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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同一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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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
时光悠悠,又过了一年。
魔界晴空万里。不可思议的是,与人类的条约敞开了魔界的大门,而魔界的天空,再无阴翳黑暗,终于成为有阳光与月亮的世界。
而这一天,人界有很多宾客来到了魔界,一同盛宴款待的还有八方将领。只因为这一天,魔界的君王终于在魔族举行盛大而奇异的婚礼。
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彻底颠覆了魔界的传统,也或许是昔日古板陈旧的元老院早已不存,无人对君王的婚礼有所质疑。与他亲近之人见证了一切的苦难,见证了时光流逝中的痛苦与幸福的记忆,他们在心中,只能默默的祈祷,忠诚的祝福。
那一天,他找到了她。
那一天,他或许重新阻止了时间的步伐。
但是,树月在魔界永远了睡了。
每日每夜,有人期盼她的更醒,晨曦交替,她平静的,在那个人温暖强大的保护下安眠。许多人都希望她能醒来,一如悠渲,一如观棋,一如同样懊恼的熙渚,或者还有更多希望魔界的君王得到幸福的魔族子民。他们同样在这痛苦的经历之中明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君王不会幸福,无论他是怀衣,还是凰羽。
那一天,他站在王座上睥睨众人,他平静的告诉他们,他决定娶她。
他的神情早已改变,虽然仍然带着冷淡,但却有了一些微微的温暖。
魔族众人知晓破碎的灵魂并没有那么容易凝聚,知晓他的魔力或许再也无法恢复如昔,只是因为每日每夜的将魔之生息过渡到那个沉眠的躯体,或许树月某一天会醒,但或许永远也如同现在这般沉睡,无人知道结果。但那时候,大家保持了截然的尊重和寂静。他们终究诚恳的接纳了这个结果。
那一天,他得到了魔界上下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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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的百合香,那是来自于人界的鲜花。阿缘将花放置在桌案的瓶中,窗户微微打开,能看到园中飘散白花的树,篱笆围的秋千,还有远处美轮美奂的小瀑布石桥景。
若非真的是在魔界,走进来会以为这是人界的院落,风吹来的时候,风铃微微响动,无数白花纷飞坠地,带着淡淡的香味。
树月静静的睡在白色毡子铺垫的软榻上,清浅的呼吸。
她现在的确是“活着”了。
那盏熄灭的河灯,放在不远白玉石的桌案上,从那个寻找到她的夜晚,那盏灯就没有了灯光。但,或许终于是因为那个人找到了她,过渡了生者之息,她拥有了实体,而平静的沉睡了。
那把剑幻化的人形苍讶告诉他,她会醒来,或许会永远如此沉睡,对于这个答案,阿缘接受了。
或许,是感激也说不定。
原以为此生再无机会相遇,原以为此生再也不能如同今日这般,或许,他是在心底由衷感激。
这里是那个人为沉睡的树月修建的月之屋,她从那一日被他寻找到直至现在,睡了一年。
十雨来看过树月,遗憾的告诉阿缘,她没有梦,也没有意识。的确如同苍讶所说,或许会醒,或许不会醒。
但,已经足够好了。
阿缘在她面前坐下来,为她拭了拭额前的头发。她的头发长得比之前长了,刘海都有些遮住眼睛,他细细的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心一片温和的平静。
“………………姐姐,你今天成了那个人的新娘。”他轻缓的开口,握住了她冰冰凉凉的手:“一定会很高兴的吧…………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但我也终究知道,在你心里非常的喜欢他。我没有什么送你的东西,只是这百合花,是给悠渲要的种子,我亲手种的,送给你,你会喜欢。”
一室宁静。百合花散发着让人心静的幽香。
“今年的绿袖一如既往的热闹,十雨一如既往的聒噪………………我长得比你高了,如果现在站着,你需仰起头来看我。我过得很好……终于会做我们从前吃的萝卜糕……我有了喜欢的人,就是悠渲,她与我在人界生活………………大家都很想你,所以,你睡好了就快些醒来。”
他微微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放开她的手,轻缓的转身,走出小屋,外面是并不火辣的阳光,阿缘径直走出院门,那人静静的站在院门外。
阿缘顿住了脚步,神情没有了那种名为冷淡的东西。
“七哥,我最珍惜的姐姐——————就交给你了。”那日阿缘寻这人不要命的喝下昔日蓝,他说他终究会敬他一声七哥,无论之前种种如何,他是树月舍弃生命去守护珍惜之人。他不会永远与对方恶言相向:“你不要再让她哭。”
“你若是想她,随时到魔界来。”
站在那里的人淡淡答道。
阿缘微怔,唇角微扬。
是否这人与他一样,其实不擅真实表达自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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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夜晚醉了。
千年之前的盛宴再度的恢弘繁华,若无那场灾厄,他与她或许会是幸福的。千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早已成为他的新娘………………
他虽说千杯不醉,但众人一杯一杯的敬酒,他怎可不醉?若那个时候,他没有寻得她的身影,只怕现在天地之间再也无处有她,而他又将置身于何地?这个夜晚,是他求得的。这些时光,是他偷来的。他怎能不醉?
