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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相较于萧瑀当晚的一番苦心盘算,吴洀倒是坦然多了。

      这样的偶遇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又或者是这些日子他心中的苦楚太多,这偶尔吹进来的浅薄的暖意实在激不起什么涟漪。

      却没想到第二日,竟又在御花园里碰见了这位华裳的公子。

      那人像是已经在连廊处站了很久,特意等着自己一样。吴洀远远的瞧见他,又抬眸看了看正引着自己前行的内侍,犹豫着是不是找个理由停留一会儿。

      却是不等开口,常嬷嬷便主动提出放他半个时辰的自由走动。只说是昨日回去之后吴洀脸上如何调养也不见好的病气都褪了许多,日后合不该终日圈在屋子里。

      那以后,吴洀便有了每天入夜后片刻的独处空间,短暂,但聊胜于无。

      虽然不是日日都能碰上那位公子,但偶遇也好,刻意也罢,隔上两三天总会见上一面。

      吴洀想着他大概和自己不同,是个受宠的,伺候主子的时候多,束缚也少。

      每次碰面二人必定相谈甚欢,天南海北无所不聊,却是谁都不曾主动问及对方姓甚名谁。那公子是入宫之前也是必定出身名门,经历经史子集、礼乐射御无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吴洀只在心里暗暗的钦佩,又不免因为同命相连而为他惋惜。

      .

      这一日入夜,窗外皓月佼佼,亲政殿内灯火通明。

      萧瑀伏在龙案前,百无聊赖的翻动着内阁呈上来奏折:“翻来覆去也不过都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什么好议的。”

      连康不动声色的把案堆着的两摞没来得御笔亲批的奏折往远处挪了挪:“陛下且忍着些吧,等您亲政了想怎么给内阁立规矩不成?”

      萧瑀冷笑一声:“哼,亲政?朕倒是想了,只怕我那好舅父不会那么容易让朕如愿。他那万人之上的辅政摄政王还没当够呢吧?”

      此话却是让连康不知如何作答了,只得干笑了两声。又看萧瑀的颇有些深思倦怠了,于是填了盏茶,眼睛一转,赔笑道:“已经过了一更天了,陛下想必是乏了。可要奴才……陪您出去走走。”

      萧瑀闻言笔下一顿,抬眼沉沉的看向侍立身旁的连康,闭目沉思了片刻:“去……宣他入内侍奉吧。”

      连康一惊,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小心道:“陛下,您是说要宣召吴洀?”

      萧瑀没在言语,半响,方回手扣上眼前的奏折,轻轻点了点头。

      “是。”,连康打了个千,领命出去宣召了。

      却听见身后龙椅上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面具戴的再久,也总是要揭开的……”

      .

      连康前去倒坐房叫人的时候,着实把常嬷嬷但吓了一跳。

      虽然自从那日在御花园里偶遇圣上之后,她就知道必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皇帝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亲自宣纸侍寝,这是可宫里头有名有封的后妃都少有的荣宠啊。

      常嬷嬷守在门口,躬身打着万福,惶恐道:“打发个小太监过来也就是了,怎么敢劳烦连公公亲自跑这一趟。吴洀这里都是按规矩备好了的,这就给您把人送过去。”

      连康一甩浮尘虚搭在手臂上,垂着眼睛,淡淡道:“用不着你们内廷司脱|干净了裹起来进上的那一套,给他换身干净常服就行。快着点,陛下可等着呢。”

      常嬷嬷连连答应着,匆匆转身进里屋给吴洀束发。

      相较于常嬷嬷的激动欣喜,吴洀却满心只剩惊恐,却是避无可避。

      从被送进宫那日起,吴洀便知道自己是要服侍男人的,刚开始他又害怕又羞愧,每日惶恐不安,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眠。但日子久了,从未得到任何传召,吴洀渐渐的也就松了口气,想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身边要什么人没有,过了当日的一时兴起,早都把自己忘了也未可知。

      不想今日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两个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连康带着常嬷嬷和吴洀出了单进的院落,往勤政殿走。

      吴洀垂首跟在一群人身后,犹疑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道:“敢问公公,您可是弄错了?陛下这是宣我去亲政殿?”

