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最善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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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马面还等在结界之外，他没有跟去阎王殿，也没有离开，见到鬼六回来，一如既往的行礼，而这次鬼六没有像以前一样无视。
她站在马面面前盯着他的头顶，因为弯腰的关系，准确的说是盯着他后脑勺。
她不动，马面不敢起身，等了一会不见动静，马面眼珠左右扫视只能看到鬼六那双黑底暗红绣花的绣鞋。
就在他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想告罪的时候，鬼六开口了。
“小马，你们为什么这么虚伪呢？明明不把我当大人，却一个个喊得欢腾？”
马面心里咯噔一下，这位爷是被谁刺激了？阎王？这不是大佬打架他小鬼遭殃吗？“不，至少马面清楚，我是真心把大人当成值得尊敬的大人的。”
鬼六幽幽的叹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求生欲？行了，你也别紧张，我就是看不惯某些家伙明明把我当成棋子工具却想打感情牌，想让我奉献一切的同时还要感恩戴德不成？谁给他们的脸。”
马面简直想冒冷汗，这位这次是被刺激的不轻。
“走吧。”
“啊？去哪？”
“进去啊，你们不是想让我解决这件事？”
鬼六带头进入结界，那几个鬼还在大殿等着，在鬼六一言不发离开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们还多了一个鬼。
六个鬼安静的排坐在原本的位置，鬼六那把沙发还在原地没动，见此，鬼六微挑眉：“这是等我？”
“是的。”花老头已经被众鬼默认为外交使者，专门负责和鬼六沟通了。
“若是我一去不回呢？”鬼六在沙发上坐下往后一歪，慵懒的半躺下来。
花老头微笑：“我们几个老家伙别的本事不敢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您很善良也很守诺。”
鬼六实在不懂这些鬼哪来的自信，他们就见过这么一次不是吗？就算算上花老头那次也只有两次而已，善良？她善良？呵。
“算了，你们这些神神叨叨的什么看人看鬼的说了我也不懂，我现在呢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回答了我就帮你们。”
“请您尽管问，我们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鬼眼中都亮起来，花老头赶紧回答。
“如果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还会选这个倒霉职业吗？”
众鬼面面相觑，神情从错愕到坚定：“会的。”
“会。”
“也许会犹豫，但是我想我还是会选择这个职业。”
“我也是。”
“您有兴趣再听一个故事吗？”新加入的那个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老鬼问鬼六，他看着鬼六的眼神平和带笑，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坐在熟悉的公园下棋聊天，而不是被困在这方寸之地面对未知的存在求一线生机。
“你说。”
“我可能是花国第一个安乐医生……”
三百多年前，西方大多数国家都通过了安乐死法案，连东方都有数个国家或提案或通过了，而花国因为几千年来的国情民风，别说通过这个法案，连提议都被驳回无数次。
那个时候医学远没有如今发达，虽然器官移植技术已经很先进，但是人造器官造价昂贵，还不是很安全。
药物除痛也没有如今有效，所以那个时候病痛还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二十四岁就医学博士毕业的冯胜守，因为本身家里就是开医院的，从小见了太多生离死别生不如死。
他本来立志要成为一名为人除病去痛的医生，但是在自家医院行医十年，直到三十四岁他才终于明白，不说他的医术不能免去病人的痛苦，就算可以，病痛也不是一个人走向死亡的唯一原由。
“我曾接收过这样一起病例，车祸，全家人都死了，就剩一个七十多岁的爷爷活着，他孙媳怀着孩子一尸两命，孙子首当其冲当场死亡。只有他，坐在后座并且因为半身瘫痪，孙子为了他的安全做了充足的保护措施才保住一命。”
“他的妻子和独子，儿媳都在十几年前一次空难中丧生了，孙子是他一手带大的。”
“在我们全力救治的时候，我的导师，就说了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一句话，‘我们救不活他。’当时我不明白，这个老人基本没受什么伤，怎么会救不活？”
冯胜守闭眼叹息：“我们救活了他，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的家人呢？我们本想骗一骗他慢慢告诉他，但是当时他就揭穿了我们，他平静极了，真的，当时他平静的让我有点害怕，虽然我不知道怕什么。”
“当晚，他呼叫护士说针头不小心拔了出来，护士不疑有他帮他弄好打完点滴的时候他还说了谢谢，可是等到护士下半夜去查房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偷偷拔掉针头用针头割腕，把流血的手藏进被子，然后才喊的护士。”
“事后，导师告诉我，当一个人万念俱灰的时候，你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他的。”
冯胜守摇头苦笑：“至今我都忘不了这件事，针头其实很软，根本不可能用来割腕，如果硬来针头会变形甚至断掉被护士发现端倪。他只能一针针的扎直到把手腕扎到血肉模糊，这种死法太过……”
