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九章 密谋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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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陆明宗从房间暗处走了出来。
“依我看，那行刺萧达定之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耶律延。”那婢女一边摘下头上的饰品一边开口，出来的竟是纯粹的男声，“他一见到我的模样便停了手，我说起逃婚时，他是一脸的感慨。最后他说有父母却不爱子女时，那眼神……”
吴铭说着说着，突然发觉陆大人没了声音，一抬眼，却见后者正注视着自己，眼神却有些……飘忽？吴铭有点奇怪——自己有哪里不对么？
低头看看，身上还是一身女儿装，再想想自己的脸，吴铭突然明白了缘由。
“大人~”吴铭故意换回了女声，他妩媚地走了两步，娇滴滴地问，“大人觉得奴家美么？”
陆明宗瞬间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似乎是看着吴铭的女装走神了。他咳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来：“你把你脸上的浓妆擦去，或许还能看着顺眼些。”
吴铭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您还别不信，刚刚耶律延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脉脉含情，我跟您说，明天下人过去伺候时，他一定会问那个婢女怎么没来……”
吴铭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换回了原来的衣服。陆明宗看着他重新穿上淡绿色外衫，变回平日模样，不知怎的，几句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吴铭长高了——这是陆大人的第一感受。时光如白驹过隙，短短几月间，这小子的个子抽条拔节似的长高了不少。如果说年初跪在自己面前求着进入提刑司的他给人的感觉还像是个半大的少年的话，那么，眼前的吴铭已经完完全全是清爽儿郎的模样了。也得亏他假扮的是个有契丹血统的女子，否则中原女子中大概还真的少见这么高挑的身材。然而，他刚刚扮成女子的模样竟意外地也丝毫不违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完完全全地女儿模样。刚刚他说什么来着，耶律延也被他迷住？
也？自己为什么会用“也”这个字？
思绪飘散时，吴铭已经彻底卸掉了伪装，他边将衣衫上最后几颗扣子扣好，边走过来：“……所以我猜得没错，耶律延应该是早就对萧达定的这个女儿情根深种了，说不定两个人已经私许终身了也有可能。然而萧达定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把女儿嫁给了皇帝，生生拆散了他们。所以耶律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掉萧达定，为自己和心上人报仇。”
“嗯，”陆明宗收回思绪，认同地点了点头，“应该如此。”
这番做戏的前情还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话说今日早些时候，陆明宗在和吴铭商讨案情时无意中提到了耶律延。当时两人便敏锐地发觉，此人是四方馆住客中唯一一个昨日并未在四方馆居住的人。据四方馆下人回忆，昨晚耶律延是在二更左右离开四方馆的，之后他一夜未归，直到今日巳时过半才回到馆中。如果说肖奉昨夜见到的那个身影是凶手故布的疑阵的话，那么耶律延大概是唯一一个可以借此洗清嫌疑之人。而刘庆那边也很快查出了“夜遇”巧合后的蹊跷，因为据肖奉说，他前日刚刚得了副治疗自己身上顽疾的汤药。而喝了这汤药后，他整晚都觉得口渴难耐，睡前喝了不少的水，所以半夜起夜也就不足为奇了。明确了这两点，陆明宗和吴铭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这个耶律延的身上。只是，这人究竟与萧达定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非要杀之而后快呢？
“话说大人，你懂契丹语吗？”突然，吴铭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会得不多，只是跟着大人和董礼，学过一两句话。”陆明宗据实回答，“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欧很’是什么意思？”
