树和椰树的种子，我要在地狱门前建造我的神殿，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回去了，只要待在那里等待四个月就能回到大地。”
典伊不可思议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女神，该说是天真还是鲁莽，她居然要在这死气环绕，暗无天日的冥府种下植物？而且还要在那种地方一个神建造神殿？“这太不理智了，珀耳塞福涅，哈迪斯大人知道吗？”
“他知道，”珀耳塞福涅的回答也是一样让她头晕目眩，怎么会这样，陛下也纵着她胡来吗？“他只是告诉我若是要种，就要好好考虑什么样的植物才能在冥界生存下去，这是我试的第三十八次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不是这个，陛下就不拦着你吗？他应该明白这种事情简直像胡闹，啊，我无法相信他居然任着你胡闹。”典伊看着借着四角火炬站了起来的珀耳塞福涅，她的反对好像进不了她的耳畔一样，她仍是一步步向地狱门那边走去。
“后果自负。”珀耳塞福涅已经靠近了阿刻戎河，典伊还是没放弃跟在她身后，“哈迪斯是这么告诉我的，他对我的想法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典伊脚步一顿，“的确很像他的风格……不是，珀耳塞福涅，你真的要在冥府大门旁边种下植物，修筑神殿？”
“是的。”珀耳塞福涅已经跟卡戎打了招呼，坐上了船，回过头看着一脸不赞同的典伊，原本的微笑渐渐消失，立在船头的她长袍随风舞动，阿刻戎河面上渐渐浮起一层雾气，让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的决定不容许反对，不要妨碍我，典伊。”
“将亡魂祭祀的工作交给冥后。”
哈迪斯的决定让底下原本沉默不语的地冥神纷纷抬起头，他们将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坐在他身旁的珀耳塞福涅，她面带微笑站了起来，环视整个大厅，微微抬起双手。
“想必没有异议吧，各位？”
没有神提出异议，因为这是她应得的，身为雅典城的立法女神①之一与秘仪的主神，这正是与她相称的权力，坐在高位的赫卡忒率先为她拍起手，其余神也为她拍手，即使认可，也是祝贺。
那一日的她，与刚到冥府时的她，仿佛换了一人，简直是奇迹，正如哈迪斯所说，她是最适合的女神，是这样吗？典伊望着里忒的河水，又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着的哈迪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一点。
什么最合适的女神，不过是谎言罢了。是哈迪斯一手促成的她，他用冥府将她培养成冥界的女王，让她永远都离不开冥界，这辈子都不可能让她与冥界脱开联系，因此不保护她，并且容许她所有的行为，让她原本那由得墨忒尔仔细保护着的天真性格一点点磨去，最后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冥界女王。
“珀耳塞福涅陛下，她已经是一位心智强大的女王了，而且也不会再离开地冥之地，陛下，您已经满意了吧？”
哈迪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了句让她回去吧，典伊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告退。里忒河上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他对典伊的问题并没有像看起来那么满不在乎，但是也谈不上十分在意。
珀耳塞福涅的变化即使有他的影响因素在，但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她要是决定死都不承认冥府，那么就算他做再多也无用。
“你做的决定，你要负责。”他只是告诉了她这一句话而已。至于她会怎么理解，怎么行动，都跟他无关。
哈迪斯也不再久留，回去了神殿。呼唤着塔那托斯的名字，但一向准时出现的死神并没有出现。哈迪斯猜想他大概还在人间，就也没多想。
与此同时奥林匹斯山上，爱与美之神阿佛罗狄忒看着对她微笑着的修普诺斯，对他抱以妩媚动人的笑容。她玩弄着火神赫菲斯托斯为她打造的能让每个男子臣服于她的金腰带，笑吟吟地说：“唔，修普诺斯。你说你喜欢我？”
“爱与美之神阿佛罗狄忒啊，我修普诺斯永远爱着你。”修普诺斯弯下腰，齐肩的金发飘到面前，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呵呵呵……”美神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神殿中，“爱啊，真是太迷人了不是吗？”她优雅地从神座上站了起来，缓缓绕到修普诺斯的身后，青葱般的指头点了点他的脊背。“奥林波斯山上太无聊了，修普诺斯，我都快疯了。”
“那么美神您想做什么呢，您想要在这里掀起什么动乱吗？”修普诺斯转过身抓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这几天他一直在围在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女神身边，在她的魔力影响下甚至察觉不出时间的流动。
阿芙罗狄忒轻轻抽出她的手，眼里带着责怪的意思，因为他捏疼了她的手。“不是动乱哦。修普诺斯，珀耳塞福涅还在睡吗？”
“是的，大概后天就醒来了。”修普诺斯算了算日子，的确后天才醒，也没怎么想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是吗？不过她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修普诺斯，等到她醒来，再次入睡时，你让她再多睡一个月吧。”美神贴近修普诺斯，手指在他的胸前画着圈圈，语气里满是关怀。“你会帮我的吧，修普诺斯？”见她这般，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得到修普诺斯帮助的美神笑得如同春风拂面，她给修普诺斯下了暗示之后，消除了他这几天的记忆后放他回了冥府，解除了金腰带对他的影响。
被放回冥府的修普诺斯呆呆地看着阿刻戎河，正在为亡魂渡河的卡戎看到了他的身影，隔着河对他喊，“你总算是回来了，塔那托斯找你都快找疯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帕西提亚为你哭红了眼。”看他毫无反应，卡戎气不过对他大吼一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冥王报道啊!”
