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56、一再改变

　　我想我只是在困境中见到一个好看的男人，便又心生依赖了。

　　因为，我觉得经纪人宁浩云的照片——锡纸烫的头发卷曲随意，黑色体恤衫布着星云图案，再搭配亮光闪闪的银色吊坠，自由而不显凌乱，时尚但毫不夸张，仿佛一个坠入人间的黑天使。所以我想让他带我。第一次见面时，本人也是极好看的，这就是“首应效应”了。我以为就能如此安心地开始工作了，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自上一份工作结束之后，算上找工作以及回学校的时间也已近一旬，打离职以后就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开心的事。但是我第一次过去马栏山的时候，我问宁浩云，“以后是你带我吗？”他当时说了句，“你在这里工作多久我就带你多久，不会抛弃你的。”贾宝玉给林黛玉的第三次告白是，“你放心。”我当时也觉得，我放心吧，只要确定了方向，努力就一定会有成效。

　　因为第一个遇见的不是他啊，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坎坷吗？

　　宁浩云从没想过骗我，连骗我都没想过。

　　从没说，我可以承诺给你什么。我听过的承诺太多了，然而承诺就只是承诺。他总是默默地做些什么，比如守在我旁边教我直播软件的使用，比如回办公室的时候也不忘带上我，嘱咐我坐在他的工位上学习酷狗直播的小技巧，比如午饭的时候问我想吃什么并且十分热情地给我介绍了公司食堂的饭菜种类和营业时间。

　　我对他有什么看法，他不问，我便也不说。

　　“人一但有了一些想法萌芽，不管是好是坏，它立马就会根深蒂固，从此以后就一直在影响着你对某些人或事的看法，不论是对是错。”他说得没有错啊，我留给他的印象正是软弱而又无知且不具有独立性的。所以没能和第一家面试的公司解约，也没能在自己心仪的公司留下来。算不得解约，因为约定怎么说都是经过双方同意的，而第一家面试公司在我毫不知情地情况下用我的身份证注册了直播账号，非他一家直播不可，转工会的话需要三千元。我的脑子混沌得很，我以为得不到不想要的工作就是失去了全世界，我几乎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一个坚强的成年人。

　　这边我用弟弟身份证注册的账号被封了，宁浩云说明天上班了解下情况。所以，我一整晚都想着和第一家面试的公司人事谈一谈，那边没有回复。这边宁浩云也还未上班，说要我等一等，出现了什么状况他来解决。我等不得，我自个儿去解决了。

　　什么也没处理清楚，回来后我枯坐在自己的小卧室里，给郑总监阐明了情况。

　　郑总监：

　　您好。是您看好我并口头答应说想上班随时来报道，对此我在此致以十分的感谢。

　　但是，恕我直言。其实我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好，我失恋失业深感被全世界欺骗却依然在装出一副坚强的、可信赖的、有执行力的样子。我发现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甚至没有人可以相信——家人都远在天涯，同学都各奔东西，同事也各有所属，只有我无人可依。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只剩下命途多舛前路灰暗，再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才终于坚持不下去哭了出来，并非闹事也并非怀着损坏公司形象的目的而来。我仅仅只是，想要向公司人事阐述我的观点，仅此而已。

　　爸妈一直打电话叫我回去，但我不愿回去只求个三四千的工作安稳度日，我想要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想要去尝试，但不能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改变初心。我有想过做平面模特，那边公司一开口就是要收一千多，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身上只有八百块生活费。我可以每天只吃一顿饭但我不会再随意开口问父母要钱，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有任何公司为素不相识的我承担些什么的原因。所以，我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想要成为模特这件事要暂且搁置、容后再议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旧公司的房间暂时可住，我吃饭的钱却越来越少。我知道郑总监很忙公司人事也很忙没空在乎一个无关艺人的近况，但多拖一天我压力就多加一分。我不是不懂事，我真的很想很努力去懂事了，父母却依然担心我上当受骗，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变得没有人可以诉说也没有人可以帮我。

　　追求理想的路不会是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我知道在你们面前我甚至没有资格讲权利、讲背弃、讲信誉、讲选择，但是我无法委曲求全。现今没有人在我身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只身一人啊，处于一个庞大杂乱又好像虚空无度的不尽世界。

　　我以前的生活一直都很简单，学习、练习、呈现、点评，没有什么利益牵扯，所以今天我很自然的想去找你们聊一聊来解决问题，但却受到了责骂。我甚至没有听清楚是什么，我只感受到电话另一头会长的暴躁和不满，因为知道一时无法解决问题我急哭了，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禁锢以及欺骗。

　　我深刻的明白“责任”二字，答应的事情就要努力做到，可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注册算不得答应，仅仅只算得面谈。自校招起，我们双方都在初次面谈时互相拥有选择或者不选择的权利，所以我在面试之后才会在想要对行业多一些了解的前提下不觉得有心理压力。

　　公司陆续在招人，我今天瞧见有女孩子吸烟，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家庭环境以及学习环境中所不存在的现象。我父亲有朋友来家里做客，吸烟的话都会另选他所，吆喝着大家去外边聚餐或者庭院休息，从不会在孩子面前有半分不德不雅之举，谓之礼仪。

　　这就是环境对人的影响，“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我不能糊里糊涂就决定了自己的归宿，今天坐在大厅里有听到女孩子们的谈话，我不做评论。不求“往来无白丁”，但求“耳边得清净”，和不喜欢的人居住在一起，我想我会不快乐。

