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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桐城行 ...

  •   舒州府又名舒州同安郡,是淮南道下属的州郡之一。舒州府背靠潜山,毗邻皖河,有所谓“七山一水二分田”的说法,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而舒州府下又分怀宁、宿松、太湖、望江、岳西、桐城五县,其中桐城县以盛产油桐而出名。夏日时节,桐城县处处可见油桐树枝叶繁茂,有些树上已结出了铃铛般的果实,再待一两月这果实成熟,便可被采下榨油,制作成用于各种漆器的漆油。最好的漆油自然用去做了漆器,而剩下的也被人们涂在门窗屋梁,所以桐城的房屋大多比他处多显得更加崭新庄重——当然,“家底殷实”应该也是这些宅院气派的原因之一。
      “这几箱子往里面搬,手脚轻着点儿啊,里面可都是怕磕碰的东西。”某处宅院前,一个主人模样的男子正在指挥着几个壮丁将一箱一箱的东西搬进门。他身旁站着一个少妇,穿着一身上好的薄纱,腹部隆起,显然已经有孕在身。突然一个伙计脚下一滑,手上的箱子瞬间脱了手,箱角磕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钝响。那妇人一见霎时急了:“欸你怎么回事儿?!不是告诉过你们谨慎着点儿吗?!我告诉你这里面装的可都是上好的瓷器,摔坏了你们一年的工钱都赔不起!”
      “夫人莫气,夫人莫气!”男子见自家夫人生气,忙上前安慰,“小心动了胎气。”
      “你看这帮人笨手笨脚的!”女子似乎还是气不过,男人一见忙继续安慰,“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别跟他们置气,小心气大伤到了孩子。”
      “我就说你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看看这里的人,你再闻闻这味儿……”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被自家夫婿搀进了院门,只是那埋怨之声还隐隐从里面传来。院外一个编着竹篮的老竹匠看着这两公婆的言行,忍不住嗤笑出声。
      “呵,有钱?有钱还去买那死人的宅子?”
      竹匠旁边有个年轻的后生正在选着竹器,听到老竹匠的说法好奇地转过头来:“死人的宅子?”
      “就他们那个宅子呗!”老竹匠指了指对街的宅院,“去年遭贼,一家几口一夜之间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老竹匠说到这里,轻蔑地笑了笑,“从那之后这宅子就没人敢要,也就他们这没钱还要硬充门面的才敢买这宅子住,呵,也不怕冲了孩子。”
      那年轻后生一听更来了好奇:“什么?整个宅子一晚上都死了?!这是什么人做的啊?!”
      “说是山贼,呿,你见过几个山贼跑到人家里见人就杀的?”
      “那老伯您的意思是这户人家的死另有蹊跷?”
      “反正肯定不是一般的山贼那么简单。”老竹匠说,“不过说起来那王家也着实有点儿奇怪,说是有仇家可能也不为过。”
      青年听得更来了兴致,他搬了个小竹凳坐到老竹匠对面,问道:“老伯,您给我好好讲讲?”
      老竹匠许是许久没遇到听自己讲故事的人,也来了点儿兴致,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竹筐,给后生说道:“之前那户姓王的人家,主人家就是三口人,一对夫妻带着个儿子。我记得他们刚来的时候那女的也是大着个肚子,就跟刚刚那婆娘差不多。刚来的那阵子这两公婆平日很少出门,就连话都不跟街坊说。后来慢慢地相熟了这才好起来。”
      “老伯你说他家可能有仇家是怎么回事?”
      “这个就是我猜的了。”老竹匠说,“这家人家一听就是外地口音。他们刚搬来那会儿,邻居街坊见到了聊上两句,不免都要问上一句从哪儿来的,但是他们两夫妻只是含含混混地说个‘北边’,却从来不说具体的地方。而且他们那口音,听着也不像北边的人。后来那男的开铺子时候也是,自己从来不在铺面出现,都只是雇了人在打理。你说这要不是躲人,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的么?”
      后生认同地点点头,又问:“那他是开什么铺子的?”
