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197、南疆游记（二）

　　昨个儿回姐姐家之前，导游给我发了注意事项。我就赶紧先去小商店里买了充电宝，兑换了二百元现金。这一回可是准备充分了，不然去了南疆哪个偏远景区的附近住下，当地人不用电子现金只用纸币怎么办？那可不能肚子，出来玩绝不能亏待自己。

　　清晨八点半，大巴车已经行了一个小时了，向着郊外去。窗外的风景很治愈，大片大片翠绿的农田，天上飘着洁白的轻纱云。
　　我感觉心情比昨天好了太多。尽管只睡了六个半小时，早晨醒来眼睛是肿的，但心却没有昨天那般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似的，怎么都快乐不起来。裹住心的那层东西不见了，所有我不想见到的一切都不用见了，此时见到的只有窗外的美景。这如释重负来得太缓慢。

　　我只想平和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导游说五工台服务区是全途最豪华的服务区，大家最好去欣赏欣赏。
　　我……
　　昨天还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今天竟蹦跶着下车，打算去五工台服务区买个烤肠。
　　一出车门，新疆的妖风快把人吹飞……叫人冷得直打哆嗦，又无处可躲，直直快步奔向服务区大门。
　　结果，回来后车找不着了？
　　为了躲风，我上了一辆停在我们原停车位上的大巴。我问去哪里，导游说去喀纳斯湖。司机开玩笑说要是车上座没满，准保把我带上。这不免得让人感到轻松亲切。

　　下了大巴车，在停滞的小轿车背后躲一躲。我们的车缓缓驶过来，原是我们自个儿导游骗我们都下车，跟着司机师傅去加油站加油了。五工台服务区很繁华？——这令人心动的理由。
　　去赛里木湖的中途，大巴车停留在石河子一个小公园二十分钟。但进这石河子市单过安检就花了半小时，我觉着这些时间是大可不必花费的，九点半就经过五工台补给站了，这时候再走一次就专为了给乘客预留上卫生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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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我有些无聊生气。
　　而后，石河子、奎屯、乌苏，每进入一个市都会经过一个收费站。

　　导游讲故事时间，“伊赛克湖，不冻湖，素有‘上帝遗落的明珠’之称，现位于吉尔吉斯斯坦境内。为什么会提到伊塞克湖呢？伊塞克湖位于天山山脉北部，原属中国，中国古称热海。而我们即将到达的赛里木湖是一座高山冷水湖，有‘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之称，是大西洋暖湿气流最后眷顾的地方。大伙儿来了新疆旅游了，援疆，等于是为我们新疆做贡献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几年去景点还没有高速，最近几年高速建成，后来的路就好走了。我们前边即将到达赛里木湖景区，气温较低，请各位旅客把能穿的厚衣服都穿上。南疆坐车十小时观景两小时。北疆坐车九小时观景三小时。屁股都坐开花了，景点就到了。旅途舟车劳顿，令人疲惫，但当我们见到赛里木湖本尊的那一刻，一切都值得。作为一线导游，我来过赛里木湖很多次了，每一次来都有一种不一样的震撼人心的美。”

　　像翡翠，像玉，晶莹剔透，纯净无暇，美得好似一场梦。从我们的第一个停靠点看赛里木湖，高高低低的大石头块后面，是汹涌澎湃的湖水不断拍击着海岸，一次次发出清脆明丽的声响。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冰山，一忽儿湛蓝，一忽儿浅蓝。湖水的颜色会随着天空颜色的变化而变化，当天空万里无云，湖水蓝得平静透彻，倒映着又大又亮的钻石般的太阳，波光粼粼；当一层层白云遮住了半边天，湖水里也冒出一层层白云，一边湖水这边清澈浅淡，一边湖水深沉湛蓝；当乌云挡住了太阳，天空阴沉起来，湖水也乌黑沉闷，像是永远看不到底的黑潭，甚至有些冰冷、阴森、恐怖。

