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李克用程敬思

8、6月25日—家谱

　　搏击教练何尔岐双手拎着硕大木制饭盒走进“集贤书法社”，彼此都是老熟人了，前台小妹眼皮抬都不抬，懒懒道：“今儿有排骨呀。”语气那叫一个酸，何教练相貌虽凶，可架不住厨艺好呐。
　　寸头何教练嘚瑟：“那是，厨艺学校咱可没白上。”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报班就是去学做饭，小1000大洋呢，老心疼了。
　　休息室内，甜甜抱着膝盖抹眼泪，李老师除了递纸巾就是递纸巾，原谅，安慰人这事，他真不会。
　　“呦，大美女咋掉金豆子了？”房门开一道缝，何教练探进脑袋。
　　香气太过诱人，甜甜吸吸鼻子，扬起下巴：“哼，懒得理他们，本姑奶奶要吃饭！”
　　何教练熟练摆弄木质饭盒：“可不是么，吃饭皇帝大，饿肚子多难受。”
　　“叔叔饿过肚子？”甜甜打小书包里掏出消毒纸巾，细细擦拭手指。
　　何尔岐先给李老师乘碗莲藕汤：“叔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沿街要饭，有上顿没下顿。”
　　“怎么可能！”
　　提起往事，李泗冬微微叹气：“以前有很多孩子吃不上饭的，所以，老师羡慕甜甜。”
　　四个10岁不到的孩子流浪街头，为了吃饭几乎是想尽一切办法：辛铭远去古玩街给商家拉客人；饭量最大的何尔岐就去饭馆帮工，只吃饭不要工钱；程参跑到技校里当免费勤杂工；至于年纪最小的李泗冬，守着“家”——城中村边缘地带一套空院子，因发生过连环命案，无人敢住。
　　四人照着桃园三结义义结金兰，辛老大列十条家规，每天回家上晚自习，自学语文与数学，教材来自李泗冬拾荒拾到的小学课本。
　　“可是我羡慕老师，”甜甜鼻头泛红，“老师有何叔叔，我谁都没有。”
　　昨晚听到父母打电话谈离婚，财产分割她没有概念，可她明白父母有喜欢的人，日后也会再组家庭，而她注定是没人疼的。
　　“要不给叔叔当闺女？”幼稚鬼何教练揪甜甜的辫子。
　　“才不，”甜甜可是有骨气滴，撅着小嘴：“我要李叔叔！”
　　“何叔叔哪里不好？”
　　“不好，就是不好。”
　　话题成功转移，李泗冬会心一笑。
　　玩笑话而已，他哪里敢奢求有甜甜这么漂亮的闺女。

　　吃过饭趁着休息时间，何尔岐跟李泗冬说悄悄话：“老李问三儿有信儿了没？”
　　“没有，他们总在深山老林里，许是信号不好。”
　　“可这回都七八天了…”
　　“待会儿我再试试。”
　　“还有一事，”何教练自己先乐上，“老李说大远八成是喜欢那叫林溪的大美女了，可惜人家没瞅上他。”
　　“所以，大远失恋了？”李老师笑问。
　　“恋都没恋上，哪儿来的失恋？不过那美女特神秘，我查了，一本科生居然是岑鹤峤的弟子。”
　　喔？李老师侧目。文史不分家，他念中文系时也曾追着岑大师的讲座跑，后来因着辛铭远的关系，见过老先生几面。“岑先生下个月米寿，她来祝寿？”
　　岑先生过寿是界内一件大事，公开讲是要把名下所有书稿及收藏捐献出来，存款设立奖学金，小道消息却是老先生要公布家谱清理门户。
　　这事儿可就大了去了。
　　曲艺届至今保留师徒传承，“摆枝”方是正式确立师徒关系。学术界本是不兴这个的，可几位国学大师接连出事，岑先生就打算效仿曲艺届公布家谱，不在名单之内的未得亲传，只算普通学生。
　　何教练胡噜一把自己的寸头：“不知道阿。大远发愁秋拍的事，这个节骨眼儿上生怕出什么意外，突然冒出这么一位，他心里也犯嘀咕。”
　　“大远怎么说？”
　　“秋拍有幅回流的画儿《雪景山水图》，大远始终存疑就没列进重器，为这事没少跟管书画碑帖的姜涛起争执，那姓姜的是岑老的学生，还是辛家老爷子留下的钉子。”
　　李泗冬琢磨了片刻：“这样吧，你查姜涛，我来打听岑老的家谱。”如果姜涛不在家谱名单之上，从此也就没脸留在拍卖行，若能提前打听到，辛铭远也好提早应对。
　　不止姜涛，岑老的弟子如今是人人自危，是不是泰斗承认的亲传弟子，前程可是天差地别。
　　“老师老师，”甜甜高举儿童手机一溜小跑过来，“阿姨不接电话。”
　　对阿，吃完饭甜甜得回家休息，下午再去上芭蕾舞课。
　　李老师拿自己的手机拨过去，许久之后接通，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您认得这个电话的主人，那请您来趟人民医院吧。”
　　事赶事，得，今天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