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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梦中的葬礼(下) ...

  •   “那么您是何人?”

      “阿尔贝,先生。”穿着华丽的年轻人朝伯爵深施一礼。“大概您听说过,我的父亲是莫尔塞夫伯爵,我的母亲——哦,她是我最崇拜的人,巴黎贵女,名讳是梅瑟苔丝夫人。”

      年轻人对面的人顿住了,深深地打量了这个具有重要身份意义的家伙一眼。他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黑发下冷静的眼睛微微垂下,随即露出一个冷静克制的笑容。

      “那么很高兴认识你,阿尔贝先生,我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基督山伯爵。”

      那些复仇的具体计划和行动远没有立花想象中的鲜明刻骨,反而因为当事人本身的各种突然情绪失控和感情波动而变得混乱不堪。或者说大部分时间那位如今世界著名的复仇者都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如今复仇的行为,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在得知当年帮助过自己和自己可怜父亲的那位曾经的老板莫雷尔先生因不堪债务而去世之后,他就几乎从来没露出过笑容,夜深人静的时候虽然居住在精致考究的房间里却依然冷汗淋漓地惊醒,然后抱着头咬牙切齿地诅咒所有害过自己的人。立花无数次试图伸出手去安慰复仇者的动作次次落空,在这段几乎死灰色的心路世界里,虽然他凭借着自己从当年神甫那获得的知识和一点点关于魔术的能力几乎将自己能掌控的一切都操纵得得心应手,但在那张虚假微笑的表情下面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却一直都死气沉沉地没有光亮。

      “——啊,我很好奇,这位夫人,为何在深夜里如此突兀地拜访寒舍?”

      伯爵微笑着看向站在他对面不断颤抖的,现在已经成为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的梅瑟苔丝,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极其不礼貌的恶意。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这次这女人在立花的眼里已经模糊成了一个色块堆成的马赛克,只能听见她声音颤抖哽咽地说着。“————我从未忘记,——为什么?爱德蒙,您——您不能杀死我的儿子!”

      显然这位夫人在他们一家刚开始和伯爵打交道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爱德蒙的身份。愧疚和不安使她始终保持沉默,而现在,她为了明日将进行的,由复仇者精妙设计而诞生的决斗,克服了心中层层恐惧而来。

      伯爵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身体一颤,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几乎算得上恶毒地微笑了起来。

      “您在叫谁的名字?莫尔塞夫太太?”

      “叫您的名字!”女人小声地啜泣起来。“——您的名字,或许只有我还没有忘记它。爱德蒙,来到你面前的人不是莫尔塞夫太太,而是梅瑟苔丝。”

      “梅瑟苔丝已经死了,夫人。”伯爵礼貌地说。“我不再认识这个名字的任何女人。”

      “梅瑟苔丝还活着,先生,她还记得,因为只有她一看见您就认出了您,甚至还没有看见您,只要听见声音——从那时起,她在看着您,她在提防着您,但她并不需要去抓住您打击莫尔塞夫伯爵——的那只手。”

      “您要说的是费尔南吧,夫人。”复仇者带着挖苦和讽刺回复。“如果您要回忆,那我们就把它们统统回忆一遍吧。”

      复仇者在说出费尔南这个名字时,那仇恨之情溢于言表,阴冷的气息甚至要钻入人的骨头里。女人跌坐在地,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立花还是有那么一丝快意地感觉到了她心中的惊颤。

      “您——您看的很清楚,爱德蒙!”女人哽咽着说。“请——请放过我的儿子,您要复仇,就冲着我来,不要关系到我的儿子!”

      “您叫我放过?”伯爵语气也开始激动起来。“哦,将决斗的手套差点扔到我脸上的可是夫人您的好儿子,这叫我何谈放过一词?不是我打击了您尊贵的儿子,而是上帝在惩罚他。”

      “————您又何必自封为上帝呢?”女人叫起来。“上帝已经忘却了,您为什么还要记住呢?先生,您神通广大,有无数种手段惩罚我和……费尔南,但为什么您偏偏要选择揭发他的背叛,故意把自己揭发的事实透露给我可怜的儿子,然后激得他不能接受而拼命维护他父亲的名誉而向您挑战呢?”

