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李克用程敬思

4、6月24日—珐琅彩梅花纹碗

　　上午10点整，京城某高端商场三楼拐角僻静处的“集贤书法社”迎来每日第一拨客人。
　　老板李泗冬照旧是白衬衫+休闲西装裤+皮鞋的打扮，店员们也照旧是一脸花痴表情。
　　帅哥老板瞅着就是养眼，哪儿像隔壁搏击馆的老板，堪称人形门神立牌，□□都不敢来找茬儿。
　　拜国学再度流行所赐，小小的“集贤书法社”生意破佳，软笔书法一堂课300大洋，预约全满。
　　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中国家长为了娃儿真是拼了。
　　12点整，何尔岐何教练分秒不差进来点卯，照例拎着全套餐盒餐具。
　　店员小妹小声小声再小声：“还不知道得多久。”
　　身材健硕的搏击馆老板伸长脖子往里瞧：“什么情况？大中午的不让人吃饭！”
　　“那小姑娘的爹妈一个不接电话，一个临时去上海开会。”
　　“冬子胃不好，饿不得。”何尔岐直接朝里走。
　　休息室内，李泗冬一遍一遍拨打电话，就是无人接听。
　　小姑娘倒是老气横秋的：“别打了，准是在开会，哎，反正他俩也快离了，赶紧的呗。”
　　屋门开了一缝儿，何尔岐探进头，扯出老大一个笑脸：“开饭了。”
　　小姑娘蹦下座椅，紧跑两步打开房门，抱上何教练的大腿：“爹妈不要我，叔叔能管饭吗？”
　　人精阿小丫头，长大了铁定有前途！

　　一一掀开餐盒盖子，呵，四菜一汤，国宴标准。
　　黄瓜丁拌煮花生米、西红柿炒鸡蛋、冬笋肉丝、土豆炖牛肉，外加一个丝瓜汤，主食是东北大米，绝对的色香味俱全。
　　“老李给我发一微信，你猜怎么着？”何尔岐卖起关子。
　　李泗冬正督促小姑娘吃菜，这孩子忒偏食，“大远昨儿回小楼？”
　　何尔岐嘿嘿笑出声来：“对面陈家那小楼搬来一美女，老李觉得不错，说让大远考虑考虑。”
　　皱着鼻子咽下冬笋的小姑娘突然插话：“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俩大男人略震惊，李老师不无担忧道：“甜甜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你们都不看电视剧嘛，无忌哥哥那个。”
　　原谅，他俩真不看电视剧。早年穷，有上顿没下顿，想尽一切办法挣钱，连小说都不看的，嫌耽误时间。现下倒是不缺钱的，可习惯已然养成，李老师记忆中的电视剧永远停留在《戏说乾隆》与《新白娘子传奇》。
　　“别说，这话挺有道理，”何教练点点头。
　　李老师白他一眼：“李叔精通相面，这些年也没见他夸过谁，那位美女定然是个极优秀的。”
　　何教练继续乖巧点头：“据说叫林溪，高高瘦瘦的，还会唱戏，学历史的。”
　　“大远的婚事是李叔的一块心病，那姑娘要真是靠谱…”
　　“得，你放心，查人这事包我身上。”何尔岐赶紧表忠心，冬子说啥就是啥，说他是哈士奇，他都乐意。
　　一顿饭吃完，甜甜的爹也终于打来电话。撂下电话，甜甜仰头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这个暑假我天天来报到，顺便管饭呗，价钱好商量。”
　　被坑惨了，何教练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这不影响他们二人世界嘛。“每天四菜一汤，收你66”。
　　李老师侧目，狮子大开口阿。
　　甜甜笑得露出门牙上的菜叶子：“叔叔你忒实诚。”