他终究是褪下了黑色的厚重衣袍,改换精美的红色,但和过去相比,他少了妖艳,而多了一些温和。女人们再不说爱他,但她们仍然钦慕他,却又为他的痴情伤痛不已。
天地芸芸众生,他唯独选了爱她一人。
经历了痛苦的磨难,他终究得到了众人的诚心的祝福。观棋的心早已豁然开朗,她在宴席之间喝得豪爽,熙渚算是酩酊大醉。他不知道此时下这个决议究竟是不是幸福,但,或许这样已经足够了。
微微的脚步,他走进月之屋,廊下象牙石的夜灯一一点亮,在柔和的光线中,他推开门,一室的寂静,树月躺在窗前的软榻上,她这般沉睡,已经一年了。
他静静的走到她的身旁,褪下红色的华服,留下白色的单衣,桌案上的百合绽放,微微的花香仿佛熏染在她的身上。他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她的确是在呼吸。
回想千年前第一次遇到绯琰,或是这一世第一次看到树月,她的美不是惊心动魄,但却细致,不染尘埃。或许天上的神妒忌,那时候的他不知晓何为命运,只是冥冥被她吸引,经历了这些痛苦的纷呈,他只知晓,或许并不是她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她。
他不知道命运可以那么残酷,残酷到强大如他,也被玩弄,他不知道自己也会那么炽热的,爱上一个人…………那时的神族与魔族,本是不该,却无法阻止。知晓她的真实,他只知道憎恨,而忘却了纯粹的本心,忘却了约定的一切,甚至忘却了…………她背叛自己的同族,选择留在他身边的事实。
傻女孩………………
分明很强大,却总是做着为别人着想的事,自己的事一点也………………
他轻轻的将湿巾拧干,坐到她的身边,为她擦拭脸颊。她如同需要他照顾着的孩子,那般惹人怜惜,每日每夜这样看着她,他的心会痛,却也会感恩,近年来他减少了杀伐的本性,或许只是希望…………她能醒来。
告诉自己不要奢想,现在,已经很好。这一刻,也是求来。他不敢求得太多。因为他无法替她挡住所有的痛苦,他惧怕那种幸福到来的下一刻,就是毁灭。
有没有这般的喜欢一个人…………觉得失去自己的一切去换取也无所谓…………?
那时候,她等待他千年。那时候,她知道他会恨她,那时候,她一个人孤独的承受着天雷的劫难,直至灰飞烟灭,直至,他潜意识的记忆终于是保存了她的一点生息………………
永生酒,对影成双,不知梦回千年,今日却以这样的情形,再度相守。或许,她还爱他,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再不放手,再无伤害,再无痛苦…………
他缓缓俯身,将那芳香的酒,渡入她的唇齿,带着微微的欲i念。他将自己的生息,也一同渡入她的呼吸。
每日每夜,他总是如此虔诚的吻她,她仍然活着,这比一切都要重要,午夜梦回,他希望着能看到她睁开明晰的眼睛,若是阿缘说的故事是真,公子的吻唤醒了沉睡千年的小姐,那她现在为何不醒?或许那只是爱着她的人美好的愿望。他知道她不曾有梦。他并不知道她的意识飘散何处。但,他宁愿相信她是睡了。
如果那个夜晚她的魂魄就此消散,他不敢想。
他靠上软榻,将她轻轻抱在怀中,她身躯与他如此贴近,却毫无温暖。他吻着她,她的长发就坠落在他的臂间,她沉睡在他的心口,他拉过白色的狐裘,裹住了自己和她的身躯。
或许这样,她就不冷了。
或许,其实这般觉得温暖的,只是自己。
她柔软的身躯,清浅的呼吸,离他如此相近,他总是想起罪人之渊的那一天,她跳下,他也跳下,那时候,她就在他的世界里烟消云散。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心也破碎了。
每每如同今日这般抱着她,总以为是个梦。他不敢入眠,只是担心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如同服下无解的昔日蓝。沉溺梦中,醒来的世界仍然一片漆黑,再没有她。
窗外有着点点的光影,他微微伸手,另一户窗子应风而开,那窗外是美轮美奂的夜月,风铃微响,或许是因为月之屋奇异的花香,引来一些光的虫,在窗外萦绕不去。
“今夜的月亮很美,这么明晰的星空,已经很久没看到了。”他抱着她,握着她冰凉凉的手,微微在她耳边低语,如同温和的呢喃:“魔界的光虫五百年一次迁徙,平日生人勿近,今天竟然会来到有你我的地方。”
月光透过窗户,淡淡的照耀在他与她的身上。
她在那时候重聚了身体,却仍然无法修复她身体上的伤痕。每每看到那些淡淡的痕迹,他总是厌弃着昔日狂妄自负的自己。疼痛刻在骨子里,早已挥之不去。
他吻着她的眼睫,吻着她的脸,她静静的卧在他的怀中,仿佛很近,又很遥远。
那一千年,她怎么度过的?多么残酷,他等她四年,终于寻到她残留的魂魄,但她沉睡不醒,他如此等待一年,只觉得日夜煎熬。那时候被他痛恨着的她,守在天雷冰封之下,是何种坚决的意志,又是何种绝望的心?那一千年,他原本应该…………不惜一切的保护她…………而不是让那个残忍的神族,活生生的磨灭她的心智,而不是让他对她的误解,使她终究的放弃了最后的希望……
若她此刻睡下一千年,他只怕早已将自我折磨得疯狂。
但,世界却又如此宁静。
“虽然有些晚了……但,总算是来得及牵你的手。喝了那杯酒,我和你就算是,永远在一起。如果在人界的说法,就是一生一世。”他言语温沉,握着她的手,传递着温暖:“树月,今日起,我不再是不死不伤的身躯,你活着,我便与你一同活着,倘若你不在了,黄泉地下,我也陪你一起…………”
此刻能拥着她,是幸福。
他只是懊悔,从不知晓自己爱过,记忆刻在骨血之中,从来不曾淡去。
他静静的拥着她,如同拥有整个世界。
白色的狐裘包裹着两人,他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觉得曾经那样混乱和绝望的心,籍借着这样的感知,一点点的平息下来了。
他嗅到她发间颈部的一点点淡淡的香,觉得终于寻找到了心灵的宁静。
“树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