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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土木惊梦 ...

  •   01.引子—土木惊梦

      史载:土木堡之战,明军仓促出师,进退失据,京军精锐,毁于一旦,勇将重臣多人战死。英宗皇帝的被俘更使朝野震惊。明王朝遭到建国以来从所未有的严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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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土木堡。

      英宗朱祁镇看着眼前乱成一片的军队,紧握双拳,才能制止自己浑身的颤抖。
      到现在他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眼前这些乱成一锅粥的士兵们,就是王先生一直跟自己夸耀的无敌王师吗?王先生昨日怎么说的来着,八月十五杀鞑子,哼哼,简直是个笑话!

      昨日,王先生为了说服自己驻扎在此,不要退入二十里外的怀来城,神态激昂,历历在目——
      昨日他说:“进入怀来,再往南就是居庸关,将再无和瓦喇野外一战的机会。皇上好不容易御驾亲征,却被那些老家伙这么就劝回去了,大军远征,无功而返。千秋之后,恐怕会成为史书上的笑柄。”
      “可是,前面不是数战失利?”
      “那是瓦喇以逸待劳,我们派出的人又太少。如果当时在大同,肯听我的,不是只派四万人,而是十万、二十万分几路进攻。战况定然大不相同。”
      英宗不由气短,派少许先头部队出战,是他的主意,他一向尊敬并畏惧这位将他一手带大的司礼太监王振,难得自己拿一次主意,结果竟是惨败,是日大雨,火炮失灵。先头部队四万人全军覆没。待援救部队赶到,已是伏尸遍野,军心涣散。
      看见英宗态度明显松动,王振再接再厉,“土木堡地势较高,可守可攻。近日天气较好,正好让神机营火炮一展其威。明日在此决战,正是难得的好机会啊!何况,我们手握三四十万大军,瓦喇不过□□万人,他们长途奔袭,我们以逸待劳。最后的战况会如何,还用的着考虑吗?皇上不是从小就向成为太祖皇帝那样文武兼备的一代明君吗?”
      英宗有点被这个前景所蛊惑,梦呓般自语,“这真的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吗?”
      “那是自然!瓦喇彪悍残忍,难以降伏,瓦喇又是游牧民族,大军征剿,他便四散隐匿,几位先皇都对之头痛不已。天佑我大明,难得这次他们聚拢来找死,正好让我们一举歼灭,绝了这个后患。如果我们今日退入怀来,瓦喇觉得难攻,定会退去,再将他们聚拢来就难了?何况,我们在此拒敌,怀来还可随时征援,何愁瓦喇不灭。”
      英宗面上,越发浮现出一种悠然神往的神色。
      王振笑了,他知道自己只要再推上一把,便可向以往一样让皇帝言听计从,这次他推出去的,是皇帝的英雄梦:“皇上,明儿可就是八月十五了!‘八月十五杀鞑子’,想当年太祖皇帝可就是八月十五在濠州起兵,赶走了鞑子,打下的江山。待明日我们就拿也先的骑兵作馅,包个大大的月饼,如何?”

      英宗苦笑,昨日对话,言犹在耳,可是今日,到底是谁作了月饼的馅?

      求生的欲望是强烈的,虽然早上因为断水未食,又得知退路已断,目睹被瓦喇包围而导致了阵阵骚乱,明军还是努力的稳定下来,保持了队形。
      骚乱渐渐平息,两军对垒,一时陷入僵局。
      土木堡内,毕竟有三十万大军,也先也不敢轻举妄动。瓦喇人少,惨胜就等于惨败。他在观望。
      土木堡山顶上,黄罗伞盖依然飘扬。最初的震怒过去,英宗的脸色,重归平静。喜怒不形与色才是帝王风范,从八岁登基算起,毕竟,他已当了十四年皇帝。
      英宗越是面色平静,王振越惊慌失措。
      大敌当前,王振早就失了他一向刻意追求的“名士风范”。这种非常时刻,他寸步不敢离开皇帝左右,他知道除了皇帝,所有人都恨他恨得连吃他的心都有了。他只有皇帝这根救命稻草了。可是现在,他看不透皇帝。昨日他在皇帝面前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停留的真实原因只是为了等他自己的千辆辎重能赶上来。文武官员的觐见,都被他一一挡下。
      等到水源被断,派去设伏的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鹞儿岭战死的消息传来,大军再想退入怀来,已是不及。
      退路,已被也先切断。
      明军所依仗的火炮,刚刚发现,引信已被人毁坏。
      形势发展到现在,已经失去了控制。
      王振,终于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可这,又有什么用?

