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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风和日丽(三) ...

  •   我隐隐约约恍恍惚惚看到他走过来的影子,看到他说再见的影子,看到他愣在原地的影子,炎炎夏日的正午,一切都开始隐约而又恍惚,我仿佛回到了大四某一个炎热的正午。

      我的教学热情也在降低,先前里班里能够有十个孩子,都别提我有多么开心了。就算只有一两个孩子,我也把每一节课备得很丰富,尽量往有趣的去讲。

      而今不是,班里有十几个孩子,我偏是盯着那一两个不动笔的自己找气受,有一两个孩子,我也讲,从早到晚讲,全是当一种过程一种责任一种每天都需要的步骤,没有什么热情了,生活浸透了疲惫充满了无趣,生活越来越像一个囚笼,我们只是从这一个狭小的笼子到一个会移动且吵嚷的笼子再到另一个睡觉的笼子之间,辗转不停。

      没有同情,没有感恩,没有关怀,没有爱,只有苛责,只有不满,只有刻薄,只有冷漠……
      有什么办法,可以过得幸福一些呢?

      “疲倦是生活的常态,感动才是漫长的热爱。”——惠子老师
      李洛凡上课东倒西歪的,一点点精气神儿都没有,不愿意听讲,也不愿意做笔记了。我说,“你以前可不是这个表现,李恩菲和你一起上课的时候。”
      李洛凡答,“我怕她,我在她面前乖巧,是因为她打人疼。”这倒也是一个优点,若是喜欢,什么都是优点。
      “可我怎么有在同老师嘴里听到过你性格好?”
      “性格好都是装的。”
      “装的?这真打击到我了……来来来,别停,继续装。”
      “不。”
      “是她对你有点失落吧,源于你们之间本身的思维差距。对一个人有了期待,所以才会有了失望。希望他好,希望对他好,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好,所以才会有失落。”
      “老师,这话有道理。”一堂课里,他总还是提起她,说起他的伤心难过,说他当时其实很想哭,但表面上却还是笑着。

      画皮亦画骨,用心亦惑心。临下课时我说,“老师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你确实感动不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所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振作起来,好好学习吧。”

      在我再三打探下乔巴说她暑期续了二十多个学生。我说同老师也二十个了。她意气风发或者说很轻蔑很随意地说老同只是不想续,认真续的话绝不止二十过几个学生。

      我的心一下子从云端掉进了深渊,我不够努力么?还是我太过努力了?似乎一起进机构的老师,所有人都要比我发展得更好。在群里发了公益晚辅结束的致辞后没有任何家长应和。好不容易续上班,又好似这两个月以来每天十一点半才回家变成理所应当了,只是因为他们续了我的课。
      柳老师紧接着又非常激动地诉说了一番,说我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五年级(可同老师还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初一?)。说仨儿孩子坐在楼道里扰乱了整个学校的秩序,打扑克、玩水、去厕所里待着,就是没有完成作业。上数学课也是,稍微出去一下回来什么都没有写完,差得不着边……该放弃的学生你就放弃掉。

      我清楚她的意思,一是不要把孩子放在楼道里写半天作业没人管,但是下了语文课还需要等待两个小时才是数学课,孩子们家远回不去,不把他们安排在我的眼皮底下又不放心。如何安排才合适呢?柳校只说想办法解决但一时也提不出什么好办法。二是让杨嘉辉走,我说这我不能做到,我不能让一个孩子走,除非他自己走,你可以退数学的学费可以不教他,我无法让他走。带他的一年以来,他确实一直都写作业慢且丑,一直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一直都话很多,一直都一身小毛病,我多次想过放弃他,我也正在放弃他,我想我依旧无法直接说出从此不管他这样的话。失望总会有的,事情也总会有的,我还在想办法解决不是么?

      我的心情很低落,回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猫睡在卧室里,它今天也没有出来迎接我,一切都显得孤寂而又落寞。我准备开始写些东西,这时候楼上的电视声音穿过墙壁清晰地响在耳畔,已经过了凌晨零点了。这个点,因为老了听力不好依旧在扰民的邻居,我讨厌,说是在跟我说些事情实则是抱怨是说得越来越激动是在制造越来越想让人逃离的噪音,我讨厌,可我不能离开这里不能不听她的唠叨不能远离这些是非纷争烦扰,我讨厌!
      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除了——
      一放学李洛凡就来找我,拿着八十一分的卷子,说自己成绩班级第五,给了我一颗口香糖。他不想描字帖,所以逃回了自己班。过会儿他又来说了些什么。再过会儿他送了一颗杏子给我,我说,“班主任给的吧?”“所以我送你了。”
      这学生倒是怪可爱的,这真是个可爱的学生。班里的孩子们一向都擅长索取,能够把自己仅有的零食分享出来,怎能令人心里不暖?
      我忽然开始期待有个人说说开心的事,说说心里话,有个人关心我对我好了。
      考了八十一分,他说这是他初中语文考过最高的成绩,上学期他才考了五十八呢。他的母亲也非常开心,专门给我发了消息报喜。我就说,“只要愿意学。”
      每个人都告诉你你要努力你要奋斗,却没有人关心你过得开不开心过得累不累。做人嘛,毕竟开心最重要啦!2021.06.01

