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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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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豢城是一座四面环山的小山城,坐落在眭河与嘉陵江交汇处,江水回绕,傍水依山,层叠而上,既以江城著称,又以山城扬名。然而最令人难忘的还要数它的夜色之美。凭高眺远,万家灯火起伏错落,银霞明灭,与两江粼粼的波光,满天闪烁的星斗交相辉映,其景奇丽醉人。(注①)
眭河两岸,行人络绎不绝,小河之上,景色悠悠,五光十色的远处,漂浮着点点花船,桃孜鉴随手一挥,一座掌着灯笼的木制花船由远及近,船头站着一名红杉女子,妩媚一笑,微微躬身,笑着说“奴家的主公等大人许久了……”
桃孜鉴轻轻点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海上微弱的明灯,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今日的他,似乎与往日不同,连带着笑意,都透着几股人性。
“这位是……”红杉女子的视线落到了我与他相牵的手上,难掩一抹震惊的神色,过了好一会,才恭敬地说道“奴家花娘秦香融,拜见…嗯…”她顿了下,看向桃孜鉴。
“无名。”他缓缓启口,声音刹是温柔。让我有瞬间的恍惚。
“嗯,拜见无名姑娘……请随我来吧。”
我们走入船上的小屋,粉红色的窗帘,红木色的茶几,一把六弦琴,一根紫玉箫,一名男子趴在地板上临摹书画,感觉淡雅清新。见我们入屋,他急忙站了起来,收好笔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衫,大声道“孜鉴兄,好久不见。”
“咦,这位是谁,怎么看的好生面善。”
桃孜鉴欲言又止,转头看向我,缓缓道“她叫无名…嗯,我的未婚妻子。”
“什么!”他面露异色,忧心道“你要娶妻?”
“不可以吗?”桃孜鉴挑眉,觉得此事甚小,不值一提。
“可是…你是人类吧?”他说的古怪,好似自己不是人类似的。
我怔了下,尴尬道“不……”
他面色微缓,喃喃道“原来如此,我想孜鉴兄也是理智之人。”
“呃,我是妖类。”
咣当,他手中茶杯掉落地上,洒了一地的污迹,眼神直直的看着桃孜鉴。
“怎么?秦柏兄?”桃孜鉴好笑的看着他,云淡风清似的斟起酒杯,缓缓道“一醉方休吧,也只有到你这里,我才觉得很是轻松。”
桃孜鉴慵懒的靠在绵绵的椅垫上,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嘴唇微张,冲着我似乎要说什么,两名侍女似的女子伺候在他的两侧,令人觉得画面十分和谐,理所应当。
那一夜,我觉得他离我如此之近,又如此模糊,隐约中那双冷清的黑瞳似曾相识。
那一夜,他们对酒当歌,吟诵了许多古今诗词,
那一夜,他们琴箫合奏,演绎了众多世代春秋,
那一夜,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飞到了九天之上,歌舞升平,烟云缭绕,是如此熟悉,又万分陌生。
临走前,我凝视着醉倒在我怀里的桃孜鉴,他的面容十分精致,皮肤犹如刚出生的孩子般光滑柔嫩,眉宇之间略带贵气,上扬的唇,似乎在做着一个美梦。
“无名……”我仰头看向秦柏先生,他的面色隐约带着某种的哀伤。
“呃,孜鉴大人性情虽然孤僻冷清,却并非不重情重义,他今日既然带姑娘来我这里,说明已把姑娘纳入自己的羽翼……”
“嗯…”我点点头,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桃孜鉴的臭屁性格我多少还是了解的。
“大人身分尊贵,从小都被人容让三分,又很少与女子接触,难免说话刻薄,难听,也请姑娘多担待些…”
我继续点头,我也不敢不担待他多一些啊……
我转身欲上马车离去,却又被他拉住,若有所思道“在下深感姑娘周身气息纯净,怕是再修炼一些年便可以得道升天……所以,也请姑娘尽快修行吧……”
我点点头,猛地想到什么,转头问他“秦先生也是妖怪嘛?”
