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穷已时》金小山

2、初识温墨

　　转眼二十年，闻人将军府内，将军之子闻人瑾罗受命前往南海，镇压暴民，今日回京，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小妤，瑾罗要回来了，你去把你大哥的房间收拾一下吧，下人都毛手毛脚的。”闻人夫人走到偏房说道。
　　闻人妤听闻，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浇花的水壶，“好的娘亲。”说完便要朝外走去，夫人见了，又立马说道：“你的手容易过敏，别忘了戴好手套。”
　　闻人妤听罢，又折回拿起梳妆台前的手套，才刚出门走了几步，便一头撞上迎面走过来的意气风发的女子，“闻人妤！你怎么走路的！”闻人书琳气急败坏的抓了抓自己走了一路才勉强梳起的发髻，被闻人妤一撞又散了架了，闻人妤连忙道歉道：“书琳姐姐，是我鲁莽了，我帮你梳吧。”
　　闻人书琳气呼呼的朝闻人妤房间走去：“我不管啊，你必须给我梳好了！”闻人妤笑笑，这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姐姐，虽然平时对自己总是大呼小叫还总是颐指气使的，但其实很小孩子脾气，闻人妤也不恼她，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闻人书琳在镜子前面坐下，把玩起桌上为数不多的几件配饰，闻人妤摘下手套放在一边，轻轻帮她梳着头，“姐姐要出门吗？”闻人书琳听了似乎想到什么，说：“待会儿大哥回来如果问到我，你一定要帮我担着点，父亲和娘亲我就不指望你能帮我摆平了，大哥你总可以的吧。”闻人妤自知自己也说不过她，只能应和了几句，心想着大哥也快回来了，得赶快去把房间收拾了。
　　书琳虽是女孩子，脸的轮廓却是棱角分明，英气逼人，颇有将门之风，闻人妤长得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是眉清目秀落落大方，比起姐姐更多的是女子的温婉，可能是将门之第，父母对书琳偏爱几分，对闻人妤明显要冷落很多，闻人妤却也是习惯了。梳完头发，书琳满意的看了看自己发饰，便跑了出去，闻人妤也立马戴好手套，朝闻人瑾罗的房间走去。
　　闻人瑾罗已经到了门口，风华正茂的飒爽英姿从马背上跳下，朝站在门口的闻人将军和夫人走了过去，行礼：“瑾罗向父亲母亲请安！”闻人将军也连忙扶起他，说：“一路辛苦了，快进屋。”
　　瑾罗随着大家一起进屋，看看周围，没想到自己一走就是一年，“怎么没看到书琳和好好啊？”闻人夫人不禁打趣道：“书琳不知道又跑道哪里去了，小妤应该在给你收拾你的屋子吧，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叫她好好啊。”瑾罗笑笑，“习惯了嘛。”
　　“好了好了，你快去收拾一下，家里饭菜也都备好了，赶快过来陪你母亲好好吃一顿饭。”闻人将军说道。
　　“好嘞！”瑾罗爽朗的答道，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闻人妤在房间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好好！好好！”门外便传来瑾罗的声音，小妤不禁笑了出来，大哥走了这一年，也一年没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了，小时候哥哥总是打趣自己的名字，觉得妤字和好字实在是太像，就总是开玩笑叫自己好好，后来也就习惯了这个叫法了。
　　瑾罗走进了屋，“哇，我妹妹好好果然好，把为兄的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小妤拧干手里的毛巾，站起身，“大哥，你回来啦。”
　　瑾罗靠在门口，一年的时间把瑾罗的面容刻画的更加深邃，看着大哥俊秀的模样，小妤不禁开始幻想自己的嫂子该是怎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波澜不惊，要是书琳早一下子冲到我怀里了。”瑾罗佯装失望的叹息道。
