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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春牖对芳洲,珠帘新上钩。烧香知夜漏,刻烛验更筹。
      天禽下北阁,织女入西楼。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
      水光悬荡壁,山翠下添流。讵假西园讌,无劳飞盖游。

      ——南朝梁?庚肩吾《奉和春夜应令》

      公主道观的马厩内,一匹匹名贵的骏马依次排开,养马的小厮起夜为马填食,年轻的马童极喜欢那些漂亮高大的马儿,一头一头的喂着食物,还不时的说着话,抚摸马匹。年幼的马童突然惊呼了一声,因为那原本栓马匹的地方却莫名的空了出来。惊慌失措的马童慌的大叫,被惊声扰起的下人衣衫不整的举着火把四处查看。喧嚷之声刺破了寂静的夜色。
      高大的大宛马撒开了蹄子,奔跑在人迹寥寥的街道上,白衣胜雪的女子驾驭着宝马沿着出城的方向驰骋而去。
      “吁~!”颜言拉紧了手中的缰绳,颇有灵性的马儿乖乖的停了下来,翻身下马,颜言拍了拍马儿的脑袋,扬起手中的鞭子给了马儿一鞭。马儿嘶鸣了一声,扬起前蹄,奔跑离去。
      丢弃了手中的鞭子,颜言站在林中仰望着天空的皎月。待听到身后微微的响动声,唇角上扬。转身看着身后之人。笑吟:“师大人,好久不见。”
      玄黑锦绸长衣的衣摆随风翻动,似染铅影的银发服贴的垂落在着师师夜光的双颊旁。耳上的铃铛随风摇晃叮当作响。
      颜言笑看着那人一动不动的静驻在那,淡色如水的瞳孔在夜光下却奇妙的流转着铅灰的色泽。
      师夜光看着那笑容依旧的女子,哼了一声,冷冽的笑容爬上了唇边。
      “再见之时,师大人依旧还是这幅死人模样!真是可惜这副好皮囊!”
      啧啧惋惜的叹息之声还未将完就被生硬的掐断泯灭。
      果然,真是生气了!不能言语的颜言丝毫未敢到恐惧之意,月牙般的眼眉停留在那俊秀的容颜上,唇边绽放的笑意更甚。
      师夜光眯起眼眸,狭长的凤目中蕴藏着太多的厌恶。只不过是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蝼蚁,却敢作践自己,真是好大的胆子。
      薄情的唇角含着讥讽嘲弄,师夜光立在颜言的面前,苍白的手指抵着心脏的地方,没有表情的脸上扬起一抹快意的微笑。“你说若是我在这里开个洞,那结果会是怎样?”倦怠柔软的语调竟有说不出的兴奋。
      师夜光盯着那笑容依旧的笑颜,压抑的怒火膨胀开来,真是该死,脸色铁青的术师愤恨的咬着银牙,恨不能立马灭了眼前的蝼蚁之辈。
      本想看那人惊慌恐惧的表情却未能如愿,不愿耗去太多时间的术师没趣的瘪瘪嘴,解去了禁锢住那人的咒术,苍白的手收回袖内,握着藏在袖中的佛骨蛇牙,微微一笑,这刀也好久没有吸食到人血了。
      “今晚的月色~!”颜言仰望着天空的皎月。“不知师大人以为如何?”
