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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君莫笑(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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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楚惯俗,迎亲结缘要吹唢呐,击腰鼓,乐声震天,方圆十里都能沾到喜气。
可汪珹知道,沈箴虽然是欢脱的性子,但喜动远不如喜静。故而以竹笛代替唢呐,以琴笙代替腰鼓,沿街奏乐。
汪珹在争鸣山上习得一手好琴,队伍里奏琴的并不是普通小厮,而是都城里有名的乐师,奏的曲子也是汪珹自己所作,名为《画眉》。
这一番阵仗在栖梧道上走着,家家户户难免侧目,他们在潜光城生活的这些年,还从未见过这样雅致的迎亲仪仗。
这一眼看去,许多女子便对新娘子有了真心的艳羡。
为首白马之上的公子未再穿着一贯的黑衣,而是一袭素白衣裳,外头披着红纱,青丝摇曳,面容如玉,星眸浅笑,不让春风。颈子上的疤痕非但没有影响他的形貌,反而平添一些男子气概。
姑娘们议论着,都说左丞家的公子是个叛逆狂徒,可现下看去,若被这样的男子爱过一场,好像也不是件多么亏本的事。
沈府门前鞭炮声响起,红屑似雪飘落一地,因乐声极风雅,沈宅家眷又极内敛,新郎一路行来未有什么难过的关隘,只有厨肆里同沈箴平日交好的几个杂役趁机调侃了一下汪珹,得了几个红包。
汪珹也没想到如此顺利,他本以为沈箴是沈府独女,客人们哪怕只是为了显示与右相的亲厚也会好好考一考他,为此他还将红包准备得极为真心也极为精心,除了可观的银两,还有他钻研的酒方、食谱、琴谱等等,有几个极大的红包里,甚至还放了他寻到的古籍孤本,放到市面上也是无价之宝。
可是没想到这样好的赠礼竟然没有用武之地,这世上的人心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凉薄。
他对右相夫妇行了礼,向内院走去,便见了沈箴。
两人一番拜别,汪珹便牵了沈箴的手,朝他和她共同的家里折返。
“哎……”沈箴轻轻叹气。
“怎么了?”汪珹问道。
沈箴并不是个任性的人,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性子上来了,就非常想撒娇,于是勾了勾手,示意汪珹凑过来。
感受到他靠近了,沈箴便低声说道:“我有些晕轿子,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就更晕,阿珹,我若把轿子上的帘子掀开透气,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沈箴没有听到回答,只是手心被捏了三下,沈箴不太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红绸覆面,自然也看不到汪珹的表情。
她一边过着沈府大门的木槛,一边寻思着汪珹这个动作的含义。
正皱眉沉思呢,红盖头突然就被掀了开来,她瞬间睁大双眼看着汪珹:“阿珹……你……”
“少爷!”汪家的家丁也炸了锅:“盖头是要洞房才能摘的,您这是作什么!于礼不合于礼不合啊!”
来沈宅道贺的臣工儒生面上更是有了愠怒之色。
所有人还在惊异之中,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出乎所有人意料——只见沈箴双脚离地,被汪珹夹带着抱上了马。
新娘子盖头没有了,轿子也不坐了,这是什么道理。
“少爷!”家丁都要哭了。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到场的几位年长的大儒差点当即气晕过去。
沈箴傻了……傻得彻彻底底……都说撒娇女孩最好命……这……原来是真事儿?
可这样就把别人随随便便气晕了,真的合适吗?
“怕吗?”沈箴坐在汪珹的怀里,耳畔听汪珹问了一句。
沈箴明白,这句怕不怕,问的是她怕不怕旁人的眼光。
“不怕!”沈箴回答。
汪珹轻轻笑了。
“不怕倒是不怕……”沈箴扶着额头:“但是阿珹,你今日属实有些冲动了,别人说你叛逆,你不反驳也就罢了,怎么还配合起来……”
“也不是叛逆一两回了,再多这一次又何妨?”汪珹蓦地又想起什么:“对了,过会儿父亲看见我们这样,要是对我生气,你可要为我说话。”
“哦……不……不过,我现在这副样子,盖头不翼而飞,还坐在马上,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吧……父亲骂人应该不会巧妙地将我落下吧……”
听闻沈箴也称父亲为“父亲”,汪珹极为高兴:“他不会骂你的,他很喜欢你。”
“真的?”
“真的。”
两人策马缓行,现日春深,杏花已谢,可是蔷薇漫墙,正当盛时。
“真美。”沈箴笑着说道:“我以前从未这样好好看过潜光城的春天。昔年大唐孟郊所作,‘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便是这样的盛景吧。”
汪珹也笑了笑:“孟郊所说长安之花,可不是栽植的花。”
“那是什么?”
“他说的花朵是长安城里的女子。自古文士所求,报国路、黄金屋、颜如玉。孟郊未能免俗。”
“倒也是风流。”沈箴打趣起来:“欸,你这一路走来,可有觉得不错的女子?我可是看到街上好多个小姑娘痴痴望着你呢。”
“你!”汪珹在口舌上从不是沈箴的对手,只好自行气闷。
见他赌气不说话,沈箴也晓得自己的玩笑有些过分了:“好了好了,知道你没有看她们,就像我也不曾看街上的男孩子一样。比如方才经过的豆腐坊家的儿子,相貌那样标致,可是我目光流连了吗?我思绪飘忽了吗?没有。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
汪珹被这一番压根讲不通的安慰气到胸闷:“我回头便花钱将那豆腐坊收购了,遣他儿子去别的城镇开分店。”
沈箴听后没有再逗汪珹,只安静坐再他怀里笑着,汪珹仿似能看到她的笑容一般,眉眼也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