他神情一怔,看看孜鉴,又看看我,似乎略有所悟,喃喃道“原来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我皱着眉头。
“没什么,夜已经深了,姑娘想知道什么,咱们下次见面再细聊。”
桃孜鉴拽了拽我的胳臂,我只好跟秦先生道别,拖着他上了马车。
他的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似是许久未曾如此放纵,软绵绵的身子像是个孩子般依靠着我的肩膀,绿绸掉落,乌黑亮泽的发丝如墨般挥洒而下,一根一根,挡住了我的视线,遮住了他大半边脸。
我企图将他摆正,却感觉到他的手劲忽然大了起来,攥得我有些疼痛。
“白痴…”我暗骂,就知道用蛮力。>o<
“孜鉴大哥啊,你什么都好,就是为人老是别别扭扭,你若是当真喜欢我,以后就别老那么凶成不成,弄得让我很是怕你…总觉得你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你当真很怕我吗?”清冷的声音由上及下,我忽的抬头,在那头凌乱的黑发之中,看到了那双泛着笑意的黑瞳,很是清醒,很是明亮。
“你总是吓我…”我垂下眼眸,日啊,有种被耍的感觉。
他突然抬起手,用手中折扇托起我的下巴,轻轻一敲,露出了一个十分欠抽的笑容,可能是因为酒的缘故,这种场景让我不良的想起了梅花楼里男人调戏女子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本能的皱紧眉头,磨着牙不快道“你想死吧…”说罢急忙捂住嘴,酒果然能够壮胆!
他眉毛一挑,笑了起来,双手一收,环抱于胸,突然安静下来紧紧地凝视着我。
良久,我有些发毛,不安的整理了下衣服。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我的脸上。
又过了好一会,我忍不住了,索性撇开头假寐,心中暗想,这条路怎么走得那么慢呢?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小,冷风吹起车帘,带来丝丝凉意。终于,耳边传来久违的声音。
“其实…以前我十分讨厌你。”
我微微一怔,转头看他,那双墨黑色的眼瞳仿佛带着淡淡的悲伤,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我的心口感到十分落寞,一会喜欢,一会讨厌,一会像个孩子似的缠着你,一会又冷漠的像个冰块,桃孜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你让我走,我便躲得远远的,你让我站在你的身边,我便老实的尽着自己的本分。如果不是因为我无处可去,如果不是因为我背景坎坷,我倒是宁愿靠自己的一双手,也不在你这里摇尾乞怜的跟个宠物似的,任由主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他慵懒的倚靠在夹角,眼神顺着缝隙向窗外的天空望去,一头黑发散在光滑的胸部,任由月光轻轻抚过,他叹了口气,轻声呢喃着“可是无名,现在我却是很喜欢你呢…”
我身子一僵,欲哭无泪…是不是跟大神谈恋爱就要遭受此种折磨,玩的就是心跳?但是我都没有心了,再被吓出啥别的器官可就亏大了= =!
车已到站,我看了看昏昏沉沉的他,又看了看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决定…呃,撤退!
“无名……”他轻声低唤,我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浑身发软,原来帅哥的必杀技是电人于无形之中。我老实的回头爬到他的身边,拖着他的肩膀向后拉,虽然明知道这家伙八成是自己懒得动手装傻呢,我也依旧要做那个冤大头!
我给了小二几吊钱,让他帮我运人,奈何桃孜鉴那张大手就像是长了眼睛般追着我的小手不放,索性半推半就进了他的房间。
小二略带暧昧的冲我笑了笑,说了句,客馆慢慢享用,然后转身离去,还不忘帮我们关上门。
我嘴角一瞥,享用个头,为何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占他便宜呢……
我冲着镜子看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我跟谁都可以被评为是郎才女貌,唯独跟他,会被怀疑成郎貌女才吧。
我回头看着半挂在床帮上的他,无奈走过去,将他整个人放平,脱下鞋子,盖上被子,捏好被角,怔了怔,自己似乎还蛮有伺候人的天赋的,转而一想,毕竟跟孤独轩然有过三年的夫妻关系,多少会有些虽然记不得,却依旧本能的习惯。
我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他抓住了手,那双半眯着的深邃的瞳孔在无尽的夜里显得很是明亮,我垂下眼眸,老实的坐在床沿。
他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张,轻声说“无名,你所说的喜欢可会是一辈子的喜欢,即使日后遇到他人,也不会变心吗?嗯,比如孤独轩然。”
“……”我身子一凉,留了一身冷汗,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呃……”
他轻轻一笑,面容落寞,若有所思,说“如今我倒宁愿他不是他……”
我无奈的叹气,想必孤独轩然的皇族身份令他十分不好处理,才会如此苦闷。
“若是这会给丽秀山带来很大的麻烦,我可以随时离开……”
他的手忽的一紧,不悦道“不许。”
沉默,良久,他又道“现在我已决定许你做我的妻子,那么便永远不会放开这双手,所以,你也不许心有所变……无名,你能承诺我吗?”