      “所以您认为,夫人,”复仇者回答说,“仅仅是您所认为的,是我的揭发,我的透露,而不是当事人的罪有应得,一切事情的发展所谓的宿命?”

      女人攥紧拳头,无助地呆滞地仰头看着复仇者,喃喃地说,“啊……先生,命运让我犯下的过错,导致了一场多么可怕的复仇啊!罪犯就是我,我缺乏勇气正视您的离去……”

      “我为什么要离去?”复仇者呵地冷笑一声,令立花惊讶的是,他并未表现出对多年前这个自己曾深爱的女人表现出半分容忍,言辞之间满是字字诛心的步步紧逼。“您知道吗?”

      “我不知道。”女人答道。

      “那么就请您看看吧。”复仇者将桌子旁的一个抽屉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老旧的纸,以十分恭敬的姿态递给那个在地上皱缩颤抖的女人。他的眼中闪烁着快意的火焰,没有半分要扶起女人的意思。女人只得自己站起来,接过那张纸——信件。

      “是告密信啊,多么恶毒的,却又自诩高明的诬陷。”伯爵叹息,此刻他破去了所有包裹在黑暗外面的优雅和谦逊,薄薄的嘴唇毫不留情地吐出刻毒的评价。“我之所以被捕,之所以成为阶下囚,那一场可悲的婚礼之所以被破坏,全是因为有位名叫但格拉尔的,嫉妒我即将被官员赏识的人书写下这封信,有为名叫费尔南的,嫉妒我即将和他最爱的女人举行婚礼将这封信投进邮筒啊。”

      “啊……我的上帝!”女人伸手擦了一下冷汗涔涔的额头。“这信……”

      “是我花了二十万法郎买来的。相信我,夫人,这千真万确的内容实质相对于我购买的价格还是比较便宜的。某些历史的,本该灰飞烟灭的证据能被人用金钱轻易买来,当年我所承受的无数冤屈,十四年牢狱之灾却没什么能让我留出挽回的余地了。”复仇者讥讽道。

      “可——”

      “夫人,难道您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哎,嫁给加害您曾经的未婚夫的男人的莫尔塞夫伯爵夫人啊,请您为了我那可怜的,饿死的父亲和因负债去世的老实人老莫雷尔先生,收回您求饶的手吧。”

      “啊……”女人哭道。“这一切,您——您所揭发的这一切,确定为那不幸的费尔南所为吗?”

      “千真万确,夫人。”复仇者仍然带着恶意的微笑做出了送客的姿势。女人知道这一切无可挽回,她感觉如果她再在这里呆下去,这陌生的爱德蒙身上那股凄厉的蠢蠢欲动的复仇火焰几乎会把她吞没。于是她捂着嘴,带上面纱,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对了,夫人。”复仇者尤觉意犹未尽,在后面叫住了女人。“您之前试图劝我放弃决斗的时候说过,只有您还记得爱德蒙这个名字,您差点说错了。”他语调回复平和,甚至仍然带着恐怖的笑意。“还记得将我陷害,将我取而代之,坐上时钟塔高座的但格拉尔先生吗?他稍微有些迟钝,所以我特意挑选在他死前,把策划他死亡的一切和我的存在告诉了他呢。夫人,很快您那不幸的丈夫也恐怕要步他的后尘,但是您的儿子会在决斗中光荣地死去,他一直都会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个光明正大的好人,至死都不相信,他的父亲是那样一个出卖朋友,背叛上司的卑鄙小人呢。如何?这算不算我宽容地施舍给您今晚恳求的一点礼物?”