      吴洀自幼生在公侯之家,对于大内的规矩早已烂熟于心,亲政殿,也就民间百姓们俗称的御书房,皇帝日常办公批阅奏折的地方,等闲是绝不许妃侍们踏足的。

      正是老理说的:后宫不得干政。

      不得连康答话,常嬷嬷立刻抬手在吴洀手臂上虚打了一下,沉声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连公公亲自来传的旨,如何会错呢?”

      又转向连康,赔笑道:“吴洀这是头一次面圣,不会说话,还求公公莫要怪罪。”

      连康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吴洀,继而竟是摆出了个笑脸,和气道:“无妨。”

      吴洀无心观察连康德脸色,只抿着嘴不再言语,在心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竟在御书房内召幸男|侍,当今圣上当真荒淫至此吗?

      不过几尺之遥,却生生觉得走了有半生那么长。

      亲政殿内雕龙画栋,端庄辉煌,薄纱罩内手臂粗的红烛把整个内殿照的如同白昼。

      吴洀守着规矩,垂眸入殿,未及跪拜,便听头上传来帝王的命令:“卿,抬起来头。”

      可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

      吴洀依言抬头,待看清目光所触之人,却是瞳孔猛地收缩,周身一凛,险些没能站稳。

      那蟠龙宝座上,端坐的竟是……??!!

      饶是冷静,自持,隐忍如吴洀,也不由得颤抖着握紧了拳头。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几日夜夜在廊桥下推心置腹的公子,薄唇内的软肉已经咬血肉模糊:

      吴洀清澈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龙椅,原地立了半响。

      终于无声的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黯淡,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本以为是这见不得人深宫之中或许可以结交一二的知己,不想却是那个男人。

      ……上苍到底从不厚待自己。

      再垂下头时,吴洀眼中的错愕、惊惧和那一点而凉薄的自嘲,都已经尽数褪去,只恭敬敬的双膝跪地,俯首行拜礼:

      “罪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瑀怎么会不知这位少年将军的心思,再观其人,反倒是越发满意了:到底是公卿世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初次面圣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也能言语得体,不见半分局促,只是……

      “罪?臣?”

      萧瑀浓眉拧起,嘴里的咂摸着这两个字——实在是太不动听了。

      他玩味一笑:“却不知卿到底何罪之有?”

      吴洀恭顺道:“余杭郡王举兵谋逆,臣父在其麾下,致使战事绵延,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实在罪无可恕。”

      萧瑀摇头:“那些都是余杭郡王和你父亲的过错,与你何干?”

      这话说的就是十分不讲道理了,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让吴洀代父受过,如何又与他无关了?即与他无关,那还把人拘在京城做什么?

      但这些质疑,此刻吴洀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毕竟如今余杭郡数万人命都系在他身上。

      只得抿着嘴,垂眸不答话。

      等了一会儿,见吴洀仍不做声,萧瑀冷下脸来:“看来你的嬷嬷是不堪用了。教了这许多天了,竟是连怎么叫人都还教不会。”

      吴洀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得龙颜不悦了。

      按说,面圣时该如何称谓,这几日被常嬷嬷教导了数次早已烂熟于心。但他就是张不开口,不过骨血里仅剩的那点少年意气,试图为自己留下最后一点颜面的抗争。

      然而,何必呢,本就已经做好了以色侍君的准备,又何苦端出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做给谁看。更何况,眼下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显然不愿顾及他这点微不足道的私心。

      吴洀狠狠的闭了闭眼,认命得再次俯下身子:“奴才,见过主子。”

      萧瑀深谙帝王之道,很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既得的宣誓主权,那自然间好就收,绝不会逼人太甚。于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吴洀,放轻了语气:“卿如何是奴才呢?卿是朕的人。”

