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计连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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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南城门。
入夏的舒州城，日头一升起来便有了热气。集市上的各家各户纷纷搭起凉棚。今日是集日，无论是外地的货郎还是城中的百姓，都会来到这几条主要街市，支上个摊子，做上点小买卖。而正对南城门的这条路是几个集市中最大的一个，从辰时起，这里便开始人头攒动。
“哟，李捕快，您今儿怎么也来逛集了？”一个摊子前，摊主发觉面前这个心不在焉的主顾似乎有些面熟，再一细看竟是衙门中的捕快，于是忙打了个招呼。然而那捕快却似乎不愿被认出，只瞪了人一眼，说了句“卖你的东西”，而后继续一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货物一边眼睛暗暗打量着四方。这卖货郎被喝得莫名其妙，他并不知道，此刻这条街路上埋伏了二十多个捕快衙役，他们都化妆成了百姓，隐藏在人群之中，只待那凶嫌现身。
午时刚过，一名身着紫袍的官员出现在城楼之上，百姓中有人眼尖看到，指着议论：“欸，那不是知州大人吗？”
“欸，真的？知州大人竟然来了！”“真是知州大人！”集市上顿时热闹起来，一些百姓开始冲着城楼挥手，而城楼之上的人也冲下面微微挥动了手臂。
城楼之上，吴铭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正在向百姓挥臂示意的胡曾——亏他晨间还听王怀安说得义正辞严，结果最后还是让别人来替他当这活靶子。当然，王怀安离得也不算远，此刻的他穿着一身衙役的服饰，就站在离胡曾不远处。只是听完王怀安的凛然言辞再对比他现下的作为，总不免让人心生腹诽。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想，王怀安这做法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身为朝廷命官，在明知凶嫌可能要对自己不利的情形下还大张旗鼓地登楼，委实与找死无异。也不知这胡曾是自愿还是被迫披上这身官服的。不过胡曾身形上与王怀安倒着实比较相似，尤其人又站在高处，估计下面的百姓也分辨不出真假来。
胡曾与百姓挥手示意片刻，见无事发生，便看向王怀安，然而还没等王怀安示意，突然听到下方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鹰啸，紧接着便见一只苍鹰冲着城楼直飞而来。
“保护大人！”城楼上立刻有人高呼，众衙役立刻分两批将胡曾和王怀安围在中央。然而这苍鹰竟没有直冲胡曾或是王怀安，只见它飞到人群头上，突然撒开双爪，一时天空中纸片飞扬，众人这才注意到，那老鹰爪中抓着的竟是一叠纸。那纸上带着墨色，显然是有写着什么。有些许纸张被风吹到城楼上，吴铭顺手抓过一张，发现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王怀安草菅人命，屈打成招，不得好死！
城楼之下，百姓见知州大人突然出现，又有飞鹰抛下字条，还以为是官家安排的什么戏法儿，竟鼓掌叫起好来。然而当看清纸上所写时，有人才意识到不对。而那些没捡到字条或是不识字的，也从旁人口中听到了字条上的内容，一时间下方议论纷纷。
城楼上，王怀安也看到了字条，一贯平和的脸上现出少有的怒意。他大喝道：“给我去把这些东西都收上来！”
“是！”
一声令下，众衙役捕役立刻向城楼下跑去。王怀安立在城头看着下方议论纷纷的百姓，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吴铭在一旁看着王怀安的变化，心中又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对其的同情。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只见一点寒星突然从下方射向城楼！
“小心！”吴铭大叫一声，立时冲向王怀安，然而这时一个衙役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正走到了两人之间，待吴铭拨开衙役时已是不及，只眼睁睁看着那箭奔着王怀安直射而去！
“大人当心！”
伴随一声高呼，一个紫袍的身影挡在了王怀安的身前。只听“噗”的箭矢入肉的声音，这支箭竟直直射入了胡曾的肩头！
