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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君莫笑(88)结局四 ...

  •   “沈识之!”汪珹急火攻心,将手中醉世指向沈砚:“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沈砚轻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周围,天还是黑的,根本分不清此刻的时辰,阴兵和人头叫嚣着,在空气中,在乌云里……这场景多么像是一个噩梦,如果……只是一个噩梦……
      他笑地更深了,却极苍凉。
      六合诸国,,茫茫江湖,都说东楚的沈识之是天底下最为温润的公子,一双眼睛,静影沉璧。可如今他的目光变得晦暗无比。
      他此时的眼神,汪珹没有看懂,右相没有看懂,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看懂。
      只有云卷云舒中,异界的判官叹了一句:“沈砚……已是求死……”
      可他面对汪珹灼灼质问,依旧沉声答道:“念遗,我是沈砚,先是东宫的沈砚,再是沈家的沈砚,最后才是沈砚自己……东楚开国至今,三百年基业,我为人臣,保皇室周全,守国土安稳,是责任。太师府、右相府百年声名,我亦不可能弃之不顾。或许在你看来,确实十分愚蠢,但这是我此生为人,全部的信仰……”
      沈砚饲剑元气大伤,冷汗涔涔,颤抖着双手,亮出了他已经再也不能驾驭的苍生剑:“念遗……杀了我吧……”

      汪珹身后光剑对高台众人早已形成包围之势,可他看着眼前的沈砚,却始终下不了手。
      腹热心煎至极时,却听到了沈箴的声音。
      她的声音里没有畏惧,甚至都没有一丝丝不安,清冽的同这尸横遍地、阴风怒号的梅园毫不相称。
      “陛下,您真的爱过寒桥吗?”
      皇帝本想装疯卖傻,挟持沈箴以保性命,他设想过沈箴的诸多反应,却万万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所以一时愣住了。
      “陛下,您了解寒桥吗?”沈箴又问道:“她的死在您看来,仅仅是对您的辜负与背叛吗?”
      “你说什么?!”皇帝竟因为眼前这个黄毛丫头的几句话乱了方寸,难掩滔天怒意。
      “陛下可曾想过,如果寒桥愿意,以她的机敏、她的家世、她在朝中的人脉,还有左丞大人拥有的财富,她是可以反抗的。”沈箴的眼睛里有了对这位苍老帝王的同情:“可她没有。她之所以选择死亡,除却她不完全信任您,除却她想保护丈夫和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陛下当真不明白吗?”
      “还有原因?还有什么原因?什么原因?!”皇帝狠狠晃动着沈箴的肩膀,迫切地寻求一个答案。

      “箴儿!”汪珹紧张起来,环形剑阵又逼近高台上的帝王三尺。

      沈箴并没有因为皇帝激烈的动作感到害怕,声音婉转,缓缓答到:“还因为……她从未想过,要伤害您。”
      “你胡说!胡说!她死之后,孤夜夜难眠,尝尽刻骨爱恨,锥心煎熬,你竟还敢说……她不想伤害孤?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皇帝狠狠捏住沈箴的肩膀,她半点都动弹不得。
      可在这样的猛力之下,沈箴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继而又恢复了平静:“所以臣女才说,陛下没有爱过寒桥。莫说一个‘爱’字,半生为友,您从未懂她,甚至也从未珍重过她。您对寒桥,只不过是占有欲而已。”
      “你闭嘴!你给孤闭嘴!!!”皇帝扼住沈箴的脖子,但却并未下死手,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沈箴还有利用价值。

      “你放开她!!!”光剑又迫近了他们。
      沈箴感受到周身寒意,她虽于武学一道一窍不通,但看过许多侠士故事,故事里都说,剑气是至冷至冽的。

      皇帝的背后有太子、右相和沈砚挡着,光剑离得远,他只看到他和沈箴的身侧光剑蓄势待发。
      他冷冷笑了:“呵……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在这里对孤说教,想要告诉孤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情谊?真是荒唐。沈箴,你看看你身侧吧,你以为你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吗?你以为汪珹爱你吗?你不过是孤和右相用来牵制他的棋子。你以为汪珹那么聪明,会不知道吗?他或许心悦过你吧……但他如今知道了,这份情谊难道不会变吗?你瞧,你身侧这些冰冷锋利的兵刃,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他若是在乎你和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早就束手就擒了,而不是冒着伤害你的风险,来威胁孤。而孤!反观孤这一生,孤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孤心中要有天下,要有百姓,要有朝堂群臣,可是即便这样,孤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寒桥。沈箴,你觉得,你方才的话,可不可笑?!”