他说不下去，眼中血泪流出化为黑雾消散。
冯胜守稳了稳情绪，继续说：“这种人很多，原因却是各种各样，有受不了病痛哭着喊着要求医生给个痛快的，有全身瘫痪生不如死却说不出话的，有遭受打击抑郁难治只求解脱的。”
“还有那些不愿意继续让父母承受重担想一死了之的重症孩童。”
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苦。
最终让冯胜守下定决心，他要做安乐医生，他首先选择的是联名提议，先从病人开始，病人家属，理解的医生，最后他走遍全国各地发表演讲收集了一本厚厚的万民请愿书。
花国人口那个时候是十亿左右，而他整整收集了将近一亿的实名亲笔签名和身份证照片，外加一份录影资料。
做这些他花了十八年，要不是期间不断有人加入进来，估计用的时间更久。
“很庆幸，最终我成功了。”
三十四岁开始计划，用了一年多时间规划行程变卖财产说服家人，十八年时间走遍全国各地。
最终在他五十三岁生日前夕完成这一壮举，通过各种途径宣传，上报，其实在他行动的这十八年，他的事已经进入高层视线。
最后的最后，在他五十五的时候花国通过并完善了这一法案。
“而我也成了花国第一个持证合法的安乐医生。”冯胜守说：“这就是我的故事了。”
他把他记忆里那些痛苦的人说的很清楚很详细，而他所作的一切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几个数字和几句话。
鬼六甚至没有在他说起自己的时候听出他语气里一丝的自豪骄傲，好像只是复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只在说起成功的时候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其实，我们或多或少都是看多了类似的事和人才进入这行的，即便医学发展到现在的地步，药物能抵消病痛，人造器官能延长寿命。”
花老头接过话头：“然而，人的心理却是药物和科技都无法控制的领域。”
所以还是会有这样那样不愿意继续活下去的人，比如孤独比如抑郁比如绝望。
“甚至有一种本身就是因为医学科技带来的，因为人造器官大量使用而对自己产生怀疑和厌恶的心理疾病。”
鬼六不以为意：“这很正常，本来人的五脏六腑就是人的精魄所在，换成机械的也就是生生从灵魂上剥离这一部分的魂或者魄，就算死后下地府也还是要养齐了魂魄才能轮回转世的。”
听得这话，众鬼戚戚然。
“我们也是下来之后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我想就算人类知道真相也还是会选择苟活。”花老头无奈：“人类有这样一句话，任我生前荣华富贵，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在富贵面前如此，在生死面前更加，我们其实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
鬼六点头：“确实，不过，不独人类如此。”她没有继续说，话锋一转：“你的故事我很满意，我可以帮你们，但是你们也要付出代价。”
“只要无关他人，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付。”
鬼六轻哼，这是怕她像他们后代索要代价不成？
“你们身上的功德我全收了，恶业给你们留一半，先提醒你们，这样的话，你们下辈子的日子不会好过。”身缠恶业而生，哪怕心性坚定不走歪道，也注定一世受苦受难。
“我们只能代表我们自己答应您，里面还有几百位，请容我们商议之后给您答复。”花老头和身边几个鬼商量后给出答案。
“可以，我只在这等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众鬼也不耽误，立刻进去后殿，估计是去叫醒沉睡的魂体商议去了，鬼六百无聊赖的用手指卷着自己顺滑的长发玩。
马面犹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您这样做，只怕会加深他们本身的怨气。”
命途不公，哪怕他们现在愿意，来世也必然怨恨世道不公，而这些怨气也会对造成这一切的鬼六有所影响。
“区区怨气，何足挂齿。”鬼六反问：“你莫不是担心会对地府造成影响吧？”
马面矢口否认，就算真的担心这一改变会引起连锁反应，判官和阎王怕是要改生死簿改到烦死，也不能说啊！
“没有就好，有我也不在乎，有本事叫你们阎王找我麻烦。”正好还没打够！
马面更不敢说话了，乖乖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背景板。
不到一个时辰，花老头就代表他们给出答复，他们都愿意付出这个代价换取轮回的机会，总比生生世世永无止境的禁锢在这么一个牢笼里强不是吗？并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魂体溃散了。
鬼六得到答复也不用他们全部出来占地方了，直接右手虚张，手心一个黑色旋涡出现，从后殿以及大殿众鬼身上涌出的功德化为一股庞大的金色光流没入其中，待到金色渐浅，又是一股小了很多的黑色气流同样没入鬼六右手旋涡。
这番变化也不过半柱香功夫，待到鬼六收回右手，整个结界内游离暴走的两股水火不容的能量已经消失殆尽，只余众鬼身上缠绕的一层浅淡的黑色恶业。
“多谢大人。”
众鬼异口同声跪地行礼，他们听到过马面这样称呼鬼六，便也拿来用了，后殿也传来同样的动静。
鬼六挥挥衣袖，转身离开的时候低声自语：“我好像被姓阎的气到忘记开直播了。”
刚才那么大阵仗她得亏了多少打赏？？
马面等她走出大殿才丢下一句：“大人给你们留下的恶业已不足原本的三分之一，你们好自为之。”然后才跟上去。
他就知道。
大人其实是最善良的。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最善良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