“当心！”吴铭忙扑过去，将两人一起扑倒在地。他叮嘱那两人不要抬头，而后自己透过垛口小心地向外看去。只见城下的官兵还在为那几张纸而忙乱，竟没有人注意到刚刚的暗箭。再看那箭射来的方向，已然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吴铭心知凶徒应已逃走，只得暂时不去管那些，他回身看向胡曾。只见胡曾疼得脸上已经见了汗，衣襟上虽血迹不多，却呈现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吴铭心道不妙，他冲王怀安道：“赶快离开这里！”
舒州府。
一个时辰后，郎中终于从屋内走了出来。等在外面的一群人见到，立刻围了过来。
“王大夫，”王怀安最先走了上去，“胡从事他如何了？”
老大夫看着王怀安，脸色颇为凝重：“胡从事背上的箭已经取出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箭上涂了毒，据老夫仔细辨认，大概是蛇毒……”
听闻此语，所有人心中都是猛地一沉。吴铭也沉默不语。刚刚他救下胡曾时就注意到那箭上有像蛋清一样的粘稠之物，当时他就怀疑是蛇毒，而如今老大夫的说法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蛇毒此物虽毒性极强，然而从蛇中取出后毒性也容易失效。”那边老大夫还在继续说，“老夫已经将胡大人的伤口仔细清洗过，也喂他喝了祛毒的汤剂，剩下的，大概也就静观天命了……”
王怀安面上不现喜怒，只是说：“有劳王大夫了。”
下人带着老郎中离开，王怀安这才看向院内的众人：“今日之事，定要查出是何人所为！”
“是！”
众衙役得令，纷纷匆匆离开。吴铭刚想离开，王怀安却叫住了他。
“陆大人，陪本官进屋聊聊。”
吴铭点点头：“好。”
两人进入书房落座，下人奉上了茶来。吴铭刚刚在外面忙了一个晌午，天气又热，着实出了不少汗。之前还不觉得，此刻见到茶水，他才发现自己真得口渴得紧。吴铭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而后才听到王怀安开口：“陆大人，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吴铭放下茶杯，决定开门见山，“王大人，陆某斗胆问一句，您近年来审办的案件中可有嫌犯不清不白地死掉的？”
吴铭此言出口，王怀安面上没有任何改变。他只是看着吴铭半晌，而后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地开口：“不知陆大人为官几年了？”
“……”吴铭不知王怀安此问何意，他也不太记得陆明宗到底做了多少年官，只得含混答道，“陆某为官也已数载。”
“那陆大人当提刑这许多年，手下可有不明不白死掉的嫌犯呢？”
吴铭这才明白王怀安是在暗示什么。吴铭心中一股怒气窜出，他正色道：“陆某不才，但是审案一事上陆某倒是可以拍着胸脯说一句，陆某抓捕的犯人中绝无一人是含冤入狱，更无一人是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的。”
说这句话时，吴铭双目直视王怀安——你草菅人命害死人也就算了，甭想拖陆大人下水！
听到这句话，王怀安先是一怔，继而笑了：“看来陆大人真的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好官员。那不知陆大人对假冒朝廷命官的犯人会如何处置呢？”
吴铭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王大人此言何意？”
“王某为官十年有余，京城的官员多少也认识一些。” 王怀安再次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边饮边说，“陆大人初到我舒州府那日，本官就派人去京城中问过，结果发现京城提点刑狱司中虽然有位陆明宗大人，但是他四日前却依旧在京城之中。”说到这里，王怀安看向吴铭，“所以陆大人，这件事您该做如何解释呢？”
“……”吴铭心道不妙，他怕露出破绽还特意易容成了陆明宗的模样，却没想到王怀安从见到自己第一面便起了疑心，并且直接去京城中查探出了结果。也不知这人究竟知道真相多久了，居然还在这里与自己虚与委蛇。吴铭环视了一眼屋内，见只有王怀安与自己，暗暗凝气打算强闯出去，然而这一凝气却突然发现自己丹田内一片空虚，一股气力就是提不上来。
王怀安好似看出了吴铭的小动作，继续品茶道：“对了，本官刚刚忘记说了，陆大人刚刚喝的茶中本官加了一味药，这药无色无味，本官缉拿凶恶要犯，可没少得它的助益。”
听闻此语，吴铭更加知道自己已经上当。他起身想要硬闯，然而身子刚刚离开座位便无力地瘫倒下去，与此同时房门打开，几个捕役凶神恶煞地冲进来，直接将其压在身下。吴铭只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反剪过去，然后便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哗！”