      也先,还是按兵不动。他在等,他等的是明军阵形完全散乱的那刻。如果现在他让人冲上去,恐怕挡不住明军几轮箭雨。三十万人一起引箭,八万人恐怕作不了几次靶子。他不怕明军的火炮,那个自称是张士诚后代的小子派人送信来,说是已经派人破坏了所有引信。有了前面分江而治的盟约,暂时,他愿意相信那小子的话。
      他喜欢打猎,但是不想面对濒临死境的猎物反扑。
      两军对峙,英宗和也先,也在遥遥对峙。

      可惜,英宗不是个够格的对手。
      谁看过大战在即,才开始检视战场的主帅?眼前就有一个。
      直到这时,英宗才真正开始用自己的眼睛打量这真实的战场。不是沙盘,不是演练,而是真真正正杀声震天的战场。
      土木岭虽然地势较高,但四面环山,崇山峻岭之中,说它是座小山,倒不如说它是个山谷更贴切。靠近也先来路方向的重重山岭,正是鹞儿岭,朱勇昨夜战死的地方。
      死地,英宗在心里绝望的下了结论,他不得不同意老将军朱勇对王振的斥责——纸上谈兵,贻误军机!鹞儿岭上葬送的是明军最后一支精锐骑兵,葬送的也是明军最后一条生路。
      当日孝成王用赵括,四十万人被坑杀,今日自己用了王振,又会有什么下场?英宗不敢想下去。
      不,我不要死!我才二十二岁,才刚刚亲政不久,我怎么能死!他在心中大声嘶吼。
      “撤军,大军全体撤退!” 英宗突然发出这样的命令。
      这其实是个错误的决定,这支又饿又渴,疲惫交加的军队之所以还能保持看得过去的队形,全赖求生的意志,他们知道,只有击退瓦喇,才可以退回怀来,才有生机。
      撤退命令一下,士兵的斗志全失,队形散乱,人马互相践踏,甚至还有被挤落自己的壕沟的。一时之间,乱象纷呈。
      军心已散,大势难挽!
      也先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瓦喇骑兵立刻冲杀过来。
      全军撤退变成了全面溃败。大战尚未真正开始,实际上就已结束。

      英宗已经完全失去了清醒地判断能力。耳边充斥着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嘈杂喊声,将官们的喝斥声,马嘶声,纷乱的足音,种种杂音充斥整个大营。他浑浑噩噩地任由王振驱使车驾随军而撤。他本来就在阵形正中,此时被乱军冲撞,一时被卡住进退不得。
      王振心急不已,怒喝:“樊忠!”
      战场太乱,他尖叫数声,护卫将军樊忠才拍马赶到。
      营外,瓦喇骑兵正冲过来,领头的一骑,高高举起一根竹竿。
      “成国公!那是成国公!”眼见的军士开始惊叫。
      朱勇是三朝重臣,位尊国公,在军中威望甚高。瓦喇此举,只怕是想让明军胆寒。
      曾经声如洪钟、日夕相对的老将军,已化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高高挑起。
      血涌上英宗的脸,“夺回来,给我夺回来!”他的声音已经走样,带着哭腔大声嘶吼,“快把老将军给我夺回来!”
      樊忠正要拨马而去,不想被王振一把拉住,“不许去!你要保护皇上!”
      看见樊忠一语不发,只是一脸轻蔑地看向自己,王振心慌,连忙抬出皇帝:“这是皇上的意思,你敢抗旨?”
      “皇上?”樊忠面向英宗,英宗却好像失去了开口的能力,只是怔怔地看向自己,樊忠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我去!” 英国公张辅一夹马腹,冲出数丈,回身对他的亲兵叫道:“刀来!”
      张辅的兵器是一把六十斤重的青龙堰月刀,几十年前这把刀也曾使蒙古人闻之胆寒。
      刀,很快被两个亲兵抬到。
      看见刀,张辅仿佛年轻了十岁。他早年也是红面美髯,人称赛关公,习惯地抚一下胸前雪白的长须,长臂伸展,握住了刀柄,一提。
      刀杆,离开亲兵肩头数寸,却又落回去。
      曾经叱咤疆场的无敌将军,如今已提不起自己的兵器。
      张辅呆了一呆,一把贯下头盔,大吼一声,拔出佩剑,继续前冲,他苍老的声音如炸雷般在营地上空回响:“儿郎们,跟老子一起冲,把成国公接回来。”
      转眼间,他已冲出大营,身边除了自己的亲兵,还聚拢来上千将士。老将军雪白的头发,已经散乱,就如一面旗帜,冲在最前面。
      明军营中,每个目睹这一情形的人,都心中绞痛。

      是谁?让早已解甲多年的老人重披战甲,再上沙场?
      樊忠扭头,泪花已被怒火烧干。
      冲天怒火,直视王振。
      王振低垂双眼,悄悄往英宗身后缩去。
      樊忠怒哼,回身继续眺望张辅身影。