“欧很？”陆明宗模仿着吴铭的发音，“好像是‘女儿’的意思。”
“女儿？”吴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大人，那萧达定可有女儿？”
“这……我着实不知。不过看他的年纪，应该早已有子嗣了。”
“……不对，他一定有女儿。”吴铭思绪渐渐清明，他急切地看向陆明宗：“契丹的皇帝是姓耶律对吧？可是那萧达定姓萧，但却是‘皇亲国戚’，你说一个外姓人怎么可能成为‘皇亲国戚’？！”
“契丹只有两个姓氏：耶律和萧姓，因为同姓不婚，所以契丹皇族耶律氏娶的都是萧氏的女儿。那萧达定若有女儿的话，嫁与皇族倒确实有可能。”陆明宗点头，“你是怀疑耶律延与萧达定之间的矛盾与萧达定的女儿有关？”
“今天跟四方馆的人问话时，一个婢女告诉我，说前日曾经见到萧达定对耶律延发脾气。一开始耶律延似乎还算忍耐，可是后来萧达定说了那什么‘欧很’之后，耶律延突然就露出了凶光。那婢女被耶律延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不小心摔了个茶碗。耶律延大概是注意到了有外人，反正没再说什么。而萧达定也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了。不过那婢女说萧达定走后，耶律延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用那婢女的话说耶律延当时的眼神很吓人。之后耶律延便把自己闷在房中，整整一日没有出门。”
听吴铭这说法，那耶律延似乎真的对萧达定恨意颇深。陆明宗点点头：“我去找大人帮忙。曹大人在兵部有不少认识的人，其中肯定有人知道萧达定的情况，不过能否问出耶律延和萧达定女儿之事可不敢说。儿女私情这种事毕竟不算军国大事，若派人去详加查探或许能打听出来，但是此时此刻想要立刻查出却不那么容易。”
“大人只要能问明萧达定是否有女儿，如今年纪几何，”吴铭目光中闪着狡黠的笃定，“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于是，陆明宗找到曹大人，禀明了情况，曹大人一听说有自己能帮忙之事，顿时热血上头立刻找自己的旧部一通追查，不到一个时辰就问明了情况。萧达定共有三子两女，其中一女尚在襁褓，另一个则已十九岁，年初刚刚嫁与契丹皇帝为侧室。不仅如此，曹大人还带回了一幅这个女子的画像。吴铭大喜过望，于是便有了刚刚耶律延房间的一幕。
“好了。现在行凶者我们已经找到，杀机也已知晓，只等一会儿刘大哥回来，确认耶律延半夜出门后又折返回了四方馆，我们便可以抓人了。”吴铭坐到桌旁，神情轻松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茶还没喝两口，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刘庆从外面走了进来。
“嘿，说曹操曹操就到！”吴铭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他快步走向刘庆，“怎么样刘大哥，快告诉我们好消息！”
“消息是有，不过不好。”刘庆脸色很沉，他看向陆明宗，开口道，“大人，卑职去耶律延去的那家兽医铺子打听过，店中郎中可以确认，耶律延昨夜一直在他那里，并未离开。”
“什么？！”吴铭一双眼睛睁得滚圆，“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刘庆再次确认地回答，他看向陆明宗，“那家兽医铺的郎中很肯定地告诉我，说耶律延昨夜二更多到了他的铺子，之后直到今早卯时才离开。”
“那他也有可能是中间偷偷溜回去啊？”吴铭争辩，“那个耶律延是个武将对吧？他施展轻功返回四方馆，假扮成萧达定让肖奉看到，之后再返回兽医那里，并不是什么难事啊？！”
“可是肖奉见到那人是在三更左右，而那时耶律延的马正是病得最重之时，当时兽医给耶律延的马针灸按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而耶律延一直陪在一旁，连解手都不曾有过。”刘庆回答，“直到天明时分，马安定下来后耶律延才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阵子。所以夜里出现在四方馆的，一定不是耶律延。”
“……其实就算半夜的那个人不是耶律延，也不能说明他就不是杀害萧达定的真凶。”片刻安静后，还是陆明宗最先冷静了下来，“萧达定是戌时就回了房间，而耶律延离开是在亥时之后，所以他还是有行凶的时间的。而他只需另外安排一个人于半夜假扮萧达定便可，这样更容易令他摆脱嫌疑。”