“哦，哦。”修普诺斯如梦初醒，他连忙赶去了冥王的神殿，但现在夜已经很深了，就连冥王也该躺在床上了，他不敢贸然打扰，就先回了睡神神殿。看到修普洛斯的归来，帕西提亚哭肿的双眼又盛满了泪水。她扑在他的怀里向他哭诉了她这几天的心急如焚，修普诺斯不明所以，但还是努力安抚了他的妻子，让她深深沉睡过去。
他搂着帕西提亚躺在柔软的床上，想破脑袋也想不起他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但他也放弃去想，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了清晨，他帮帕西提亚盖好被子后急忙赶向了冥王神殿，很快得到了面见。但让他诧异万分的是，他的弟弟塔那托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这里，他向哈迪斯行礼，哈迪斯冷冷地审视着他。
“修普诺斯，我问你这几天你去哪了？”哈迪斯的脸色也不好看，“还有，见到塔那托斯了吗？”
“陛下，这几天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是失忆了。”修普诺斯斟酌着回答，手上全是汗水，“我并没有见到塔那托斯，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他不在冥府。”
“失忆？修普诺斯，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哈迪斯一拍桌子，桌上的物件全都移了个位，他现在的情绪很差，“你还有脸来见我？擅离职守是什么罪你还记得吗？就算你是倪克斯之子，按职责我是管不到你，但你既然身在冥界那么你也应该明白不要随便行动。先是惹恼了宙斯，若不是倪克斯为你摆平了你以为你还能做你的睡神？只怕以后我见你就要去塔尔塔洛斯了明白吗？”
“陛下，我记得的！”修普诺斯又急又快地说，他知道现在肯定发生了很大的事，而且绝对跟他有关，他怕再惹恼冥王：“但我可以对着斯提克斯河发誓，我现在真的什么记忆都没有，不然我就被抽筋剥骨，忍受火焰灼烧之刑!”
“好，好的很啊，修普诺斯。”冥王脸色阴沉地看着他，“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现在塔那托斯失踪了，你们这对双子神也真是有意思的很，走了一个还留着一个。”说完这一段话的哈迪斯也没再理会修普诺斯，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神殿。
他驾着黑暗马车来到了灰色平原的审判庭，两大判官出来迎接他，昔日热闹拥挤的审判之庭现在也是空空如也，他们不敢看冥王的表情，谁也不敢先说上一句话，怕引火烧身。
“米诺斯，拉达曼迪斯，亡魂呢？”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却酝酿着狂风暴雨，他们把头低得更低，期盼着冥王陛下不要将罪过怪在他们头上，他们是无辜的啊……
“没有是吧。”哈迪斯也没有打算怪罪他们两个，转身就离开了审判庭。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没有死神塔那托斯，人世间便不再会有死亡。没有死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休无止的战争，疯狂以及暴动，意味着无法束缚人类，大地上的一切都会因人类灭绝而亡。
他紧急召见灵魂的引导者——赫耳墨斯，去将这个消息传到奥林波斯山上，也通知了海界中。三域意识到了这件事将会带来的毁灭性结果，都急忙派人去寻找死神塔那托斯。
①科瑞（珀耳塞福涅）与其母亲得墨忒尔是雅典的立法女神，立法女神节是为了这两位女神而举办的祭典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