      正在拔刀的手僵滞了几秒,铅灰色的眼瞳微转了一下,看着那人背对的身影。
      “深夜,人迹鲜至的林子,在这里,做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知道,师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
      锐利的刀锋在夜中闪烁着森然的冷光,执刀的右手紧握提起。
      “呵呵,若是我今晚死在这里也……嘶~”
      苍白的容颜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唇微张却不能开口,眼睑合上,白色翩跹的身影倒塌落地,痉挛的身躯轻颤着,颜言死咬着唇瓣,后背上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像海潮一样,汹涌澎湃。浓烈甜腥的气味涌入壁腔,温热的液体包围着自己,原来这夜也不是那么的凉。
      年轻的术师淡漠的看着倒趴在地的女子。白似积雪的锦衣染上了大片大片的嫣红,粘稠的黑血沿着狰狞的伤口喷薄而出,惨白的娇颜上有豆大的汗珠划过,失去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微张的眼眉呈现出将死之人的涣散。
      “蝼蚁……”黑衣术师轻轻拭去爱刀上了血迹,转身离去。
      “咳咳……”颜言睁开眼眸,眼前,一片黑色。朦胧之中,依稀能够看到那淡去的银圈。
      唇微扬,咳嗽了几声,急喘的呼吸断断续续,似将消逝,殷红的血丝顺着唇角而下,冷白的月光紧裹着枯萎将死的美人,白色的锦衣妖冶血红。竟好似那殷红的血色牡丹悄然绽放。

      梦,很长很长,长的像一组黑白电影的慢镜头,那些带着雪花的无声老式电影演绎着不知道是谁的过去,一段一段,漫长而又哀伤。颜言微偏着头颅,看着眼前浓红诡秘的花朵,妖娆的花朵浓密盛开,视线的尽头都能看到它的影子。一条细长的银色河流蜿蜒而下,河的对岸却依旧是那开得艳丽的花朵。
      一条小船静静的飘浮在河面上,船身随着水波的荡漾,摇摆不定。船上只立着一位佝偻背腰的老船工,苍老的声音悠悠的飘过河面。“姑娘,要过河么。”
      颜言看着那陌生的老人,应声答应着坐上了船,听得船桨一声一声划破水流的声音,看得那翻带起的浪花消失不见。
      望去对面的河岸,心中不由的疑惑,这条河明明不宽,为何却迟迟到不了彼岸。
      “姑娘若是有什么疑惑,不妨说给老朽听听,老朽在这里摆渡多年,这里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颜言望着摆渡的老人,佝偻的背影矮小卑微,思绪只剩下一片空白,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可却偏偏又想不起来。
      “姑娘没有什么要问的么……”暗哑的声音隐隐透露着不容人抗拒的力量。
      “船公,这要是去哪里?”
      划船之声戛然而止,一直背向而立的船公突然回过头来,满是沧桑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姑娘,难道忘记了么。”
      “忘记了……什么?”
      “这里就是忘川河啊!姑娘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老人的话语,像一道惊天的雷电,定住了颜言,心头萦绕的所有疑问好像都得到了解答。
      “姑娘不记得了么?”年迈的船家锁紧了眉头,反问着脸色苍白的女子。
      “记得?”什么?颜言苦笑了一声,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记得什么?
      “记得,那就好。”船工划着船桨,湍湍的流水声平缓单调的重复着。“姑娘也是一个心善之人,想必这生也没有什么过错。等到府君面前,细数功过,来生投个好人家吧!”
      船终究还是度过了忘川,停靠彼岸。老船工收起了桨,佝偻着身子,扶着颜言下船。
      “姑娘还是早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老船工叮嘱了一番撑起了桨,划向了对岸。
      失神的目光凝望着愈发小去的身影,温文如墨的眼眉染上了绝望的神色,眼眶泛起了惹人怜惜的红。
      转身回望,鲜红似血的花铺满了大地,只留下一条羊肠小道,怎么能忘了,生于弱水彼岸,花无茎无叶,绚烂绯红。便是佛家常云的彼岸花啊。
      人过忘川,阴阳相隔,可笑的,确是未能记得自己因何魂归冥府,终究却做了这枉枉死去的冤鬼。这一世,就这么糊涂过了。
      灰白的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颜言嘲笑自己的痴自己的傻,人已不在,追想这些,还有何用?所幸还有来世,也只能求来世难得糊涂,不枉虚度。
      冥府,有的只有无边的黑,无边的红和无尽的白。路上,颜言看得同去的人面色死灰,僵直机械的从身边穿过,站在花海丛中,墨色晕染开的杏眼定定的看着那些穿梭而过。这些未曾停下过脚步亦未曾回首的魂魄,当真对这世间已无任何牵挂眷恋了么,还是这怒放的红石蒜花,带走了他们所有的悲痛与欢愉?
