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逆雨》慕容芷芃

17、「之三」囚雨 V

　　雨，在下。
　　??
　　??凤华踏进街上，看到尽是慌张赶去避难的人，所有人似乎都迷失在雨里，而远处，浓烟在破碎的楼房里升起。而且，随着不断要炸开耳膜的爆破声呜响，就紧接着有楼房倒塌，火光燃起，整个世界似乎燃烧起来。
　　??
　　??仿佛坠入火炎炼狱。
　　??
　　??她努力避开那些逃难的人，努力寻找着父亲的影子，终于……在前方一百米远处看到父亲和那个李先生的人。太好了，找到爸爸。
　　??
　　??凤华奋力冲向父亲那里，看着距离也在缩短中，而前方父亲似乎是要和李先生进入某幢楼房。
　　??
　　??嗡——
　　??
　　??倏地，她听到上方响起飞机降低的声音，是要投炸弹吗？她刚刚看到在飞机经过的地方，必定会被炸毁，那么现在也是准备炸毁父亲要进去的楼房吗？不——
　　??
　　??“爸爸——别进去！不要进去——”
　　??
　　??她嘶力向前方准备进入楼房的父亲大喊阻止他的进入，而同时，爆破声音同时在耳边破响，接而火光在眼前迸发燃起，灼热的、像血一样……
　　??
　　??爸爸……
　　??
　　??不要离开我。
　　??
　　??当她睁开眼时，她已不在燃烧的街上，而是在自己房间里，在自己的床上，然后，看到她父亲。“爸爸……”
　　??
　　??太好了，父亲还在她的身边。
　　??
　　??“华儿，华儿……”哽咽的声音从她父亲颤抖的双唇抖出，他紧紧抓着床上凤华的手，将头深深埋在她小手里。
　　??
　　??凤华感觉到父亲抓着她的手很冰凉，很温湿……那是父亲的泪吗？为什么，父亲哭了？
　　??
　　??在她还困惑时，她听到父亲声音，很低沙的声音，还充满着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啊……华儿，是爸爸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受伤……还让你…”
　　??
　　??“……爸爸为什么要道歉啦？华儿不是好好的吗？”凤华努力地挤出笑容，然后，她想撑起身体，表现她很健康，可是，身体像是被拆碎的玩具，痛得她差点流出了泪，而她的双腿更是不听她使唤，完全使不上力。
　　??
　　??这是怎么回事？
　　??
　　??“华儿……不要乱动，你的身体还很脆弱……伤口可是会随时裂开……”
　　??
　　??被按下的凤华惊慌地问她的父亲。“爸爸……我的脚为什么使不出力气？”
　　??
　　??“……”她的问话却给予的是寂静回答，她的心不禁一沉。难道说她的脚……已经…
　　??
　　??“我的脚是不是已经不能再用了……？”凤华颤抖着问她的父亲，心里祈求父亲能给她否定回答，然而，是同样的沉默。
　　??
　　??“对不起……”在很久的沉默后，是道歉的话。
　　??
　　??……不能用了吗。
　　??
　　??她心里默默念着，已不能再走进雨里了吗？再也不能了……
　　??
　　??“华儿，这一切全是爸爸的错。”
　　??
　　??父亲的话让凤华不禁作痛，她看着一直低垂着头的父亲，仿佛苍老了很多……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父亲，现在正承受莫大的痛苦，痛苦的人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父亲。
　　??
　　??“……爸爸并没有错，错的人是华儿，是华儿不听话跑出屋外，才会受伤…”虽然她失去了双腿，但是……没有失去父亲，这不是值得代价吗？
　　??
　　??“华儿……”听到她的话凤华父亲，只是哽咽说出她的名字，便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像是对她发誓，又像对他自己一样。
　　??
　　??“下次——爸爸一定会保护好华儿，绝对。”
　　??
　　??“嗯。我相信爸爸。”
　　??
　　??我……也不会再作出让父亲担心的事，也不想让他再露出伤心的表情，所以，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孩子的，会乖乖的等父亲回来。
　　??
　　??战火就像这场停不下雨一样，无日无夜地燃烧着。
　　??
　　??凤华透过窗户，总是看到远方燃起的血红火炎，那团火仿佛怎么去灭也不会熄灭，更不会消失，日子就在她凝视中逝去。
　　??
　　??然后，有一天，她的父亲来到她的房间，同样的，带着那天要离去的笑容。
　　??
　　??“华儿，爸爸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不在时候，你要乖乖留在这里，等着爸爸回来……”
　　??
　　??“嗯，华儿知道，一定会在这里等爸爸回来。”这一次她不能再去阻止父亲，不能再让父亲为她的担心。
　　??
　　??她只需要留在这里等父亲回来就行了。这次……不会让他担心了。
　　??
　　??“华儿真是好孩子。”凤华的父亲轻轻抚摸她的头。“那么……可以再听爸爸一次任性的请求吗？”
　　??
　　??“嗯？”
　　??
　　??“可以唱歌给爸爸听吗？很久没有听华儿的歌了……很想再听听…”
　　??
　　??“嗯，好的。
　　??
　　??雨儿啊
　　??雨儿啊
　　??不要哭泣、不要悲伤
　　??因为……
　　??我就在你的身边
　　??永远陪伴你
　　??降落的雨点
　　??是我温柔的怀抱
　　??请不要忘记
　　??…………
　　??………………”
　　??
　　??敲着青瓦的雨声像是奏响雅乐，温柔伴着甜美动人歌声，在雨中来回飘漾，凝聚在停止不了的雨里，将歌声录下。
　　??
　　??也将这一刻记录了下来。
　　??
　　??这一段雨的记忆。
　　??
　　??那时，她就很清楚，父亲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
　　??
　　??“冥漓，可以告诉我，我在这里到底等了多久？”
　　??
　　??她是时候要离开了吧……
　　??
　　??爸爸，对不起，我已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一个人的等待，真的好痛苦、好寂寞。
　　??
　　??一直站在屋外背向她的冥漓，缓缓转过身，他深黑的眸静静看着已溢满泪的凤华，然后，浮出淡淡的笑容，一个很温柔的笑容。
　　??
　　??“你已很努力了，这六十年的等待已经足够了。”
　　??
　　??凤华看着如父亲般温柔的笑容，泪已不再受控地滑了下来，但她依然保持着笑容。“华儿……已经不用再等了吗？”
　　??
　　??“是的……”
　　??
　　??爸爸……
　　??
　　??你终于来接华儿了吗……
　　??
　　??终于。
　　??
　　??你听，雨声如歌啦……
　　??
　　??很动听吧，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