　　闻人妤低头笑了笑，瑾罗也张开了怀抱抱住了小妤，小妤湿漉漉的手还悬在空气中：“大哥，我刚打扫完，只怕要把你的衣服弄脏了。”瑾罗瞥见桌上小妤摘下的手套，眉头微微皱了皱，松开了小妤，严肃的说道：“没事不要随便摘手套，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容易过敏。”说罢，瑾罗摊开手示意小妤把手绢给她，小妤只得笑笑，递给了他。
　　瑾罗一手抓着闻人妤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擦着她的手，然后拿过桌上的手套，“手套自己会戴吧。”小妤拿过手套戴好，说道：“你快换衣服吧，该吃午饭了。我去厨房帮帮忙。”
　　瑾罗答应道，小妤就离开了。
　　“你可曾进宫？”闻人将军向刚刚换上便装坐在桌边的瑾罗问道。
　　瑾罗端起了碗，打量着桌上的菜，随性的说道：“进京之前我已经派人上书陛下，等一个人来了之后，我和他一起入宫。”
　　“是吗？谁？”
　　瑾罗夹起一块鸡放到了小妤的碗里，一收往日的嬉皮笑脸，正经的说道：“温国侯之子，温墨。”
　　闻人钦不禁疑惑，“温国侯早已隐居多年，你又是如何遇到他的孩子？”
　　“说来也巧，国侯一直在南海隐居，恰好我这次去镇乱，国侯派他协助与我，这国侯之子，实在是才华横溢，有他帮我，我确实解决了不少问题，他虽比我年幼一些，但为人处世谋划战略却是一点不比我差。”瑾罗谈到温墨，倒是满嘴的夸赞和期许。
　　“他本来要和我一起回来，但此番可能要在京城常住，便打算在国侯身边多尽点孝心再来，估摸着后两天就要到了。”
　　闻人钦听完，倒也不说话了，温国侯功绩赫赫却离开朝政隐居多年，现如今却有意让自己的孩子卷入朝堂之上，以此人的城府，只恐怕这阑国的安逸之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吃完饭，小妤帮着绢姨收拾了碗筷，厅外便打闹了起来。“好你个闻人书琳，大哥回来了你人影都没一个，你是不是想念大哥收拾你了！”
　　“我早就和朋友约好了，谁让你回来的这么不是时候！”书琳在瑾罗面前却也一点不示弱。
　　“为兄倒要看看这一年你的身手可有长进！”
　　“小姐怎么不去和兄长姐姐玩闹，这些杂事我来就行了。”绢姨想把小妤手里的碗筷接过来，小妤直说：“绢姨，我还是来帮你吧，我天性喜静，过去只会让他们扫兴，再说父亲也说我应该多帮着家里打理打理。”
　　绢姨倒也不忙着劝说，谁不知道闻人家的二小姐地位远不如哥哥姐姐，她倒也好，不争不抢。
　　忙了一天，小妤捶捶自己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门的时候，小妤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她站在门后，久久的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手，从自己开始记事以来，手套便没有离开过手，手套也一直是母亲为自己亲自缝的，无论是材质还是手工都是没得比的，华丽的就像一把枷锁，紧紧的禁锢着她的自由。
　　小妤脱下自己的手套放在一边，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因为这双手，她几乎没有去过人多的地方，不禁想到十年前的一个傍晚，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姐姐都能轻易出去玩，而她只能待在家里，出门也必须戴手套，于是七岁的闻人妤便偷偷跑去了庙会，跑出门的瞬间，小妤兴奋的把手套扔在了墙角，庙会的盛大小妤从未见过，街边的灯，小铺，吆喝的人群，都让小妤开心的不行，考虑到自己仅有的几个铜板，精挑细选了一个小狗样的石头放到了自己的兜里，却在把钱交到商铺老板手里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陌生的场景，争吵，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下子全部涌向小妤的思想里，身体就像被数千把利剑刺穿，头痛欲裂，小妤紧紧用手抓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尖叫了出来，浑身的痛使她跌坐在地上，有好心人上前抓住小妤的手想把她扶起来，小妤的痛苦却比刚刚更