      张辅冲出营地,数千瓦喇骑兵立时将他们裹了过去,杀声震天。而挑着成国公头颅的旗杆,却开始向瓦喇大营方向移去。
      樊忠立时醒悟,这本来就是为了激怒明军高级将领设的圈套。
      随张辅出营的兵士虽然都勇猛似虎,也只推进了半里便进退不得。张辅身边也只剩了不到一半人。
      樊忠一夹马腹,高呼:“侍卫营的兄弟们,跟我来!”
      他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华发老人在十倍于己的敌军营中冲杀,自己却安然旁观。他要将张辅救回。
      刚才还低垂双眼,如老僧入定的王振却抬头大喝:“不许去。”
      樊忠强压怒气,“我要去救英国公!”
      王振还是执拗地阻拦:“不许去,你的职责是保护皇上安全!”
      樊忠怒极反笑,也不答话,已打马冲下山坡,他的身后,近一半的侍卫营弟兄紧紧跟上。
      只被王振阻了片刻,樊忠已看不见张辅的身影,只能凭印象朝着老国公刚才的方向冲杀。但愿张辅尚在。
      喊杀声、刀锋入骨声、惨叫声为他指明了方向,张辅尚在!
      可就在这时,瓦喇军中传出一阵呼喝。樊忠听清呼喝内容,立时全身冰凉,脸色铁青,掉转马头,希望立刻赶回皇帝身边。他知道这呼喝声一起,明军本就微弱的抵抗将土崩瓦解。而不管怎样,皇上,不容有失!

      “解甲投降者,不杀!”四处都是这样的呼喝声,真不知瓦喇营中,何时有了这么多会汉语之人。
      “解甲投降者,不杀!”
      “解甲投降者,不杀!”
      ……
      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都响起这样的呼喝声。
      刚才还在僵持的战局,立时朝着有利也先的一面逆转。
      支持明军苦战的,是求生的意志,此时,不用拼命也能求生,为何不降?
      明军纷纷解甲,可是等待他们的,不是生机,而是密密的刀光。
      长刀映日,刀光如网,死亡之网。
      解甲投降的明军,只有死的更快。
      等到明军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土木堡,化为修罗屠场。

      雪亮刀光,折射出明军的惊恐,映亮了瓦喇人的狰狞面目。
      到处是摄人心魄的明军惨叫,刀砍人身的钝响,还有瓦喇人发狂般的吼叫。
      马声嘶吼,长刀挥舞,血光四溅。
      渐渐醒悟的明军,检起落地的兵器,不及披甲,拼命抵抗。无奈,大势已去。
      英宗已经被这惨烈的场景镇晕,连看到浑身浴血的樊忠也是一惊。
      樊忠大喝:“侍卫营、亲兵营,还有锦衣卫的弟兄们,随我保护皇上冲出去!”
      王振这时又阴魂不散地钻出来:“不要听他的,大伙就在这里保护皇上,哪里也别去!”
      樊忠气急:“王振!你在说什么浑话!”
      王振理直气壮,面向英宗:“皇上,也先不过是您所封的太师淮王,他敢对堂堂天子怎样?皇上不妨就在这里等他来谈判!”
      皇帝也为之气结,“他不是敢怎样?而是已经怎样了。”
      王振还想狡辩。
      樊忠已是怒不能言,带出京城的五十万大军哪,还有已经战死的多位勇将重臣,全是拜眼前之人所赐!他一咬牙,踢马冲向王振:“我杀了你!”
      王振吓得一哆嗦,“来人啊!樊忠谋刺!快将他击毙!”
      亲卫营、侍卫营的弟兄动也不动,只是斜眼睨他。
      只有几个锦衣卫,挺刀拦阻。
      樊忠双足一蹬,长身掠起,数柄长刀砍至他身前。樊忠以刀按刀,借力飞起,已掠过拦阻之人,直扑王振。
      王振吓得,赶紧往车驾后躲。
      英宗惊醒,喝斥道:“樊忠,你要做什么?”
      樊忠冲过车驾,右手反手隔开抢攻而至的刀剑。左手挥出,王振的头应声碎裂。樊忠使得正是他暗藏的绝招——袖底飞锤。
      后面拦阻的锦衣卫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樊忠这才答道:“我! 为! 天! 下! 除! 此! 贼!”

      皇上浑身发冷,突然趴在扶手上大吐特吐起来。
      樊忠上前,挟起英宗,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向外冲去。
      快到战场外围,樊忠身边已只剩三四百人,他的长刀已砍至卷刃。却被也先帐下大将伯颜堵住,伯颜身边不下三千人。樊忠叹一口气,看一眼皇上,拔刀冲向敌阵,只盼自己能带剩下这点人冲出一个口子,皇上可以逃出生天。
      他身后,英宗闭上了双目。皇帝知道,马上,自己就要真成“寡人”了!

      是役,三十万明军全军覆没,英宗被俘。

      至此,英宗带出京的五十万京畿守备军,勇将重臣,折损殆尽。所剩残兵,虽被大同、怀来两城出兵救回,也已难再战!
      此时守卫京畿重地,只有七八万老弱军卒。堂堂京师,等于空防之城。

      京 !畿 ! 告 ! 急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土木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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