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药》脑残有福

21、 第十章 大暑（中）

　　凤凰卵，千机散，珠明砂，玉蝶翎，火雪莲。
　　下一个目标便是玉蝶岛上的玉蝶翎。
　　玉蝶岛位于大陆东方的浩瀚海洋之中，为慕容氏所据。传说五百年前，慕容氏本是朝庭显贵，因不满当时朝内宦官专权，朋党成奸之势而举家归隐，从此不问世事，悠然世外。多年来，慕容氏一直坚守祖训独善其身，与武林并无多大瓜葛。
　　所以，直到儒侠慕容虚声名鹊起，玉蝶岛的存在才为广大武林人士所知。饶是如此，当今武林中真正踏足过玉蝶岛的人依然是凤毛麟角。

　　众人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在台风季节来临之前赶到东海港，因为一旦进入台风期海上风浪将极大，在那个时段前往玉蝶岛危险性将会极大地增加。
　　大暑刚过，空气窒闷濡湿，阳光如炙。
　　炎炎烈日之下，暑气蒸腾，树叶萎靡，走不了多久就是一身大汗。一行人在烈日下走了一个多时辰，再也无法支持下去。在路旁找了棵树，坐在树下休息。
　　时近中午，太阳已经升上中天，树荫也已缩得只剩下一小块。举目望去，四周皆是一片明晃晃的反光。树荫虽然遮挡了阳光，然而闷热的空气依然无孔不入，天地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连水囊中的水也带上了灼热的温度，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下竟也解不了暑热。
　　“好热啊……”段小荷拿手绢扇着风，声音有气无力，“这种时候如果能洗个澡，那该多好啊……”
　　她额头的刘海已被汗水濡湿，一张脸因为酷热而泛着潮红，眼神迷离。她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却发现水囊早已没有一滴水，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
　　柳不死淡淡地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段小荷报以一笑，痛快地接了过去。
　　“谢谢！”
　　柳不死摇摇头，目光投向一边正拿着一片肉脯逗虎斑猫的秦子墨。另一个秦子墨大概也害怕如此的酷热，所以躲起来了吧。
　　顾疏影目不转睛地盯着柳不死的脸看了良久，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在下不明白，柳姑娘容貌既然已经恢复，为何还执意要易容成如今这个样子？”
　　“柳姑娘如以真面目示人，如今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必当易主。”
　　柳不死眉头微蹙，苦笑一声：“虚名于我，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疏影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湖……”
　　一直安静地坐在草地上的江惜羽忽然站了起来，手指指向远处阳光下一片耀眼的白光。
　　那是一个湖。
　　“湖水啊……”段小荷站起来，飞一般地朝湖的方向奔去。
　　可能是由于湖很大的关系，湖水在烈日的暴晒下依然清洌冰冷。一行人补充了水源，用清凉的水洗了洗脸，坐在湖边享受来自湖心的微风。
　　段小荷找了个有芦苇遮挡的角落洗澡，柳不死和江惜羽被拉来做守卫。
　　天空中阳光眩目，柳不死坐在湖边的芦苇丛下，眯起眼睛盯着头顶翠绿的苇叶，闻着苇叶的清香，不知不觉间昏昏欲睡。
　　不对劲！
　　柳不死本能地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她屏住了呼吸，然而已经晚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要说话，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用眼睛的余光努力朝江惜羽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他已经靠着芦苇丛睡着了。
　　如此炎热的气候下，她还是感觉有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漫到头顶。
　　犹如幽灵般地，芦苇丛中闪出了一个人影。
　　白发如瀑，双瞳似血。
　　柳不死自认见多识广，这样的长相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一瞬间，她甚至有种白日见鬼的错觉。
　　“你如今的身体的确不会中毒，但我的清心散不是毒药。不用怕，我没有恶意。”声音醇厚如陈年的烈酒，语调不疾不徐。
　　明明是更接近与妖人的装扮，却有股说不出的出尘仙气。那双赤瞳更是如一颗宝石，在烈日下闪着熠熠的光芒。他的眼神无嗔无怨无喜无怒，嘴角更是如冻结的冰块般凝固着，乍一看去犹如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根本无从揣测他此刻的心情。
　　柳不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神情高度戒备。这样的情况下，她也知道如果对方有恶意自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那个白衣白发如鬼魅一般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逼近柳不死，打开了柳不死随身的包袱。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包袱间翻找着，最后抓起了当中的一个银质小盒。