加加剧了百倍，小妤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来的人，跌跌撞撞的超前跑去，撞翻了很多小摊，咒骂声四起，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回家，心脏的抽痛使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她拼命朝前跑去，却是没有方向的一头乱撞，就在小妤近乎绝望的时候，一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朝前跑去，小妤本以为自己会像刚才一样更痛，却发现内心平静了不少。任由前面那个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把自己拉出了人群，跑到了庙会的尽头。
　　两人停下后，小妤依旧紧紧抓着少年的手，就像抓着属于自己的那根稻草。少年说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小妤还是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有些虚弱的靠在少年身上。凭着自己的记忆，慢慢朝家走去，旁边的少年也不说话，只是陪在自己身边，也任由小妤抓着自己的手，他能感受到她的害怕还有颤抖。
　　到了将军府附近，“小姐在那里！”府里的人冲了出来，小妤也终于晕了过去，绢姨用毛毯裹住小妤，抱着朝里面跑去。
　　少年见小妤安全到家了，刚准备转身，却看到地上掉了一只小狗的石头，他弯腰捡了起来，笑了笑，便离开了。
　　从那之后，闻人妤再也不敢轻易摘下手套，将军怕她受到惊吓，便把她送到一清观静养了一段时间，十五岁才把她接回来，她也不太愿意出门，那日的那个少年也再也没有见过。
　　小妤梳洗了一番，便睡了过去。

　　两天后，闻人府又开始张罗起来，准备迎接瑾罗的贵客。
　　“父亲，温墨此次过来，可否暂时先住在府上，国侯府荒废多年，可能要修整一段时间。”瑾罗说道。
　　“既是贵客，理当如此。”闻人将军点头。
　　门外马蹄声清晰了不少，“父亲，温墨可能到了，我到外面去看看。”瑾罗说完便朝外迎去。
　　闻人府外，温墨一袭青衣，气质非凡，正准备下马，瑾罗也已经到了门口，笑着说道：“我刚和父亲说完你就来了。”
　　温墨示意小斯把马牵了进去，“瑾罗将军，许久不见，此番入京还要麻烦你了。”
　　“跟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走，我带你去见父亲母亲。”瑾罗带着温墨朝里走去，闻人将军也已经在里面等候。
　　“温墨见过将军，夫人。”温墨到了闻人钦面前，这少年的气场当真是一点不输当年的温国侯，面容俊朗，豪气中又不失儒雅，果然是人中翘楚。
　　闻人将军连忙说道：“温公子多礼了，我与你父亲也是旧识，多年未见，不知他身体可好？”
　　“多谢将军关心，家父身体尚且硬朗，得知我入京，前些时候还说过一阵子要来拜访拜访老友们。”将军听闻，笑了笑，“瑾罗，快带温公子去厢房，赶路辛苦，应好生招待，切不可怠慢了。”
　　温墨再次行礼后便随瑾罗前往自己的房间。“这边便是你的房间啦，这两天刚收拾好，你要是缺什么就和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好的，”温墨看着门前的两株绿萝，不禁问道：“将军府每间房前都有绿萝吗？”
　　瑾罗打开了门，顺着温墨的目光看去，疑惑的问道：“为何这么问。”
　　温墨指向刚刚经过的旁边房间，门前有同样的两株绿萝，葱葱郁郁。瑾罗不禁笑道：“这是我二妹的小妤的房间，她最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可能是她给你布置的房间吧。”
　　温墨微笑道：“真是有劳闻人姑娘了。”
　　“以后啊我妹妹就是你妹妹，你要是想娶一个也可以！”瑾罗打趣道，温墨无奈的笑了笑，便进屋了。瑾罗也不打扰他了。
　　屋内布置的淡雅别致，倒也舒适自在，温墨走向窗前的淡绿色小花，花盆里的土似乎刚刚翻过，花瓣上还有点点水珠，温墨伸手轻轻抚上藤蔓。
　　“闻人妤，我们终于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