      吴洀茫然看向萧瑀,想了片刻,方道:“臣,谢主子体恤。”

      萧瑀终于弯起了嘴角,冲着吴洀招手:“卿过来。”

      吴洀低头垂眸,向前膝行了两步。

      萧瑀又招了招手:“近些,再近些,到朕身边来。”

      吴洀硬着头皮又往前挪了几步,跪在了萧瑀的龙椅边上。

      看着跪在脚边的人,年轻的帝王心中涌出一股不可言说的快感,像是征服了一头原本凶悍的小兽。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吴洀耳边的鬓发,成功的引起脚下人一阵控制不住的战栗。

      萧瑀不以为意的笑笑,柔声道:“这几日瞒着你了,卿可怨朕?”

      吴洀想了片刻,老老实实道:“是臣自己愚钝识不得天颜,不敢有半分怨怼。昨日臣言行无状,只求主子不要怪罪……”

      萧瑀无端被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取悦了,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的直痒痒,耐着性子哄道:

      “当然不怪你。是朕青睐卿,有心隐瞒。爱卿日后听话一些,朕必不再让你受苦。”

      吴洀越发心中惴惴,局促道:“臣惶恐。”

      “这有什么惶恐的?来,抬起头来,让朕仔细瞧瞧……”,萧瑀边说,宽厚的手掌慢慢往下滑,覆上了吴洀白皙光滑的脸颊。

      吴洀偏头便要躲,但又生生把脸挪了回来。

      这样下意识的服从让萧瑀心里越发熨贴,他伸手去拉吴洀的手臂,往自己怀里带:“还跪着做什么,仔细膝盖疼……”

      眼见着就要坐到萧瑀的腿上,吴洀如何经历过这个,饶是之前教导的再好,绕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俯就帝王,在这个当口也不由得慌了手脚。丝毫顾不得大不敬之罪,毫不犹疑的抽出了手。复又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不止:“求,求主子自重,臣……臣……”

      萧瑀的手犹自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蹴而就的愠怒,但很快又平和了下来:“卿不愿如此?”

      吴洀倒吸了一口凉气,平复了好一会儿,复又端端正正的跪好,低声道:“臣不敢。”

      他是真的不敢,毕竟身上压着的又岂止是自己一条命。

      萧瑀收回手,半响,方闭了闭眼睛,摆手道:“朕知道了。卿起来吧,入冬了,地上到底凉。”

      “……是。”,吴洀告了罪,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尤不敢相信萧瑀就这样放了自己。

      萧瑀的身子往龙椅深处靠了靠,神情破有些疲惫道:“罢了,你去吧。让连康把你的教习嬷嬷叫进来。”

      果然是这样……

      眼见着常嬷嬷进了殿心,吴洀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皇上叫来教习嬷嬷,想必是要发作自己了吧。

      方才那样大胆忤逆,倒是合该被罚。不过到却值得,在此刻吴洀的心里,内廷司那些个手段再如何凌厉的也及不上俯就人下的羞耻。

      吴洀并未得到可以独自离开的许可,只好等在大殿门口,内殿里面萧瑀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收敛,吴洀自幼习武,耳里极好,可以断断续续的听个大概:

      “……平日里多看顾他些,别短了吃穿……别让旁人欺负了去……至于,你们惯常的那些个规矩……”,

      萧瑀说到这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宫中侍寝的规矩繁多,后妃尚且觉得苦不堪言,何况男侍。内廷司的内侍,嬷嬷们哪个不是如狼似虎,若当真由着他们折腾,那这孩子可就有苦头吃了。

      “罢了……”,萧瑀摇摇头,转向连康道:“你去趟内廷司。就说是朕的意思,一应规矩吴洀学不会就算了,回头朕亲自教,不许他们打骂……”

      一句一句落在吴洀耳朵里,他不由得慢慢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皇上没有发落自己?反而像是在关照?

      饶是曾经征战沙场,到底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深宫之中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暖的善意了?吴洀狠狠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酸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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