　　从我们的第二个停靠点看赛里木湖，平静的仿若仙女散步的云中之境。水很温柔，轻轻地浮在岸边，靠岸很近的水面上有悠闲游泳的白天鹅。白天鹅行动优雅，个头很大，身长足足有七八十厘米。不似家鹅那般总弄得白羽毛上占满了泥土，还嚣张跋扈，见了人就伸长了颈子示威。从小就自由自在生活在水里的天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它们会靠近了游人吃面包屑，但若想轻轻摸一下它的羽毛，这些个天鹅便一转身有些惊慌地游远了，离岸边越来越远，似是往湖中心去。而后，直到足够安全了，又打着闹着追着无人机往回游，颇有灵性。湖岸边是一条铺满了白色石子的小路，随着湖岸的走向，直往西边延伸而去。小路边上是碧绿的草原，这草原直延伸远处森森的雪岭云杉林边。远山大片大片的白云，悠柔缱眷，映着灰蓝的湖水，映着灰蓝的石滩。这平静的湖岸，真让人想要长久地旅居、写作啊。

　　果真坐车十小时，观景两小时，啥也没看够，导游就招呼着出发了。到县里排队两小时做完核酸，在预定好的饭馆吃了汤饭。天还没有黑，其实我一直都想在景区多待一会儿的。

　　霍城的清晨就有雾的，在北疆根本从来不会出现的雾，在北疆从来不会有的大西洋的眷顾。这里有一出门就浸在草木气息里的空气。
　　成片成片的麦田，远处是连绵的山脉，山上有树。高平丘壑地貌，非常美。顺着山脉走，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

　　清晨的太阳总有一种永恒的美，关于星辰。漫着雾的原野，衬着太阳的丘壑。天地和谐、平静，好像生命没有尽头。
　　还有田地里的那种绿，充斥着一种未经修剪的丰盛。大范围的向日葵、菊花、薰衣草，我们正巧赶上了这些花朵盛开的时节。

　　霍城的路边都长满了薰衣草。霍城的房屋都是紫色的，深紫淡紫，和薰衣草一个颜色。
　　接着我们到了惠远古城。古城里有一个破落的小村庄，小村庄里有名族特色的农家小院，在小院里可以喝奶茶、吃冰欺凌、学跳名族舞。这些在北疆的农村也都是常见的。唯一震撼人心的是舞蹈专场中的节目，音乐响起，沉醉舞蹈中的时刻，我第一次感受到哈萨克男子身上那种仿若拥有了着高山的巍峨、老鹰展翅般的力量，那种来自于古域雪山、河流滋养的蓬勃欢快的精神。而舞蹈里的女子，时而娇羞，时而豪放，敢爱敢恨，有草原上红花的艳丽，又有雪山里冰雪的纯洁，她们表达出的，对生命的热爱，对自由的追求，对自然的感恩，这种活泼这种聪慧这种开放豁达——才是我最向往也最缺乏的。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我似是第一次走近这个民族，似是第一次尝试着去了解花花绿绿的毡毯纹路背后，橙黄蔚蓝的长裤裙裾背后所蕴含的蓬勃盛放的生命力和自然而又博大的文化内涵。

　　下午到达那拉提大草原，拍照、散步、登山。从阳光被森森雪岭云杉遮住的山脚顺着石头阶梯一步步走，尽情地呼吸新鲜而清冷的空气，在一伸手就能碰到叫不上名字的茂密植被的树林里，累得“呼哧呼哧”。随着阳光一点点的露现，距离山顶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空中草原。温暖的阳光普照草坪，眼下是一座座绿山无穷无尽，我身处最接近天空的位置。
　　那拉提草原有马队，但得排队等待将近一个小时，鉴于时间有限，我没能骑马而选择登山。
　　这也许是个遗憾，也许并不构成什么遗憾。
　　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也有马群，其中有一只俊气的白马，看得人挪不开脚步。我本想骑白马拍张照便可，但一爬上马背，握紧缰绳的那一刻，就不想下来，马儿若是能走几步便好了。走了几步，就想向远处目所能及的草坡飞奔而去，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里迎着风，放下一切烦恼、纠结、误会和过往，只在风里奔驰。