猛地被冷水泼头，吴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脑子昏昏沉沉，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下传来木头的坚硬触感，吴铭这才发现自己脸面朝下，双手张开，双腿并拢，被牢牢捆在一个十字形的刑具上。
“醒了？”
头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吴铭想要抬头，却因肩胸的麻绳而只能抬起少许，然而他还是用余光瞥见了一身官服堂然端坐的王怀安。
“堂下刁民，报上名来。”王怀安的声音一派端肃。
“呵。”吴铭轻笑了一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真气依旧散乱，显然王怀安给他下的药分量不轻。
“大胆刁民，本官在问你话。”王怀安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我乃京城提点刑狱司提点刑狱知事陆明宗，”吴铭开口，声音虽有些虚弱，语气却很是笃定，“王怀安你私自扣押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大胆！”王怀安再次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本官已派人去京城中核验过，陆明宗并未离开京城提刑司。”
“你的探子探听到的是我四日前白日里依旧在提刑司，而我正是当日晚上才离开……”
“一派胡言！”这一次，王怀安连话都没有听完就直接打断吴铭，“京城距舒州有千里之遥，你夜里从京城出发，第二日清晨便能到达舒州？！”
听到这话，吴铭嗤笑一声：“夜行千里对你这种人来说是困难了些，对于陆某来说却并非难事。王大人太孤陋寡闻了吧？”
吴铭虽然全身被缚，一张嘴却相当地不饶人。果然王怀安听到这句话后面上愈发挂不住，他冷笑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会老实的。来人啊！”
“在！”两班衙役齐声应道。
“给我重打五十大板，看他还敢不敢如此嘴硬！”
“是！”
衙役们应声便想行刑，然而吴铭却使出力气高呼道：“且慢！”
衙役们迟疑地停在当地，纷纷看向王怀安。王怀安微微抬手，止住衙役，而后看向吴铭。
“你还有何话要说？”
“王怀安，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此次是奉密旨前来。你现在不仅阻我公务，还私刑于我，将来朝廷追究下来，看你如何交代！”
吴铭知道自己现在要紧之事是保住小命，所以他故意砸出一个大名头，希冀王怀安能够投鼠忌器。然而他毕竟年纪太轻，不知自己这样的说法恰恰暴露了他其实并非朝中官员的真相。王怀安本来对吴铭的身份尚有疑虑，但听闻此言后，却已经了然。于是王怀安冷冷一笑，表情冰冷道：“大胆蟊贼，事到临头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来人啊，给我堵上他的嘴，重打五十大板！”
“是！”
“王怀安！”
吴铭连声大叫，然而王怀安却不再听他解释，而一班衙役也迅速围了上来，一人用麻布堵住了他的口，而后板子便落了下来。
“一！”
“唔！”
一板子落下，饶是吴铭有着心里准备，依旧疼得叫出了声。吴铭虽然在江湖上招摇撞骗数年，但因着师傅的庇护和自己小心机灵，之前从未被官府抓过，更不曾挨过板子。此刻真挨上板子，他才知道这杖刑有多疼。更糟的是他中了麻药内息散乱，也无法运功来防身，真是生生挨了这一板子。然而这疼劲还未过去，下一板子已经落下——
“二！”
当第三板子落下时，吴铭额头已经见了汗。他也顾不上面子里子，大声嚷嚷着想让王怀安住手。然而苦于口中被塞，所有的叫喊声只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呜呜”声。而王怀安似乎也不想再听他解释，只是冷眼看着衙役行刑。就在吴铭怀疑自己可能被打死在堂上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大堂门口响起——
“且慢！”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计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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