我怔怔的看着表情莫测高深的桃孜鉴,他突然离我很近很近,独有的淡淡草香味道充斥着我的鼻尖,我的心底十分迷乱,为何那句答应的话语如此难以出口,我,本能顾及的到底是什么?
“孜鉴大哥,我想我应该是很喜欢你的,但是没想过会进展如此之快,你若是半推半就,模凌两可,含含糊糊我倒觉得十分正常,如今突然让我许下终生承诺…总会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过去,我当初确实没有探究的欲望,但是儿子的出现似乎对我的影响很大,原来血缘的牵挂如此之深,本能的,我也有些想见一次孤独轩然的欲望。至少想知道,他为何那样对我,我的曾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千万年来,无人敢骚扰于我,但是无名,是你先闯入我的生活的,又对我表白说喜爱我,我原本不想与你有太多牵扯,但是有些东西已经由心而生,我不想自己不开心,既然我有些喜欢你了,你便绝不能负我。”他说的一字一字,十分清晰,面容淡定自若,理所应当,攥着我的手劲越来越大,仿佛恨不得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心底突然脚劲起来,我本是随性之人,当自己是一片方舟,漂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归处,但是并非是没有脾气的。我是曾经对他心有所动,但是我是对那个温柔含蓄的孜鉴大哥心有所动,而不是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贵族公子。当初的表白有些唐突,原来我看到的,不过是他留在世人心中的表面而已。
“你怎么不说话?”他黑着脸,不快的问着。
我忍着手上的疼痛,咬着嘴唇道“桃大哥,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以为你是个好哥哥,爱护妹妹,爱护族人,温柔可亲,与人为善。但是自从离开丽秀上后,又或者说自从我与你表白以后,你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暴戾,爱发脾气,动不动就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你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吗?无名自认平凡,要求简单,此生此世只想找个对我好的人共度一生,他可以一无所有,但是只要能让我看到他纯净的心,我便愿与他同甘共苦……但是孜鉴大哥,你的心在哪里?你给我的喜欢好像是施舍,恩赐,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当真如此,无名自认为配不上你,又何谈承诺!再者,两个人若是真心喜欢,又要承诺作何?”
“你…”他铁青着脸,眼神越来越冷,冷冷道“不知好歹!”
我心中大怒,清冷道“是,无名自认命贱,不过是菲菲捡回来的一具死尸,又多次承蒙桃大人舍命相救,此情我欠下了,定会他日偿还。但是说到喜欢,桃大人说得没错,此乃由心而生,此情此景,我实在说不出什么海誓山盟。不过在下尚有一问,大人是如何得知我的丈夫是孤独轩然?”
他抿着嘴角,手心颤抖,像是忍着极大的怒意,冷声道“原本是我懒得记得你的模样,才会没有认出你……但是那头狐狸我还是记得的!”
我愣了下,仔细斟酌他的话语,他是因为认出了小狐狸是孤独轩然的儿子所以才认出我吗?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我欲起身离开,心底很是悲伤,觉得自己的感情被他踩到了脚底下,然后剁了三脚后说,看在你无处可去又带个孩子的可怜上,我给你呆在我身边的机会,然后还让我承诺自己对他深爱有佳,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三年前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当初为了他的那句话,我留在了丽秀山,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家,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妖怪而已,天下之大,到底哪里才是我和小狐狸的容身之处。
“无名……”他依旧拽着我不肯撒手,我的泪水没骨气地落了下来,滴到了他的手上,他的身子僵了一下,木木的看着我,突然松开了手,我白皙的皮肤上,此时已经布满淤血的斑痕。
“我……”他喃喃道,欲言又止,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打到了木桩之上,床梁颤了好久,我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沉默的转身。
突然,门被推开,两名黑衣男子从两个方向夹攻而来,手持银剑,闯进屋子。
不是冲他,而是冲着我,笔直的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