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生石》言失

14、重生

　　回生石牵掣力量还在，如果不试着去除与原先旧主的关联，她怕还要在这石头里闷上百余年。说实话，憋在里头，行动受限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女人的目光从石头上离开，松开她四肢上的捆缚，盯着她说：“如果你敢耍我，别说你出不去，就连他”，她伸手指指地上的董思涵，“也会魂飞魄散！”

　　江一夏虽然担心，但对这威胁没什么反应，你是你，他是他，怎么可能还捆绑上了？就算果真如此，那岂不是都可以重生？

　　要灭一起灭，要活一起活，江一夏倒愿意这样。

　　女人大概猜出她这么想，狞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但为了防止你走向歧途，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这娃娃一死，就碰见我了，因为我行动不便，所以用寄生咒将他跟我连在一起了，他是我的耳和口，是我的手和脚，如果我出了差错，那么作为寄生的他也会遭遇不幸。但如果我重生，他就能脱离我的掌控。”

　　“你别骗我。”

　　女人冷哼：“这个时候谁还有心骗你？你想好了，如果可以，现在立刻开始，你或许还有时间救他一救。”

　　江一夏皱眉道：“你既说了他是你的手脚，也就是说他是故意接近我，好把我骗到这里来的，我又为什么要救他？”

　　女人颇为吃惊地看着她：“你不是喜欢他吗？再说，这个人刚刚为了你忤逆我的意思，被耗尽灵力，你居然都没感动到？”

　　江一夏胸口一热，看到董思涵支撑着身子慢慢爬起来，与他的虚弱的眼神一触碰，忽然心跳加快，但嘴上还是不肯认：“刚刚明明有连个一模一样的人，这会只剩一个，你要我怎么相信他是真的董思涵？”

　　女人尖声笑起来：“那是我的分身，为了阻止你献祭，他才动用了所有的灵力逼退了它。你爱信不信，反正这小倒霉蛋，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没有人相信他，多你一个不多。”

　　江一夏朝董思涵看过去，他已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底积蓄着火光，刚要朝前走出去，就被一道红色光芒弹到后面的黑暗中。

　　她尖叫。

　　女人的胳膊瞬间变长，将正要朝那边奔去的江一夏用力抓住：“我说过，只要你答应献祭，他就能获得自由。”

　　江一夏想甩开她：“骗人，他都已经快不行了！”

　　但女人的力量牢牢控制着她，她一步都不能上前，只能朝着黑暗呼喊他的名字。

　　“一夏，快……走！”

　　女人眉头一拧，另一只手朝那边挥去，那点微弱的声响犹如湮没在深潭，一点回音都没激起。

　　她犹豫着，想着要不要回应他一句，忽然感觉身子腾空而起，比起刚才的软绵绵，这回近乎粗暴。

　　她落在白圈子当中时，脑袋瓜飞快转动，她想要竭力保持清醒，只有清醒，才有机会。

　　周围陷入混沌，她茫茫然飘在黑暗中，恍惚看到许多深深浅浅的阴影游过。她努力朝上瞪大眼睛，想看到董思涵，但上面这些阴影没有实体，只有空洞的眼睛和飘忽的姿态，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过了一会，周围弥漫起红色的雾，江一夏的神思渐渐倦怠，隐约想着，妈的，她不会又在另一只手腕上划了一道吧？

　　一串咒语再次灌入她的耳朵，她心里一直想着那本书，也不知是有如神助还是她在突然间开窍了，咒语变得无比清晰，仿佛有人将答案映在眼前一般。

　　她冷静地念出那一串咒。

　　一道耀目的红光从石头里蹿出，能感觉到女人破石而出时的欣喜，周围的灵幡猎猎乱响。

　　江一夏利用这一短暂的空档，急切地冲向董思涵所在的黑暗。她护着胸口的回生石，大声呼唤他。

　　没有回应，只有阴风在空楼上旋转咆哮。

　　旋即，她感觉后领子被一把揪起，身子再次腾空。

　　但她的身子却穿过阵法，朝着黑暗冲去，眼看着就要从33楼摔下去时，听到一个声音说“不要怕。”

　　江一夏顿时眼眶一热：“思涵——”

　　不怕是不可能的，毕竟33楼呢，但不知怎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心境立刻平和了。

　　死与生，或许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谁在你身旁。

　　她被自己这番领悟感动到了，想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腕。

　　但这些黑暗仿佛蕴含着力量，她在快抓住他的时候被弹开。

　　一道红光迅疾划过。

　　“小丫头，我说过，你要耍心眼的话，他就连鬼都做不了！”

　　她惊呼一声，睁眼看到董思涵被女人踩在脚下，她的双手扣在他的头顶，有微薄的青气冒出，注入她的手掌。

　　女人等待片刻，便收回掌心，董思涵软绵绵地望了她一眼，随即反剪着双手侧倒在地。

　　“思涵！”