      有强大的智慧,实力,财富,手段,他几乎无所不能。立花默默地看着复仇者完成了这一切,他站在正义的角度,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对这些渣滓做出了审判,他安顿不幸的莫雷尔先生的后代,在上流社会中威名远扬,几乎站在了这个时代的尖端。正因为明白只要有了所谓的权力就能扭曲黑白,他才依然日渐痛苦层层加深。立花看着他完成了自己毕生的目标,人生圆满,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依旧不快乐。

      “……深夜到来,您是所谓何故?”伯爵坐在会客室里,看着对面坐着的相貌平平的神职人员。

      “我有一个委托,这个委托您非接不可。”神职人员声音毫无波动。“您拥有着那几件原本属于我们圣堂教会的宝物,这一点我们双方都心知肚明,基督山伯爵。”

      “……”对于对方显而易见强调的基督山三个字,伯爵皱起眉头,他隐约猜到这似乎和当初的神甫有关。他没有选择多费口舌,直接询问道:“是什么委托?”

      “请放心,我们所提出的要求,对您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并且我们也是为了您的利益而来,所询问的也只是限于那两件宝物,只要您成功做到了,我们圣堂教会的人在您这剩余一生中不会第二次出现在您的面前。”那神职人员说道。“那两件宝物,据我门所知,还留在您的手里。您只要亲自乘船,把那柄镶嵌蓝色宝石的三叉戟和那枚过大的红宝石戒指埋回基督山小岛上,我们就再也不会来找您的麻烦。”

      伯爵看不出这要求其中会是什么弯弯绕绕,也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害自己的理由。毕竟在他的认知看来,早在他携带那笔财富回到这里的时候,这群圣堂教会的人就有手段将那一切收回。

      “好吧。”伯爵说道。

      之后的那个下午,传说中巴黎最神秘最尊贵的基督山伯爵的船在海上失事的那个晴朗的下午,想必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水性极佳的,能游出几百海里的伯爵居然会被海水淹死,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但立花目睹了这一切,几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职人员一晃而过,然后伯爵的船就碎裂开来,她眼睁睁地看着伯爵的双腿被一股魔术绳索绑住,似乎坠了很沉的东西,伯爵看不见摸不着,却不能游泳只能在海中沉没。这下午的阳光如此温暖,在立花的感知中周围的一切却渐渐冰冷,就像最初事件开始是那个被破坏的婚礼的下午,一切都没开始的下午,阳光洒在爱德蒙·唐泰斯的身上,那幸福的青年仍然微笑着,不带一点虚假和讽刺——

      立花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下沉的爱德蒙无力地伸出的手。

      ——

      爱德蒙在水中微微睁开了眼睛,仍然是那漂亮的琥珀色,漾进了一点点午后的阳光——立花瞪大眼睛,不同以往地,惊讶地发觉自己似乎碰到了他的手指——

      ——啊。

      ——是谁抓住了我呢?

      只剩最后一丝呼吸的爱德蒙动了下手指,世界在他眼中早就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不管是谁……是幻觉也好……

      “爱德蒙!!”

      立花哭着向英灵喊道。

      “嗯?”

      藤丸立花猛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而自己的身前,是那个苍灰色半长头发,一双琥珀色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的英灵。

      ——爱德蒙·唐泰斯。

      “怎么了?”英灵有点担心地问道。

      “…………”

      立花不知道说什么,一腔浓烈的悲伤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一把抱住了眼前近在咫尺的英灵。

      “………………”

      “没,没什么啦!你,你给我抱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啊,不许抵抗!”

      听着带有浓重鼻音的女孩声线从自己肩头传来,爱德蒙怔了一下,表情变得复杂,但最后还是在听见女孩抽泣的声音时归于平静。

      “……如果你已经知晓了此身无可饶恕的罪孽……”

      等立花稍稍平静下来,英灵不但没有把女孩放开,反而抬手反搂住了惊讶的御主。他略微歪头,在立花耳边轻轻地说道。

      “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您现在已经是我的共犯……了?”

      立花抿了抿唇,在那一瞬间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了流下的趋势,她咬牙,重重地回应:“…………嗯,当然!”

      “既然你答应了,那么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哦,现在。”爱德蒙贴在女孩耳边说道。“我的…………共犯小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梦中的葬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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