      还在备课的下午七点,我就盼着玻璃门边有个人能进来。
      他总会来的,他一定会来。
      他的确来了,说些不找边际的话,偏是眼睛不往那卷子上看,他并非不乐意我讲题,也并非十分乐意听我讲题,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他前两周坚持每天跑来问我题,是因为快要月考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不会因为贪图一个人的美貌吧?不会因为她的人格魅力吧?不会因为他对她有与众不同的仰慕吧?
      这种独自猜来猜去的落寞和欢喜,终究是什么都不会因为罢了。2021.06.02

      我刚刚说八点半有他们班的课,他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开心,反倒说自己语文作业很多,急着回去写,刚刚买了干脆面要急着去吃,也一点点没有想要认真听试卷分析。
      于是就会想,他是不是和她和好了,她叫他赶紧问我拿回卷子便别再说任何话?
      他是不是以后都不会一放学就来班里跟我分享他的趣事了?
      他会不会上几天语文课一取得了好成绩就骄傲了就厌烦了?
      我会像失去任何一个忽然闯入我的生命对我很好让日子热热闹闹的人一样失去他吧。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尽管,好像什么都没有开始,什么也都没有结束。
      我甚至之前计算过他能每天跑来找我的时间还有多少,六月、七月过去,八月是一整个月的没有交集,九月我便也只有周末来火箭校区,想来都不禁悲伤。
      我为何忽然开始幻想些七七八八的事儿了呢?
      都是荷尔蒙在作怪。

      结果后来紧张万分地走进他班级讲课,班里前排大都是女孩,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有太多的不满和抵触情绪。
      讲课很顺利,只有他一个乐呵呵说些不知什么话,我走到他座位旁边示警,他反倒十分信赖的仰着头看着我笑,让人一时愣了神,忘记了接下来的教学任务。
      临下课时他得意洋洋说,“老师,周末就给我一个人讲吧!”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李恩菲坐得理他很远,她比平常安静得多。他还是表现得乐乐呵呵。2021.06.02

      刚吃了晚饭补了妆,化妆袋和小镜子还没有从桌面上收下去。李洛凡背着书包摇摇晃晃就进来了。我不知做些什么,脑袋里尽是他说他同桌课间化妆的事情,我于是顺手把化妆包装进书包里,小心翼翼把无处安放的手放在小镜子上,将小镜子贴着桌面滑下来,往位兜里拉,像是藏什么他不喜看到的东西似的,尽管他没有表现过明显的不喜。也许我只是并不想表现出我在七点半特意补了妆,不知为何要掩饰?我一向如此,生命里不安的成分指引着我,掩饰情绪才是天性。
      “老师,咖啡喝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咖啡。

      “喝咖啡易缺钙,长不高。”我也不知我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也许我想说点其他好听的。
      “我已经够高了,我一八零。”
      “喝咖啡会长胖。”
      “我五十六公斤,不胖。”
      “我暂时没有想喝。你作业多么?”
      “多。”
      “那还不快点写作业?”想是说这些话都说习惯了,于是脱口而出,不知再更多的说些其他什么了,李洛凡忽然的出现令我处于持续的缓慢性轻微紧张之中。
      他就背着书包出去了,“老师,我们班搬到了隔壁的隔壁,你班里那些小喽啰吵了,我来揍他们。”
      这个教室就又空了。我想着,要不要去他班里看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会写的题目。
      我想着……
      我想着……
      我想着今天我没有洗头,也没有换衣服,早上跳了一上午的舞。我拿出了题,又写了起来。
      龚志蕊一会儿买个棒冰回来,咬冰块咬得“咔嚓咔嚓”,一会儿出去买个辣片回来,忽地坐在我对桌。倒是看这小姑娘出出进进,我自在些。李洛凡一进班,我都不知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好。

      “老师,我又来了,你看。”他冲泡好了咖啡。他喝了一口,“啊,好苦。老师,这真的很苦。”
      “我读高中时把咖啡当饭吃。”
      “读初中就不能,就苦。”
      “初中时我的毅力足以支撑我的困倦。”
      “我的毅力……”他转向了旁边的龚志蕊,“你喝吗?要不要尝尝?”

      小龚同学,“我不喝。给,吃吗?”她从位兜里拿出辣条迅速地放在李洛凡的桌面上。
      他没有拿,“要不我拿纸杯给你倒点?”李洛凡还是没有丝毫有意注意桌面上的辣条。
      我,“可是……这是你自己的杯子,你刚刚喝过了……”

      小龚同学将桌面的辣条收回来,“士可杀,不可辱。”这……这不愧是我班里的学霸,就是有礼貌有气节!

      但我们龚志蕊也太不容易了,昨天李洛凡来时龚志蕊正在吃泡芙,好心给他一颗,扔在了桌子上。我啼笑皆非,“啊,这桌子我刚刚我用酒精消毒过,当心吃醉了。”说着向她拿过零食袋子,“看,给人零食时拿着整个袋子给他,他可以自己取,这样更好一些。”于是小龚同学拿着自己零食袋递到他面前,“吃吗?”他轻描淡写答了一句,“不吃。”龚志蕊“咔嚓咔嚓”将那一袋快吃完了,还剩最后一颗时,又礼貌性问了句,“给。”他没有接,她自己拿回来吞进了嘴巴里。所以说——做个礼貌的孩子真心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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