      “楚瀛……”汪珹双目充了血。
      沈砚也在这番离间之言中感到心痛与绝望,这便是他要誓死追随的君王吗?

      可沈箴却笑了,她心中没有半分伤心。
      她稍稍用力,便挣脱开了皇帝对她脖子的钳制:“陛下,您不懂寒桥,更不懂汪珹。汪珹今日杀你,双亲血仇并非主因,他要杀你,是为了一个公道。一个给天下人的公道。陛下贵为高高在上的帝王,知道这公道是什么吗?”
      “什么?!”
      “这公道便是……便是为人一世的尊严。哪怕卑微如蝼蚁蜉蝣,也不能随便被人践踏,随便被人利用,随随便便就命丧他人之手。这世上或许本没有这样的公道,可你们是天下人的帝王与臣工,理所应当要为百姓谋求这样的公道,所以这世上除却人心之外,又有了律法。可你们呢?你们为了私心之恨,为了权利之欲,便将整整两万人牺牲掉了。臣女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也听说过,东楚开国之时,万朝来贺,天下多少能人异士,纷纷以拜入东楚朝堂为毕生追求。可陛下,您俯仰一世,回头看看,如今的东楚又是怎样的光景?就算今日没有汪珹,他日也会有其他义士,他们同样会将您从至尊高位,拖入万丈深渊。因为昏君庸主,人人得而诛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昏君庸主?昏君庸主?!”皇帝大笑道,阴狠转身,看向沈林:“沈箴,你是沈家的女儿,孤要诛杀汪雷的计划,你不是知道吗?可你还是帮你父亲,你哥哥,哦不对,你喜欢沈砚对吧,你的情郎……你还是帮他们瞒住了你口中那个高尚的汪珹,不对吗?”
      沈箴苦苦笑了,眼中却凝了水汽,她没有什么可辩驳的:“是啊,我帮助父亲和哥哥,欺骗了汪珹这个傻子,欺骗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她轻轻抬袖擦了擦,她轻轻转了身,看向抚养他长大的义父沈林:“爹爹,您是真的把我当作女儿疼爱过的吧……不全是利用,也曾有过真心的,对吗……”
      “箴儿……”沈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我现在才明白,娘亲那一颗痴心,或许真的错付了……”

      许久许久,沈箴还是望向了汪珹,她扯出一个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娇憨。
      汪珹也望着她,过往龃龉猜忌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他不想承认,可他此刻真的动摇了……要不要……要不要就到此为止吧……用他这一条薄命,大闹宫城,屠三千禁军,将这真相昭告于满朝文武,皇帝也承认了自己所做恶事,就到这里,是不是……是不是可以了……
      可是天隐卫怎么办……那两万将士的后事怎么办……荧辉为人阴狡,他做皇帝,又会有什么不同……这些兄弟,真的要死得这样无名无姓不明不白吗……
      他一边在不甘之中挣扎,一边切切地安慰着她:“别怕……箴儿别怕……”
      沈箴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面上又浮上一丝赧然:“阿珹,我实在是有些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什么……”
      “阿珹,我没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可是嫁给你,嫁给你我是真心的,这颗心,是你一个人的,只是你一个人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相信。我相信……”汪珹此刻心头生出一丝不祥预感,醉世聚力,将太子与沈砚击倒在地,他飞身跃向皇帝和沈箴。
      可就在这时,沈箴身体向后仰去,她的身后,是他亲手布下的剑阵。
      “箴儿!”
      鲜血溢出,将她的衣衫染得想她出嫁那天一样红:“阿珹,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你自由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慑,包括沈箴面前的皇帝,他还没来的及说什么,从沈箴体内杀来的光剑再也没有了顾忌,齐齐穿过了他的躯体。
      刹那剧痛,他便直直后仰,倒在了高台之上,眼睛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最后的最后,苍老的眼角落下一滴泪,不知是为了今日的自己,还是为了昔年的寒桥……
      “陛下!!!”右相扑跪在皇帝身侧,悲痛欲绝。