“对啊！”吴铭也转过弯来，“耶律延也是个将军，只要安排个手下做这件事不就成了么！”说着，他赶到陆明宗面前，“大人，我们只要把契丹的所有人抓来，看看谁的身形最像萧达定，就知道谁是半夜的那个替身了！而我们只要抓到那个人，他就定会把耶律延供出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陆明宗并没有吴铭那么兴奋。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竟慢慢皱了起来。刘庆注意到这一点，轻声唤道：“大人？”
“哦，没什么。”陆明宗开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还是先回提刑司吧。”
“好。”
三人打算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不想刚一出门却碰到了李谨知。
“如何，陆大人？刚刚几位可有新发现？”
“确实有些收获，不过还需要进一步核实才可。”陆明宗说，“李大人，我们先回提刑司了。”
“好。我送各位。”
“不必。留步。”
陆明宗带人离开。李谨知先是目送他们离开，见这几人没了踪影，立刻招呼手下备轿。
“快，快送我去王爷府。”
“启禀王爷，卑职听到提刑司的人似乎已经将凶手锁定了耶律延。然而据他们所说那半夜假扮萧达定的却不是他，而应该是另有其人。我听提刑司那几人之意，是想把所有契丹使团的人都找来，看谁体型最与萧达定相仿，谁便是那个同谋。”
赵惟正似乎刚刚念完经，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气。他微闭双眼听完李谨知的汇报，问道：“那以你所见，契丹人里可有人与萧达定身型相仿？”
“卑职适才来时也在思量这个问题。依卑职所见，契丹人中只有一个人与萧达定身型相似，然而……”
“然而什么？”
“然而那人是耶律文耶的亲随，卑职并未见过那人和耶律延有何接触。”
“哦？”赵惟正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这案子竟愈发有趣了……”
翌日清晨。
提点刑狱司今早的大门是被魏王府的轿夫给叫开的。魏王赵惟正卯时三刻便造访提点刑狱司，而以往没有早朝绝不早起的曹大人竟也破天荒地早早起了身，甚至穿戴整齐到门口处迎接。之后两人便钻入了曹大人的书房，并屏退了所有下人。过了不多时，陆明宗也被叫了进去。之后这三人在房内密谈了好一阵子。这反常的举动引得整个提刑司内都议论纷纷。吴铭听着一个昨日去了四方馆的衙役猜测是不是契丹党项合谋暗杀了萧达定时，挑了挑嘴角安静走开。
“哎我说吴小铭，”董礼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奇了怪了，以往这帮人凑一块儿胡扯时你最积极了，怎么今日这么静如处子？”
吴铭瞥了眼仍旧关着的房门，转回眼来无所谓地开口：“猜什么？这些‘大人’们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这些小卒猜得懂的。”
“怎么了你？”董礼奇怪地看了吴铭一眼，“说话阴阳怪气的。”
“没什么。”吴铭噘嘴。他自然不能告诉董礼，昨晚从四方馆回来之后，陆明宗便将自己和刘庆撵回了房，而自己则钻入了曹大人的书房。虽然以往陆明宗也是独自向曹大人汇报的。然而昨日他的神情却明显与平常有异。更过分的是，大约半个时辰后，陆明宗从曹大人房间出来叫人，吴铭当时就在门外，然而陆明宗却没有叫吴铭，而是另外叫了一个捕役，低声吩咐一番然后让他出了门。
“大人，为何不让我去？”吴铭不解且不满。然而，陆明宗却只以“你太累了早点回去休息”为借口敷衍了过去。而后他甚至没有给吴铭反驳的机会，再度返回了曹大人的书房。
“哼！没良心！用完人家就抛弃了！”吴铭心中咒骂着，愤愤地走向自己的卧房……
董礼睡得早，根本不知昨晚的这些事，他仍在那边自言自语道：“不过也难怪这王爷着急。明日就是太后寿宴了，如果明日还抓不到凶手的话，无论是王爷还是咱们大人，我看都难过得安生。”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吴铭，“话说你们昨日后来到底查到什么了？凶手是谁到底查清楚没？”
“原本是查清楚了的，不过看这会儿这架势，”吴铭抬眼看了看仍紧闭的房门，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
可就不好说了。
董礼见吴铭话说了一半没说完，正想追问，就在这时那房间门突然打开，赵惟正、曹玮、陆明宗依次从房间中走了出来。陆明宗瞥见了一旁的吴铭，然而他很快便转回了视线。
“来人。”曹大人冷着一张脸，沉声命令，“去四方馆。”
“是！”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九章 密谋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