      黯黑中,透过弥漫的烟雾,依稀可以看清数名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分别着白黑二色站立在道路的两旁,将死去的魂魄禁锢压制离去,手段虽残忍了些,但却未能听到鬼魂哀嚎哭叫。
      一切,都静谧的让人毛骨悚然。
      苍白的指节微翘,信手弹去了衣袖上黏住的点点灰尘,想要弯起嘴角潇洒的离去,却发现唇早已僵硬,平日里轻松挂在脸上的简单笑容,此刻半分都不能做到。
      轻微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了,抬起头时,却发现白黑使者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旁,笑不出的颜言只得颔首点头,黑白二使并不多话,取出枷锁锁住了细嫩的皓腕,押赴那幽冥地府的深处,判官面前,尽诉那是非曲直,恩怨情仇。
      面黑的判官不似人间流传的那样五大三粗,眼若铜铃,凶神恶煞,相反的,异常英俊,温和的好似书生。
      黑衣使者取下了枷锁,站在判官面前低低私语,颜言晃动着被禁锢多时的手腕,一直不能感受到那酸涩的痛楚,才突然记起,自己早已成了孤鬼,哪里还有知觉。
      判官略带低沉的声音没有起伏的诉说着自己这一生的功过是非,只在提到师夜光时顿了顿,随即合上了生死簿,问道:“还有什么要询问的么?”
      幽寂如夜色的秋眸对上了判官略带惋惜的颜面,飘忽的目光像在探寻着什么。
      “颜言,是谁?师夜光,又是谁?”亦如江南小曲那样好听的吴语流淌着浓浓的疑惑,不解。
      判官厌烦的蹙起睫羽,正想训斥一番,却被飞奔而来的小鬼阻断了言语。正想责难小鬼擅闯府堂,却被小鬼带来的消息惊骇住。嘀咕了一番,判官面有难色的斥退了小鬼,看向堂下静立的女子时目光温和了几番,黝黑的俊颜上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之色。
      “颜言是姑娘自起的名字,至于师夜光,咳~这人不提也罢。”
      “可是……”
      “时辰也不早了,就让黑白无常带姑娘去投胎吧。姑娘这一生并无大错,下世会到富贵人家享福的。”说罢,判官急急挥手,示意黑白无常带人离去。
      疑惑未能得解的颜言仓促的随着黑白无常踏上前去轮回的道路,站在麻绳扎的苦竹浮桥上,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妪面容安宁祥和的拎着白瓷青釉的茶壶给空空的暗黄竹碗斟满,一碗一碗的分给众魂,灰白的魂魄,只是麻木的端起竹碗,都不言语,一饮而尽,按着各自的命数,投胎转世。
      学着前人,颜言伸手端起那飘散着苦涩味道的竹碗,失去光泽的黑瞳怔怔的看着那竹碗,碗内盛着的褐色液体因为轻微的震动而泛起的层层涟漪。清明的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一直沉寂的心不安的跳动着,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去了?
      轻声的一阵咳嗽惊回了颜言飘散的思绪,抬眼看去,那白发的孟婆,端着一张笑颜看着她,松弛的眼角堆起了深深的几道痕迹。“姑娘,还是喝了吧,少受点苦楚总是好的。”
      颜言惊疑的看着那面善的老妪,讶然一笑,不语。将那竹碗递至唇边,唇抿了抿温度,恰好。
      尝了一口,味微涩,味微甘。正待一口饮下之时,只听得竹裂之声,褐色的液体以破竹之势飞溅,恰似一株怒放的剑兰。白衣皓腕皆因这突来的意外,沾上了孟婆汤。
      颜言诧异的看着身后突来之人,优雅俊美的金发男子穿着一身银白色金线勾纹的锦衣,暗红的腰带紧束着腰身,别致的翠色美玉系着红线垂落腰间。“弄脏姑娘的衣服真是冒昧了。”笑意连连的温柔腔调却听不出任何抱歉之意。
      柳叶眉尖垄成尖山模样,疑惑不定的目光停留在那走动之时仍有清脆响声的面生之人身上。
      “你是……”还未待颜言将心中疑惑问出口,就见方才一直镇定自若的牛头马面慌张了起来,团团将颜言围住,大声呵斥着:“来者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地府,还不快快回去!”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璀璨笑意更甚的金发少年收起手中的乌木折扇,翡翠碧玉的双眼停留在那翩白色之上,唇角泛起一丝冷意。“我可是来抢人的。”
      话音刚落,疾风徐来,卷起了细细泥沙,打的脸生疼,颜言还未来得及用衣袖遮面,风声戛然而止。
      待恢复清明之时,却讶然发现方才还在身边的牛头马面孟婆等人全都不见踪影了,惊骇的看上身边纤弱的清秀少年,脑中不住猜测,这少年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是在下唐突了,方才让言姑娘受惊了。”
      颜言仔细的看着这名俊秀的少年,脑海中却不曾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艰涩的动了动唇角。“公子是谁?认得我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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