      沈箴则跌进一个单薄却温暖的怀抱里。
      她心中嗤笑自己,明明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比想象中,更加疼一些。
      她脸上有泪,但她知道她没有哭泣,所以她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抚上他满面湿痕的脸颊。
      “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汪珹泣不成声,浑浊的瞳孔终于被泪水濯洗得彻底清澈……
      沈箴每一张口,鲜血就汩汩溢出,几乎梗住她的喉头,汪珹拼命帮她擦拭着,可这血却延绵如溪流。
      “阿……阿珹……”
      “我在……我在……”
      “阿珹……我叫……我叫阿鹿……生于市井……平……平凡的阿鹿……若……有来生……我会找到你……你不必记得我……我来……来喜欢你……好不好……好不好……”
      “不!我不要!我不要来生,我要你此生此世,我不要来生!你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傻瓜……”阿鹿笑了:“你……你要……记得……每年……每年春深,满城……满城蔷薇花开……便是我……来看你……”
      汪珹已经说不出话,先是拼命摇头,又拼命点头……
      抚在汪珹脸上的手终于落到地上,在血泊之中漾开涟漪……

      沈砚惨白着脸,朝紧紧抱着沈箴的汪珹爬过来。
      苍生剑被远远甩在身后,他的双手磨出了血,眼中血泪交加:“箴儿……箴儿……”

      就在此时,他看见父亲站了起来。
      沈林踉跄着,走到高台梁柱前,踮起脚,用力将玉龙剑拔了出来,陈宛已然有些僵硬的尸体,瞬间砸到地上。
      他持着玉龙剑,朝汪珹走了过去。
      “父亲……”沈砚以为沈林要杀汪珹,不禁用尽力气恸吼道:“爹!!!”

      沈林拿剑指着汪珹,而汪珹只搂着怀中已经逝去的妻子,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你知道吗?我同你爹,曾是很好的朋友。”沈林的声音极平静,没有丝毫的愤恨与杀意:“我初入仕时,得知箴儿的娘亲在故乡过得不好,便想给她一笔钱,可那时我收入微薄,是你爹,给了我百两纹银,让我回故乡安置故人。如今看来,你同箴儿的缘分,或许从那时,就开始了……”
      汪珹静静听着,眼角又添了一滴新泪。
      “我并不后悔杀了你爹,他半生贪腐是事实,他的存在,如同陛下所说,对国政始终是威胁,所以我并不后悔杀他。至于杏州那两万人,他们那般忠于你,让陛下怎能安寝,杀他们,我同样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便是不顾砚儿心之所爱,将同样沉重的责任,压到了他的肩头。你爹被押入刑部前,曾于浩清殿上说,论心思之正,秉性之纯,砚儿不如你。其实不然,汪珹,砚儿只是……没有你幸运罢了。如今君主已死,我这个为人臣子的,自然也没有活着的道理了。汪珹,今日我自我了断,当能偿你心中怨愤,还望你放过太子。也希望你念在同门之谊,放过沈砚……”

      沈林说完,略整衣冠,将玉龙剑横于颈上,倏然划过,血液飞溅,沈林倒在皇帝身边,这个他毕生忠于的君主,同他死在一处。
      “爹!!!”沈砚一口鲜血涌出喉头,衬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

      汪珹双腿剧痛,但还是抱起沈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经过伤重在地的沈砚,未看一眼。
      又经过被自己打伤的太子,稍稍驻足,眸间露出些许狠厉,太子不禁后退几步。

      “他会做个好皇帝!”
      汪珹听到身后传来沈砚的声音。
      “我会让他……做个好皇帝。”沈砚在悲痛之中艰难说道:“杏州两万人,在都城为他们建烈士陵,抚恤其家人。由太子替陛下发部罪己诏书,将杏州两万将士死因昭告天下。翰林院司史处,将杏州祸事载入史册,以警后世。天隐卫重组,恢复旧制,重组事宜,由你亲自料理。所赠行云国三城,来年春后必重归我东楚……念遗,我会让他,成为一个好皇帝。”
      汪珹没有说话,只凛眉望着太子。
      “荧辉!”沈砚吼道:“说!说你会做个好皇帝!!!”
      “我……我会做个好皇帝……”荧辉声音颤抖说道:“识之说的,我会做……”

      汪珹看了荧辉许久,最终无悲无喜,擦过荧辉身侧,朝寒梅苑外走去。

      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开,一弯新月高悬空中,汪珹抱着沈箴,背影渐行渐远,此间种种,渐渐模糊,化作涟漪,又化作一团飞雾……
      丰运十九年,忆梦终结……

      忘川离渡楼里,一身皓衣的单薄青年捧一本书静静看着,眼角的泪痣为他英俊的容颜添了一丝伤情。
      青年垂肩而下的青丝曳动起来,今日忘川的风有些大,吹动了离渡楼的帘幕,猎猎作响。
      “吱……”就在在风声中,离渡楼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青年抬头看向门外,当看清那个身影后,他唇角弯起温柔弧度,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在琅贤书院初遇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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