      “做漆器的咯。大件小件的都做,有些客人要求得很难做的他家也能做得成。我就见过有些别家做不到的漆器,有人来他家去找那王掌柜帮忙的。”
      老竹匠说完,拿起一旁的竹筐继续编了起来。一旁的青年似是听得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再问道:“那老伯,那王家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听到这里,老竹匠叹了口气:“唉,一年多了,去年正月被杀的。全家上上下下六七口,一个没留下。可怜啊……”
      “他们是被什么杀死的?”
      “大概是刀吧,反正听说都是被抹了脖子。我记得当时第一个发现的是个去他家拜年的乡邻,那人进到院子见到一地的血,当时就吓得瘫了。后来衙门的人就过来,把院子都给封上了。听说那王掌柜死得最惨,身上被捅了十来刀呢……”
      不知是不是被老竹匠描述的场景吓到,那后生脸色似乎也苍白了点,他过了片刻又问道:“老伯,您刚刚说抓到的山贼可能不是杀害这家人的真凶?”
      “他们家平日连门都不多出,哪里会招惹到山贼?不过若是以前惹上的仇家倒也说不准。后来衙门说是抓到杀人的山贼了,但是没过多久便听说那山贼自尽了,这事儿啊,估计只有老天爷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青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后问道:“对了老伯,听说他家被杀前还曾被偷过东西?”
      “哟,这我可就没听说了。不过他家这么神神秘秘的,就算有东西丢了大概也不会报官吧。我记得当初衙门派人来搬尸体的时候好像也把宅子搜检过,不过有没有翻出东西来大概就只有衙门的人知道了。”
      老竹匠说完,继续编起手中的竹篮来。而那青年后生也付了银钱,离开了铺子。
      出了铺子,那年轻后生——或者说是吴铭——目光登时变得凝重起来。对于舒州的这桩案子,吴铭初时其实并未太在意,在他以为,这不过就是师傅偷了一家有些背景的豪绅,或是魏王早就对王家的某样宝物觊觎,听闻师傅光顾后便想走个旁门左道的方便而已。只要自己知道王家收藏的喜好,自己便可大体断定师傅的藏宝库中哪一件是来自王家。不过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他到桐城才得知王家去年便因遭遇山贼而全家惨遭屠戮、因其无任何亲眷,故所有家产由公家代为处理。其实如果仔细想想,这两桩事接连发生在一户人家身上着实有些巧合太过,只是当时吴铭一心想着王家的藏品究竟为何,对王家的案子并没有太留心。何况若是王家真有什么魏王都眼馋的“宝物”,有山贼会惦记着倒也不显得太过离奇了。所以当时吴铭并未理会案子,而是想办法接近了几个桐城县衙的衙役,想了解衙门从王家搜检出了什么东西。只是细加询问他才得知此事并非桐城县衙所为,而是舒州知府派专人来做的清点。而且,据一个衙役说,来的官员中还有一些明显的生面孔,从口音上推断大概是来自京城。王家主宅的几间房间,都是这几位官员亲自搜检的。其中究竟搜检出了何物,外人根本不得而知。当时听到这一消息时,吴铭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魏王赵惟正。于是吴铭便向那衙役询问那几个“京官”的样貌,只是隔的时间久远,那几个衙役都说得不甚清楚。吴铭问来问去,只能得到一些很模糊的描述。之后吴铭返回京城,在魏王府外蹲守了两日,却没有寻到任何一个符合描述之人。吴铭这才发觉或许自己将此事想得太过容易。于是他决定留在京城,将此事查个清楚,于是便有了他在京城提点刑狱司磕头求做差役的一幕。之所以选择提点刑狱司是有几点考量,一是吴铭早就知道京城提刑司有一个卷宗库,内藏各地大案卷宗。而且他师父莫名消失一年有余,吴铭一直不得师傅的行踪,而要想查明师傅那样一个“贼”的行踪,最快的方式大概就是从案子中寻找线索了。而提刑司正好专司讼狱,绝对是最佳选择。至于这其中有没有对那位陆大人的好奇,大约就只有吴铭心知了。
      俗语有云“衙门难进”,吴铭进提刑司倒是顺利得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进了提刑司后的种种变数却也出乎了他的预料。吴铭在提刑司混了几个月,居然迟迟没能看到王家一案的卷宗。直到前几日,当吴铭终于下定决心,从卷宗房内拿到了卷宗——
      “舒州王年裕灭门案,王氏夫妇、幼子并仆从共七人遇害,凶嫌畏罪自缢。”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吴铭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一桩全家被灭门的惨案,到这里就变成了仅仅几十个字?对于凶嫌的行凶动机、杀人过程全未说明,至于所谓的“家产”,也只字未提。
      “我说徒儿啊你记住,如果你从书上看到一个故事说得特别短,那你记得,它背后的门道一定特别深。”吴铭想起某次师傅给他讲古时发过的一句感慨,“因为那些不能写进书里的东西,都是不会写进书里的……”
      吴铭的思绪从过去转回到眼前——刚刚老竹匠的说法,再一次证实王家一案背后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自己应从哪里查起呢?
