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205、铄石流金（六）

　　当时我们是在上课，孩子们在商量着将《笑猫日记·想变成人的猴子》中的小情节改编成话剧，看着书本比划着在表演，都比较开心。但是李伟面色阴沉，没有参与，他一直如此，我们似乎也都习惯了。过会儿我看到他和考赛尔你推我，我推你的，手抓着手，兴许是表演到高兴处李伟也参与进来，闹着玩儿呢，我并没有十分在意。结果李伟忽然一个锁喉，他个子本来就比较高，直接把考赛尔从地上给提了起来。考赛尔当场就大哭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开始剧烈咳嗽，我赶忙冲过去制止，李伟松手，考赛尔跌坐在地上说呼吸困难，呼吸不上来。别的小朋友早已围了过来，抚着考赛尔的胸口帮他顺气，“赶紧呼气！吸气！呼气！吸气！你只要呼吸，你呼吸几下就好了，就没事了。”

　　缓了一会儿，考赛尔跑回座位，一身怒气。这些事情似乎发生在十秒以内，等我反应过来时，意识到考赛尔已经能跑能跳，没什么大碍，方才放了心。但他气急败坏地要借手机给家长打电话，家长一旦听到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来一场大骂，刚刚面对了一场失控的情况，我的心无法再继续受到惊吓。

　　确定考赛尔确实没事，维持正常的上课秩序，我们继续讲课。先讲一个小道理，“男孩子间打打闹闹会出现一些小摩擦，我们要宽容大量一些，不要太生气。这次错在李伟，老师课后会与他谈话，会匡扶正义，帮受委屈的同学讨一个公道。李伟也要注意，友善地同学们相处。”孩子们就起哄说，“谁打架都输过！没必要玩不起。”我补充，“这不是玩，就算打闹，下手也必须得知轻重。难道只有自己会疼，别人就不会疼吗？好了，继续上课。”课上我专门注意提问考赛尔，以减轻他心中的委屈和愤怒。而李伟照常积极抢答，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课后我专门安慰了考赛尔，“如果你愿意相信老师，那么老师来处理这件事情。老师会批评他的，好吗？我们以后玩耍、排练，请有选择地和值得信任的同学组队，好吗？”
　　他答应了。

　　大概是回去又想不通，他的母亲联系了校方。校方将那一瞬的监控发在了我的手机上，质问我怎么回事，怎么发生打架事故总是在你们班？我说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但我的心里瞬间一阵委屈，没有人会在意你如何地去应对和处理，对这些突发情况是怎样的劳心伤神。校方在意的只是：这有损学校的形象，家长第一反应联系校方而不是你，就是对你的不信任。

　　家长也许并没有想那么多，当然也不排除，很多家长就喜欢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足以突出他们对孩子的爱，他们的孩子上高于九千层青天，下重于八百阶大地，碰不得说不得受不得半点委屈，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一定要为了孩子闹个天翻地覆。我真的又累又怕，人何以无理、狂妄至此？

　　但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主动联系考赛尔家长并致以歉意，解释了李伟的情况，从我带他开始他就时而狂暴时而自闭，他这次有如此出格的举动，我必然会和他的母亲反应情况。严重的话这几天李伟先在家里冷静冷静，绝不会再发生你家孩子受到欺负这样的情况。

　　而给李伟的家长，我发给他孩子今天的日记，写自己锁了同学的喉，同学哭得气都上不来他为此感到自豪。评语：这样真的对吗？
　　他的母亲没有回复我。沉痛之中我写了如下文字。

　　致李伟的母亲：
　　老师希望李伟成为一个能够健康快乐成长的孩子。

　　而不是一个成绩很好却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欢乐时不会找人分享，难过时也没人愿意陪伴的学习机器，不是只有一个愤怒的、孤独的、善变的、自闭的灵魂的孩子。
　　哪怕学知识学得慢一点吸收得少一点，只要他每天都在努力去学。况且他学东西一点也不费力，比很多同龄人好得多得多。

　　可他在班里从未表现出有同情心、有愿意沟通和理解、有对知识的敬畏、有对朋友的爱护。但也并不是说就没有做得好的地方，很多时候他会主动给同学讲题，会愿意帮后进生做笔记，但我不能分辨那仅仅是出于对他是强者的炫耀还是其他的什么，源于他做的坏事比好事多很多。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也并不学着去控制，总是在危险行为的边缘徘徊。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便适当地给他一些自由，他状态好的时候能够很好地听课很好地完成作业，他状态不好的时候要么钻在桌子底下一动不动，要么在班里走来走去对老师的制止仿若无闻，要么蹲在地上不停地打卡，要么趴在地上趴展了写作业，要么仿若无人地在教室里打篮球……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任何一句劝解，他就要我行我素。

　　他为什么如此？他缺少爱护么？可当别人给予他爱护的时候，好像他也接收不到，有时候也会因为作业写得好而认认真真跑来问我要奖励，可把奖励给到他手里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感激的情绪。

　　他善于隐藏情绪，哪怕他没有做好事情的时候，老师说要打手板，正常的孩子都会立马保证马上把这个事情做好，让老师再给一次机会。可是他不保证他也不做，反而是说，“老师你打死我吧，你打不死我你信不信？”他是一个心里有再多痛、身上有再多伤都绝不会喊一句疼的孩子，很多时候我觉得生气，如今看来只觉得心疼。

　　让他觉得快乐的事情是什么？他从来没有表露过。
　　让他觉得伤心的事情是什么？他从来没有表露过。

　　他好像没有喜怒哀乐，到这种性格已经形成，这一次打架事件我至今心有余悸。他动手揍的是两个孩子，一个只是被他扯住衣领扒拉过去，另一个情节比较严重的，告诉了家长。打打闹闹归平常生活，可狠心伤人属行为失控。