　　他的侧脸贴在黑气涌动的地面上，旋即看到有血流出，脑袋随之变得血肉模糊。她惊叫着朝他奔去，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尽管这时候她即使大喊大叫也没人在乎。董思涵的身子仿佛松了绑一般，缓慢地软塌下来，腿脚被折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全身上下被血浸透，有一半脸凹进去了，唯有那一双澄净的眼眸，依然半睁着盯着这一片黑暗。他的灵力消散了，原本的形态也就展现了。

　　原来——他死的时候，是这副模样。

　　“怎么样，小姑娘？你现在还想让他复生吗？没准活过来就是这副模样哦。”

　　江一夏怔立在那，感觉自己的指尖都麻木了，她几次想去抓胸口的回生石，都没有成功。

　　女人不再跟她废话，趁着她发呆，将她轻轻降落在阵法中心。

　　江一夏配合地躺下时，还在想女人的话。是啊，他们的□□早就消弭了，如果重生，到底要怎么操作呢？难道想投生似的那样随机吗？

　　手腕上又一阵凛冽的痛，该死的女人！因为她不懂流程，光放血都不知道是第几遍了！

　　“一夏。”

　　她睁眼，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在上空浮现。

　　“思涵。”

　　那声音清浅得仿佛呼吸：“听我的话，你现在逃还来得及，这只是个幻境，你只要冲出这个阵法，无论怎么跑都是有机会的，快起来！”

　　江一夏平稳地注视着他：“可我不想，我要救你。”

　　那张脸飘了飘，似乎这就是他的情绪：“别信她的话，其实，不管成功不成功，最后你都会死。重生石重生的方法，就是用献祭者的躯体重构一尊理想的肉身，你要再不走，等她给你施了迷术，就来不及了！”

　　江一夏一颤，原来是这种操作。

　　“但是你……”

　　那张脸变得更模糊了：“我现在这样，连鬼的形态都保不住了，不可能重生了，再说，我也不想让你成为我的容器。”

　　江一夏瞬间想到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万一不是呢，万一还有救呢？”

　　“一夏，不能浪费时间了，我不想看着你死去，快走吧，我很谢谢你能这么照顾我。再见了。”

　　江一夏朝空中伸出手去，那张脸仿佛一阵烟雾，疏忽消散了。

　　耳边传来女人的咒语，她尽力抵抗她催眠师一般的声调，她想站起来，但发现已经晚了。

　　她无法动弹，更别提从这里逃出去。

　　咒语还在耳边盘旋，她努力抗拒昏睡的意识，但还是抵不过那女人的魔力。这次她清醒着，记住了复生的咒语，但却没有用了。

　　董思涵消失了，这个女人即将重建自己的□□。

　　她再也回不去了。

　　在她感觉到身体疼痛的时候，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乌骨粉没有用！

　　她凭借最后一丝意识和力气，想将手从无形的绳索中抽出来。但绳索纹丝不动，这种被赋予灵力的东西不是挣挣就能松脱的。她想起房主爷爷的话，既然自己的血能驱魔，或许对这种也有用。

　　回生石已经绽放红光，要不了几秒功夫，她就要钻进自己的身体了。江一夏被这个念头激励着，扭头咬住自己的肩膀。牙齿深深嵌入这一片厚的皮肉。她的额头冒出黄汗，像一只饥渴的野兽一样使劲咬进去，血水洇满牙龈的时候，她仿佛看到董思涵飘在不远处。

　　她鼓着腮帮朝手腕处用力喷过去，果然没一会儿，手腕松脱。她急忙从裤兜里拿出拿包粉，不管三七二十一，洒向正在散发红光的回生石。为了保险起见，她转头在新伤口上嘬了满满一口，对着石头喷上去。

　　里头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

　　她颓废地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石头的光芒逐渐消失。

　　等了许久，都没看到有人出来。

　　她长松一口气，仰头倒在地面上。

　　高三最后一个暑假，她过得如此触目惊心。周边的黑暗在逐渐褪去，这楼的本来面貌也在逐渐显现。地上的黑气散尽，突兀地显示着那个血阵。过不了一会，这个阵法也会消失。

　　她要回到现实中了……

　　江一夏抚摸着回生石，眼看着阵法逐渐变淡，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朝着阵中心一躺。

　　在血迹的浸染下，回生石又绽放光芒，她口中祷念着咒语，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一道光亮闪过，她惊喜地睁开眼，发现面前并没有站着什么人。

　　她依然等了很久，但直到月亮破云而出，驱散脚下这个狰狞的阵法，也没看到有谁活过来。

　　她第一次，渴望在黑暗中，会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在背后给她惊喜，柔柔地唤她一声“一夏。”

　　但等了许久，什么奇迹都没出现。要么这回生石是骗人的，要么董思涵说得没错。

　　她的身子还好好的，没有谁将她重构，也就不可能有人复生。

　　她不知道该相信那一条，但不管怎样，董思涵都不会回来了，以后可能连鬼都见不着了。

　　相逢一场，恍若镜花水月，梦醒时分，没有谁在枕边。

　　江一夏捂着胸口，站在已变成普通居民楼的走廊上，对着空空的旧楼发出心痛的低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