　　当地的牧民大叔带我飞驰草场、策马奔腾，那时候自由才猛然地出现在我身旁。
　　刚开始脚不会登，踩脚的铁镫子会硌到脚背，尤其在马跑起来的时候脚背会比较疼。马儿是先慢走，后来四只脚不同步慢跑，渐渐地奔腾起来，两只前脚齐落地，两只后脚跟着齐落地，相当于跳着跑。
　　我的脚没有登紧铁镫子时，马儿飞奔起来，坐在马背上的我会感觉非常颠，有种随时会被颠下去的危机感。所以手要抓紧，这感觉不会持续很久。跑半圈下来就能掌握到在马儿飞奔起来时双脚蹬紧，双腿用力，屁股稍微离开坐垫的诀窍了。
　　牧民大叔坐在身后当护卫，带我骑马奔驰了三个大圈，一路上他夸我胆大，说很久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姑娘了，第一次骑马就很勇敢。我甚至什么都没有，就只剩得一腔孤勇了。我想，一个文人可以为自由而生，亦可以为自由而死。而自由，是个捉不住的东西，反而常常难以出现在我身边。
　　耳目可即之处，是一望无际的绿，是绵延千里的云，是不断呼啸的风。
　　我问，“你是哈萨克族吗？”牧民大叔说，“蒙古族，你喜欢蒙古族吗？”他只会说有限的汉语，学会些什么话不过是礼貌地问候，所以我很友好地回答，“喜欢！”我大声地喊话，铜铃般的欢笑声一次次响在自己的耳畔，响在呼啸的风里，我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马背上的民族有谁会不喜欢？为自由而生的民族有谁会不喜欢？牧民大叔乐呵呵道，“我也喜欢汉族，我爷爷是汉族！”
　　骑马走着是晃悠，奔腾才是自由。

　　牧民大叔对我还是挺照顾的，带我在草原上驰骋了五圈。后来快到目的地，我还想自己骑两圈。牧民大叔把缰绳给到我手里，我用脚可劲儿踢踢马肚子，马儿就跑起来。牧民大叔在后面大喊，“拉缰绳！拉缰绳！”我可想等会儿再拉，跑了一小段，马儿原路折返，回到了它的马厩里。无需拉缰绳自个儿停下来，乖的。
　　坐了十个小时的大巴车，游览景区的时间有一个小时，其中骑马下山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我怎么都觉着不够，坐在马儿背上不愿下来，掉转了缰绳想再跑一圈，结果马儿走了十米又自己折返回来，咳，实名大乖乖。
　　伙伴一直在马厩旁催我，还有一分钟到规定集合时间！我只得不情不愿不得以赶紧从马背上下来，迅速付完钱，我们以光速奔回集合点。

　　坐在车上我还在回想，年轻美丽有时候真是个优点，不过我也没因此得意忘本。起先说拍照二十元，而后骑马跑上最高山丘再折返增加到五十元，可我跑过一个山丘再跑一个山丘，直到回到区间马厩为止。大叔说按骑马下山的八十元支付吧，我一高兴付给了牧民大叔几乎双倍的钱，一百五十元。确实觉着他能够腾出时间护我驰骋过五个山丘，着实辛苦了，值得！我打笑说，“这是我两天的工资。”日日辛苦守着工作为得也许就是这一刻钟的自由吧！大叔直白且爽朗，“我一天四千。一个夏天四万。冬天就出去玩。”相当于一年四万，不多不少，各行有各行的辛苦，各行也有各行的快乐了。

　　如今才更理解裴多菲《自由与爱情》里的“生命皆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没有经过束缚又何以理解自由？永久的生活在束缚里便也不会渴望自由。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直住在景区，当一个闲散的常住者，当一个自由的写作人。为自然而写，为自由而写。为鸟儿而写——

　　巴音布鲁克草原还有一汪天鹅湖，游人所能到之处没有天鹅，只有一群群不知名的白色鸟儿，生得白净可爱，不怕人。它们会咕咕叫着追着游客要面包、馕饼、馒头，这些小麦制品它们无一拒绝。有一只鸟儿胆小，不敢接近人的手心，站在木桩上眼巴巴望着，一忽儿往前挪一点，一忽儿往前挪一点，向着游客手心里的小块馕饼，又想吃又不敢吃，简直不要太可爱。
　　站在鸟群聚合处，将一小点馕饼放在手心，将手举高了，十秒钟之内就会有胆大的鸟儿在你不经意间轻轻飞过，用长长嘴巴把那一小点叼走了。这也是一次在未知里互换信任的充满新鲜的尝试。2021.0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