　　被他扒拉过去的那个孩子，在一次课上不做笔记，我开玩笑说，“你愿意做笔记还是愿意挨打？”他说宁愿挨打。我就吓唬他，“但是你不怕我的塑料尺。那就一人赏你一巴掌如何？”班里几个都轻轻拍他，李伟一巴掌下去孩子后脖颈整个通红一片，立马哭了起来。我对自己的行为后悔起来。

　　谁能够给予他帮助谁能够让他做出改变？至今看来我在短期内并没有对他的性格产生影响，我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我只知道我不能随便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希望家长也能引以重视和配合，他很多时候不愿意听老师的劝解，不会服从课堂指示，我想我应该跟家长反应他的情况。希望家长能够跟孩子多沟通，尝试着去了解他的需要，温柔地表达爱，少一些绝对果断，多一些耐心倾听。

　　并不是说只有他调皮，班里的男孩子普遍调皮，也会打架，也会吵闹，也会犯错，这是这个时期孩子的共同点，也是他们的快乐。我的课堂时常有点看似随意，我希望我们能保护这种快乐，在学习知识的同时，适当地丰富和发展孩子的天性。而非压抑他们的天性。

　　2021.08.01
　　华老师

　　后来李伟便没有来上课了，听说她的母亲给他报了网课。我回姥姥家休假。

　　天空灰蒙蒙的，看不清云的形状。
　　而后——
　　一路上天阴得可怕，光线暗淡，排列得很紧密的乌云遮住了天山，倒遮不住南边叫不上名字的黑山脉。
　　我到时姥姥家门紧锁着，于是跑到南门寻入口，顺便小解。小解还没完毕，忽然落了几滴雨，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迅速密起来，待小解完毕的我，差点成了落汤鸡。
　　我钻进门半扣着的屋里躲雨，透过窗户看到姥姥骑着小电动三轮回来了，姥爷拿着镰刀徒步回来的。我看了一会子书，跑进了院落里。

　　屋外下起了倾盆大雨。姥姥煮好了一锅大豆，我吃了个饱。姥姥给我找了件厚衣服，我蹲在门前看雨。成百上千的雨点落在地上砸出纯白的水花，雷声阵阵。屋檐上的雨水蹿成股儿的往下流，垂直流到地上，通过水流和地面的击打，汇出很多圆圆的透明的泡泡，泡泡随着这一股细流流远了。
　　紧接着有了光，太阳突破了西边乌云的封锁，挑着云的浅淡处为乌云镶上了白边，一层层的。天亮起来了。慢慢东边的乌云也散了去，露出了蓝天。
　　大树洗了个好澡，院落里水泥地也洗了个好澡，天空也洗了个好澡，一切都瞬间变得干干净净，空气十分清新，是雨后草木的味道。

　　太阳完全出来了，这阳光清清澈澈，有些温柔又有些耀眼，照得刚洗过的叶片发亮，照在我的身上，真舒服。
　　半小时之后，天山南边乌云过境，翻山越岭而来，天空一半阴一半晴，北边阴南边晴。我去外边转一圈，妹妹们追着淋过雨的羊羔玩儿。我着实太冷，呆了不到一小时便独自打道回府。院落里刚刚还水流漫地，现在已完全干了。进了门，姥姥切好的菜在案板上放着，屋里空无一人。屋外落起了豆大的雨点，我以为又下雨了。结果紧接着树叶“哗哗”响，起了风。看看时间，晚八点差一刻，太阳又出来了，阳光照得远处的白杨树林暖融融的，有布谷鸟的鸣叫声。

　　我心中落寞，平常里忙惯了，有甚觉着孩子们太过吵闹。如今一个人待着，反倒有些空落落。
　　布谷鸟还是在不停地鸣。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在大自然里自由自在地生活。我想，我不适合过俗尘阿谀奉承的生活，我热爱自然，追求本真。一次，为吃饱肚子我不小心落入了官网中，一当官，陆陆续续就是十三年。你想想你把鸟捉了关在笼中，它会想自己在森林里的家，你把鱼捉来放在池里，它会想曾经自由自在住的大渊。把我放在官府宅院里，我备受束缚。

　　离开官位，我开始像农民一样种豆，笨拙地守着田园。我们家有十亩地，八九个草屋。后院有榆树、柳树，可以纳凉，前院有桃树、李树，可以吃果实。远远望去有个村子，那边有人好像在做饭。狗在村子深处吠着，鸡在树上飞。我们家里没有尘土，我爱干净，没有宝物，我不追求物质，但我有很多时间，可以读书写作。现在终于辞官，我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忽然得到了自由，高兴地飞在大自然中。——许生涛

　　评：小许同学这篇《归园田居（其一）》的读后有感，写得真不错。2021.08.04

　　以往的这时候我正在路上走，如果走快一点很快就到图书馆了。如果有课的话就吃饱了肚子提前去教室里等，等的间隙可以抽空看看书。
　　大学的生活真的很美妙了。

　　现今的这时候我坐在一家餐馆里，等待着我的麻辣烫。落地窗外阳光很柔和，虽然打七月下半旬开始太阳逐渐落得早了，但现在八点十五分光芒万丈的太阳还是和南方云雾里圆圆红红的太阳有太多的不同。十五分钟后我要去一对一，上完课我会立即回家躺在床上追剧。平常上晚班也是极累的，我甚至有时候都忘了我不喜欢过多地与人进行浅淡的交流。说很多的话，反复地说，为了生存。2021.0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