      吴铭思量着,目光不禁又转回了那间发生过血案的大宅——刚刚老竹翁说过一句话,那王家有没有被翻出过东西尚不得而知……
      吴铭眼光微动,自己已经知道今晚该做些什么了。

      入夜。
      白日的喧嚣散去,整个村镇都安静下来。有的宅院内已一团漆黑,而有些还有些许的灯火。此刻的王宅中只有主人卧房并一间仆人房还亮着灯。因为夏日窗扇都已敞开,于是卧房内的说话声也隐隐传到了院中。
      “你这买的是什么宅子,冷飕飕的瘆人……”女人的声音先传了出来,语气中满是抱怨,“还有,那院里地上是弄过什么怎么那么多苍蝇……”
      “咳,宅子空得久了,自然就没什么人气嘛。”这回开口的是那个男子,口气中满是讨好。“至于院子里,定是那些下人们搬东西时弄洒了什么,明日我让人好好收拾收拾……乖,你快快安歇吧……”
      屋内的说话声渐渐弱了下去,终于,窗内的灯火也熄灭。吴铭见那夫妇应该已经睡下,这才放下心来,从廊柱后显出身形。他刚刚在高处已经将王宅的整个院落看了个清楚,这王宅共分前后两进,正房厢房加在一起总共十一间,而这十一间,他今夜全要探查个清楚。
      吴铭将脸用黑布巾遮好,立刻便开始行动。他先是来到一间房间门口,待确认里面应该无人后,便轻轻推门进去,而后他便在屋内的四墙与地面上细细摸索,寻找是否有暗藏的机关。这门“摸金”的功夫吴铭早已做得纯熟,各种暗格机关几乎不会逃出他的法眼。拜这户人家初来乍到所赐,这宅中此刻不仅人丁稀少,东西更是少得很,许多箱子还未及开封。这倒给搜寻多了许多方便。吴铭一间间查看去,很快便将其他房间都搜了个遍,然而并无收获。他也不觉意外,因为暗格这种机关最可能出现之处并不是在这些厢房之中,而是主人房内——这也是为何当初那些来历莫名的“官员”要亲自搜查主宅的因由。只是他们当初是否有搜到什么东西,现在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搜一搜还是有意义的,如果吴铭能在主宅之中发现密室或暗格,而里面又没有东西的话,那就说明那些东西应是被人取走了——吴铭私心觉得,或许师傅取走的原因更大。
      ——尤其以书房为甚。因为书房一般为家中男主人单独出入之地,无论是女眷还是下人进入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此等私密之处最宜藏物。所以吴铭的重点其实也在此。他抬眼打量了一下院中正中那三间房,其中正中并东侧两间应为会客厅堂与主人卧房,而西边那间,应该就是书房所在了。
      于是,吴铭直奔右边的书房。他撬开书房的门锁,走进屋内。书房内的情形与其他房间大同小异,吴铭打起精神一点点搜寻过去,然而他仔仔细细搜寻半晌,居然仍是毫无所获。吴铭不死心,又将房间内外丈量了一遍,然而相差无几的尺寸告诉他,这里应是没有暗藏什么密室……
      吴铭的眉头皱了起来——按照老竹匠所说,王家陈设中并无特殊之物,如果他家也没有密室暗格的话,那么他家的“宝物”收藏在了何处?还是说,他家其实根本没有宝物?又或者,他家其实只有一样宝物,便是当初师傅偷走的那件?可是这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能引得从王爷到山贼都对此觊觎,甚至不惜屠戮满门?
      看来,自己大概要从王家的案子开始查起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桐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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