　　尽管一开始我只是想能够得到一份工作，想待在长沙等孔同学开学去找他，但生活已经很不易了，我不想在见到他之前改变了模样。一直最简单最天真最知书达理，从不谈经济，所以不懂得工资真正对于一个人的意义。在学习媒介经营与管理课程的时候我便十分排斥市场分析了，最喜欢听的内容只有情怀内容以及精品文案。讲师说，能够做到最好一定靠得是情怀，然而没有哪家公司再和我讲起情怀。不是不可以找其他平台，是现在的我身心俱惫，我害怕欺骗、害怕签约、害怕情绪再次奔溃，我害怕会坚持不下去，我会决定买票回家。

　　我只是想去到一个可以让自己感受到快乐和自由的地方，安静偏僻的地方，没有人山人海，没有拥挤烦扰。所以我最后决定留下来工作的公司在郊区，宽敞自由，人员也少，我便一心想要住下。

　　谢谢您的理解和关怀，今天您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啊，我的确听进心里去了，所以才愿意写这些话给你听。谢谢你能够帮助我跟公司会长说情，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的。

　　郑总监回复:
　　谢谢你把这些心事讲给我谢谢你的信任。
　　看着你的文字，我看到一片宁静，但我心里蛮不是滋味的。你是一个内心相当丰富的人，以后会慢慢经历很多会真正的长大的。总该试着去成熟，放弃一些曾经以为分开不了的东西，即使这个过程漫长且难过，但都是暂时的。看着你的文字，我想起自己刚毕业时那份迷茫，也是女友分手也是身上几百块，买了席子买不起床，直接铺在水泥地上睡。我想起那时情怀，把童贞和执着埋在心底，试着全力以赴的做好一件事，等到回首时，就又是一个新的心境了。

　　所以今天的阴霾和忧伤，就当作是睡前关上灯吧，天总是会亮的，明天又是一个新的自己。要知道，每一份经历都是一个历程，成长的历程。

　　其实公司也有公司的层面，只是每个人的评价角度不一样，情感角度也不一样。你要学会坚强，无论这世界怎么样，你要都要学会迎接这个世界，迎难而上。

　　我依然住在原来的公寓里，没了工作没有钱交房租，但暂时唯一还好的情况是——没有人撵我出去。室友做了午饭，叫了她男朋友过来吃。我坐过去的时候，喝了两口豆浆，一时无法下咽忽然觉到十分尴尬。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怕是我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怕是我早也不是这公寓里的一员。于是我简单吃了两口，“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哈。”赶紧收了碗筷我钻进自己的房间。

　　天，我应该做些什么？……

　　是早已经到了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了——正这么想着，手机屏幕亮了，是原公司人事发了信息过来，“中午吃了吗？”我想，是该说起退房的事情了。毕竟被辞职时原公司的说法是最多可以暂住一周，如今已经一周零四天了。我心里有些慌张还有些急切，开门见山，我回，“我会尽快搬出去的。”于是，便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对话了。

　　在郑总监的帮助下，我被告知换平台另寻他处是个好办法。
　　我得另寻他处了。

　　没继续休息，我联系了梅溪湖一家公司，下午赶着趟儿的，匆匆出门便去面试了。公司分部位于一家绿化极好的小区里，穿过桃林间的石砌小路，我感觉到了一丝愉悦，似乎已经寻到了自己满意的居住环境了。小区外的马路两侧种满了梧桐树，正直夏季，梧桐叶子生得茂盛。出了分部步行三十分钟就可以到达梅溪湖，站在湖边可以看见对面云雾缭绕的山丘。我不假思索，当即决定就留在这里工作了。

　　长沙的夏天——潮湿闷热，没有风。

　　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甚至说没有什么了解的，我的主播工作就这样，在入住公寓的第一天晚上22:00就开始了，播——深夜档。虽然是个知名度不高的小平台，但前两天我过得乐不思蜀，觉着一切都很新鲜，会在开播前和经纪人说说笑笑。我对收到多少礼物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什么要求，但凡有一朵一毛钱的玫瑰花我都开心得不得了。

　　直至第三天清晨，入睡前我忽然感觉，我感觉自己仅仅只是变成了一个宏大游戏中的微小角色之一，因为我偶然间得知了这个小平台的观众基本上都是男性，那么我的观众也不例外。经纪人称呼平台观众为“玩家”，这是她们的专业术语，而在我的认知里，只有游戏平台的受众才被称为玩家。 2019.06.27

　　我第一天就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粉丝，“葫芦丝”。和他之间的互动让整场直播变得活跃了很多，他每天都来，我也很欢迎很感谢他每天都能来。直到他叫我“小可爱”——叫我“宝贝”——我才察觉到一些奇怪甚至心生抵触，但是葫芦丝不知道。

　　他依旧用他想称呼我的方式去称呼我，在他每天出现在我直播间的当尔，他说的第一个词——宝贝——这个词划过我脑海——不止一次，每时每刻。我根本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宠溺的语气，不喜欢他对一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陌生女生宠溺，这让我觉得万分排斥甚至恶心。我想我应该告诉他男朋友和粉丝的区别，他也是个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会对于这样的概念含糊不清呢？

　　我便又觉得，也许做大众明星是好的，不用太近距离的维护与粉丝之间的关系，可以花大多数心思在自己的作品上可多好。2019.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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