　　直线距离500米之外的豪华写字楼内，齐老板皮笑肉不笑道：“林小姐竟这般年轻，哎呀，后生可畏”。
　　助理在一旁偷偷抹了把额头。自家老板要买几样古董，怕打了眼，特意找陈家少爷借个明白人，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鉴宝这行，年纪大的才吃香呐。
　　林溪着一身黑色西服套装，长发斜梳烈焰红唇，活脱脱职场上的白骨精：“听闻齐先生看中件珐琅彩，先前几位来掌眼的莫衷一是，既如此，不如换我试试，我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是砸了陈先生的招牌”。
　　齐老板面色稍霁，眼前这位着实有几把刷子。“既如此，请吧”。
　　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通俗意义上的珐琅彩有两层意思，一为铜胎画珐琅，便是国人熟知的景泰蓝；二为康熙晚年创烧的瓷胎画珐琅。
　　康雍乾的珐琅彩瓷器最为珍贵，行业称作“三代珐琅”，存世不过400余件，其中300件随文物南迁去了台北，北京故宫藏40余件，各大博物馆之外藏于民间的估算不超过30件。
　　今儿要看的便是此次秋拍的重器——清雍正珐琅彩梅花纹碗。
　　一切金属物品置于屋外，工作人员领二人进入特制的展室，脚下是地毯，屋中放一张长条案，边角俱是圆润的，桌上再铺层棉织品。
　　拍卖行的人打开保险箱，取出只小碗，置于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向后撤一步。
　　屋里光线甚好，日光打头顶的玻璃窗洒下，透亮极了。
　　林溪缓步上前，拾起小碗定睛一观。
　　底色为白，树枝为黑，梅花为红。
　　另一面提诗：山禽矜逸态，梅粉弄轻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
　　瞳孔收紧。
　　没错，正是它。

　　办公室内的辛铭远通过监控视频全程观看林溪的一举一动。拜高清摄像头所赐，林溪的表情一览无余。
　　她根本不像个鉴宝人，倒似是梅花纹碗久别重逢的老主人。
　　辛大少大学副修侦查心理学，熟悉各种“微表情”背后的含义。
　　昨晚匆匆一瞥的林溪压根就是冲着这只碗来的，特别是看到诗句，竟有一丝动容之情。
　　梅花纹碗是他费尽心思从法国征集来的，推测为火烧圆明园时流散出去的清宫旧藏，跟年纪轻轻的林溪能有什么干系？
　　正犹豫是否要给陈启凡打个电话，手机屏幕亮起，有来电显示。
　　辛铭远略皱眉。
　　姓关的。

　　半小时之后，走出写字楼坐进自家豪车的齐老板方问：“怎么说？”
　　林溪点点头：“压堂货”。
　　“这么说，确为雍正朝的？”珐琅彩中，公认以雍正一朝的艺术成就最高。
　　“准确的说，是雍正朝早年的宝贝，仍有模仿康熙朝的痕迹，”林溪打开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一串数字：“不超过这个金额，老板就不亏，十年后倒手，至少再翻两倍”。
　　齐老板暗自咋舌，那金额已是底价的二十倍之多，十年后再翻两倍，该是多大的暴利！
　　林溪平静道：“康雍乾三朝的珐琅彩为重器，十年未必出一件，不过总好过更难的的北宋汝窑与元青花。齐先生不妨再考虑考虑，据我所知，这次竞争很激烈。”
　　好东西自然多的是人惦记。
　　齐老板虽家财万贯，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花巨资买一只碗，总得掂量再三。
　　“林小姐方便的话，午餐一道吃如何？”
　　“下午两点之前，我替您工作。”林溪扭头看向外面，车窗上映着倒影，眼神冰凉。

　　吃过饭，林溪搭齐老板的车到商场。
　　“今儿掌眼是为还陈先生的人情，不收钱。”随即推门下车。
　　饭桌之上，齐老板再三旁敲侧击问来历，林溪一律拿陈启凡当挡箭牌，有事问陈大少去。
　　见美女进了商场，齐老板感慨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世道变咯。”
　　副驾驶上的助理提心吊胆了一上午，这会子终于安下心来：“太年轻，总是担心不大靠谱。”
　　老板哼了一声。“难不成还不信陈家！”
　　再者说，那钱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