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镇异录》半芒

7、吃火锅

　　宁南市金鹰国际商场，人潮涌动。
　　林芒不喜欢人多，少年皱着眉头，应当也是烦躁。
　　“手给我。”
　　“什么？”
　　“拿过来。”
　　林芒抓起少年的手，带着他在人流中快步穿梭，直走右拐再右拐。
　　林芒之前只觉得少年眉清目秀，并未曾仔细打量过手指。
　　如今触摸起来，才感觉到骨节分明，手心冰凉。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人流中穿梭，隔着一双手臂的长度，又只隔着一双手臂的长度。
　　那种感觉，就好像。
　　穿过了这世界的喧喧扰扰，纷纷闹闹。
　　金鹰国际里的海底捞火锅店，人满为患。
　　林芒甩着手里那张排号单，
　　“早知道提前排队了，这么多人至少还得等1个小时，都怪你，饿死了。”
　　“那换家店吃？”小白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满怀雀跃。
　　“你不喜欢吃火锅？”
　　“也没有不喜欢。”
　　“哦，那就换家店。”
　　林芒转身就走，小白却没有跟上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善变。说好吃火锅怎么又不吃了。”
　　“啊？”林芒满头问号。
　　“哦，这家店人这么多，那就换一家咯，有什么差别？”
　　“你不是想吃这个吗？”
　　“对，我是想吃这个，可有什么不一样，又没差多少。”
　　“会差很多。”
　　“最后总不是吃饱就行了，差什么。”
　　“那你干嘛要分手，将就用不就行了。”
　　林芒气笑。
　　“我这人不知道什么是坚持不懈，不知道什么叫一条道走到底，没什么是我非得抓手里不放的东西，所以我不想把他抓在手里，及时止损，一点沉没成本并不可惜。”
　　“可我想吃这个，不换了。”
　　“我看你才善变吧，刚才明明是你说不喜欢的。”
　　“我累了，走不动了，就在这等。”
　　“喂。”
　　“我腰疼，这儿沙发舒服。”
　　“喂，你骗鬼啦，你们高中品德课没有教过你不能撒谎的吗？你到底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进少管所的。”
　　“少管所？那可能我进过。”
　　她坐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少年表情又是一变。
　　“你可真厉害啊，都说细儿无腰，年纪轻轻怎么腰不好，我看看。”
　　“看什么，才看过医生，有什么好看的，你就陪我等会吧。”
　　“哦，那也行。”
　　“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不然太无聊了。”
　　“从前，”
　　“嗯。”
　　“有座山。”
　　“嗯。”
　　“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个。”
　　“小白，你烦不烦人，能不能讲点正经的。”
　　林芒愤怒地站起来，握起拳头刚想砸下去，又忍住收回。
　　尊老爱幼，尊老爱幼。有句话怎么说的，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必须用别人的错误惩罚别人。
　　然后收起的拳头在小白后腰上轻轻砸了一下，他身子就一哆嗦。
　　“叫你皮，疼死你。”
　　“真是狠心的女人，不仅善变，还很现实。”
　　“怎样？想喝什么？我去买。”
　　“矿泉水，谢谢。”
　　“行。”

　　吃火锅的时候，小白坐在角落里，离火锅远远的。
　　林芒手里正拿着一杯冻冰柠檬茶，喝的正欢。
　　“你真不要？”
　　“我只喝纯水。”
　　“那多没意思啊，试试这个，我给你把柠檬片捞起来，你看，也是透明的，一模一样，试试？”
　　“不要。”
　　“哎，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怕烫着么？早就说换家店呗，还等这么长时间，性子就是犟，也不知道像谁，你爸妈养你这么大肯定特不容易。”
　　小白没说话，默默夹起烫好的牛肉片，放在碗里没下筷子。
　　“我刚放下去的，你动作太快了，我都一片没吃着了，不行，你烫给我吃。”
　　“不要。”
　　“就要。”
　　“偏不。”
　　“非要。”
　　直到海底捞的小哥热情洋溢的飘过来。
　　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客人，我来烫吧。”
　　“不要。”这回总算是异口同声了。
　　林芒无奈，笑出声。
　　“我来好了吧，您坐着，想吃什么，我都给你烫。”
　　我不吃辣的，都给我烫清汤的。
　　好好好。都给你涮一遍清水，你倒是早说啊，还点什么九宫格。
　　小白坐在角落里，全程没再说话。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哎。林芒在心里叹气，怎么做得跟老母亲一样。不对比当老母亲还累。要是自家孩子，不听话我拧起来啪啪两巴掌就过去了，他这么大个，打又打不赢还不能动粗，要不然全餐厅的人肯定都说我这么大年纪不懂事欺负小朋友，说不定还要跟警察叔叔打举报电话，拍照片发到微博新闻上。哎，真是艰难。
　　我不想火，这么想着，林芒便一刻不停的下物料，夹起来，不知不觉就把小白的碗里堆成了小山。
　　那孩子还困惑地问， “你不吃吗？”
　　林芒也露出八颗牙齿，眯着眼睛，说， “你多吃点，我不饿了。”
　　“哦。”然后一顿暴风吸入，见了底。
　　你这家伙，可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喂。”
　　“叫我姐。”
　　“不要。”
　　“喂。要是我哪天跟你在一块，又突然消失了。你别担心。肯定是舒飞把我带走了，后面没事了我自然会回来找你，如果我没回来，就提前结束了，你就自由了。”
　　林芒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行，放心，我不担心，我会配合你表演的，来继续吃，继续吃。”
　　“那行。”
　　小白继续埋头猛吃，一切言语尽在食物的滋味里。
　　“终于吃完了。”林芒满足地放下筷子，拿着单子走向收银台。
　　“那回去吧。”小白伸了伸胳膊，说道。
　　“今天好不容易不用加班，就这么回去了，多无聊啊。”
　　小白站直了身子， “说的也是，去看夜场电影吧，今天有首映。”
　　“别多想，只是看电影，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没说过。”
　　“神经病啊，你都没到法定结婚年纪了，脑子这么活跃小心以后脱发。”
　　对面收银台的小哥哥传来古怪的表情，就好像林芒包养了一只小奶狗。还是需要卖身那种。
　　林芒汗笑， “小白，跟着我你吃苦了。姐姐没钱，只能请你吃海底捞了。”
　　小白掏出卡， “我有钱。”
　　林芒在一旁冒星星， “小白，你刚才掏卡的姿势简直帅呆了。
　　“别想，一会请我看电影。”
　　“小气鬼，好啦。”
　　“不过我们看什么？首映片是什么？”
　　“哆啦e梦历险记。”
　　“蓝胖子？好啊好啊，你怎么知道喜欢这个。”
　　“前天晚上，我遇见你的时候，你那把黑骨伞就是从那里面拿出来的。”
　　“啊，我想起来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这人记性不好，总是丢三落四，雨伞什么的都丢了十来把了，可那把黑骨伞，从很久以前一直陪我到现在，居然一直还在，是不是很神奇。”
　　“这么多年，怎么不换一把？”
　　“我这个人吧，喜欢买东西，也容易丢东西。
　　可这黑骨伞，一直留着，有回我都以为他不见了，后面又出现了。就像是跟着我一样。
　　我想，这应当也是一种缘分，只要它不跑，就留到它寿终正寝这天。
　　而且，你别看它普普通通，特别好用，伞布结实，伞骨结实，如果遇上有人想要图谋不轨，还能当防狼棒使，挺好的。”
　　小白盯着那伞看了一眼，像是在看一脸熟悉的旧物，然后说，“那你好好收着，别再丢了。”
　　“我尽量。”
　　金鹰国际五楼，顶层，露天玻璃。抬头可以看见黑夜，和黑夜下商场挂的华灯。
　　“拿着，爆米花和肥宅水是标配，必不可少。”
　　“尽管刚才吃过了饭？”
　　“嗯？对呀。有问题。”
　　“也没有。”
　　“你说蓝胖子最后会消失吗？”
　　电影正是精彩的时候，小白不知道如何回答，拿起手边的水，喝一口，然后一顿咳嗽。
　　林芒笑嘻嘻地凑过来， “柠檬水，怎么样，比水好喝吧。酸酸甜甜的，是不是觉得人生都有了滋味？”
　　“神经病。”
　　林芒耸耸肩膀， “我就是咯，那又怎样？”
　　“什么？”
　　“我就是神经病咯，那又怎么样？当神经病很幸福的知道不。没心没肺，无忧无虑，这得是多大的功德才能修得的福气。”
　　“也对。”
　　“大雄真幸福，不管如何艰难，还有机器猫陪着他。”
　　“可它总是要回22世纪的。那个时候的大雄会怎么样呢？”
　　“时间都会有答案。”
　　“喂，小孩，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家里禁止早恋啊。然后现在后悔了想补上？”
　　“不是的。”
　　“那你运气可真差，最后还遇上我这么个倒霉的家伙。”
　　“没有。”
　　“算你倒霉遇上我了，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吧。”
　　“好。”
　　“泽菲，你们很熟？”
　　“嗯，我们一起长大，然后她和舒飞先到宁南市来了，我们就断了联系，前几年，我想尽办法才重新跟他们联系上，才知道她已经硕士毕业，当了医生。”
　　“初恋？”
　　“不是。”
　　“青梅竹马？”
　　“不是。”
　　“然后没有啦？”
　　“诶，不对，你是有恋母情结吗？才这么喜欢勾搭年纪大的小姐姐。她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那你当时才多大一丁点。”
　　“别说话了，吵着人看电影。”
　　想想，可能是觉得人生苦短，不能再留说不明白的话，又说 “泽菲当时是我们镇上最好看的姑娘，很多人喜欢她，她没看上我，行了吧。”
　　林芒幸灾乐祸诶大笑，与影厅屏幕上的笑点呼应，“行，这个比较合理。”
　　“只是朋友，别乱猜。”
　　少年笑着用食指在她额头上叮了一下。
　　就像下了道符咒，瞬间打通天灵盖，把林芒锁在座位里好一会，一动不动。
　　然后，少年的脑袋靠过来，睡着了。时钟刚好敲响十二点。
　　林芒用手推开他的脑袋，额头冰冰凉，叹了口气。又把他脑袋掰过来，把手垫在肩膀上，调成一个合适的角度。
　　睡吧睡吧，小孩子就是要多睡觉才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