　　“凤凰卵我拿走了。”男子站起身来，那双如血的眼眸让柳不死不自觉地想起肆意怒放的曼珠沙华，“忘了自我介绍，我就是传说中的水云间。”
　　冰凉的手指缓缓地拂过柳不死的脸颊，将几缕挡住她视线的发丝拨到一边，柳不死的呼吸一滞。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开口道：“我知道它对你有着怎样的价值，但我还是必须把它拿走。”
　　柳不死嘴唇蠕动着，拼尽全力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徒劳。
　　“除非将来有一天你能够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不然我是不会把它还给你。了无既然把它给了你，说明他对你有足够的信任。但可惜的是，你还没有赢得我的信任。”
　　柳不死咬紧了牙关，心中犹如被千万只小虫啃咬着，说不出的无力与难受，眼泪汹涌着想要夺眶而出，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雪域。什么也做不了，感觉自己仿佛是无力的虫豸，只能听凭别人的摆布……
　　“后会有期。”白衣人恢复了石刻般波澜不惊的面容，在柳不死的脸上扣下一个散发着淡淡茉莉清香的斗笠。
　　柳不死忽然感觉身体在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种地方睡觉，会中暑的。”
　　柳不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笼罩在脸部的斗笠被掀开，她看到了顾疏影的脸。
　　“你们这么久都没动静，我有些担心。”注意到柳不死苍白如纸的脸色，顾疏影的眉头开始收紧，“发生了什么事？”
　　柳不死动了动手指，虽然依然绵软无力，但至少，现在她又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咳咳……”她咳嗽了两声，喉咙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了，“水云间……我遇到了水云间。他拿走了凤凰卵。”
　　顾疏影的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二人朝芦苇丛的方向望去，正望见一脸愠怒的段小荷。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依然湿漉漉地滴着水，一身绿衣很好地隐藏在苇叶之中，衬得苍白的脸色更像刚刚从水底爬起来的水鬼。
　　“到底是哪个混蛋！竟然使用清心散，害我差点淹死在水里！”她的眉头紧拧着，浑身散发出凌人的气势，“不管他是谁。如果让我碰到他，他就死定了。”
　　“水云间。”柳不死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般低声地念着那个传说中的名字。
　　“你在说笑！”段小荷的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目光，“那个人是不是白发赤瞳？”
　　柳不死无声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段小荷的身体一颤，随即陷入了沉思。
　　“斗笠里有东西。”
　　顾疏影的话将二人的视线汇聚到那只被水云间留下的斗笠上。顾疏影用剑尖从斗笠中挑出一张字条。
　　“有时候有尊严地死要远比苟且地活着幸福许多。”
　　只有这几个字而已，再没有别的……
　　柳不死再次感觉到方才与那妖人对峙时的逼人凉意扑面而来。
　　那个人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她已经完全接收到了。
　　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仇恨，那只是不带一丝个人感情的审判，那种站在高处俯视一切的审判。带着以天下为己任的豪迈。
　　如果一个人的血会成为将整个世界变为修罗地狱的毒药，那么他是否还有活下去的权利？或许中鬼域之毒的人想要活下去，本身就是种罪孽吧。将天下百姓置于危险之下，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不义。
　　柳不死的眼前缓缓浮现出那无数张死在追月镖下的人脸，惊恐的，愤怒的，悲伤的，平静的……
　　柳不死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竟是平静的，仿佛如镜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水面尽头那蔚蓝色的天空。
　　柳不死手腕处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原来秦子墨正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记得吗？那天你已经给过我答案了。你说过你想活下去！所以，不用管别人怎么想！”他的目光散发出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如果你觉得不安，那么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柳不死愣了片刻。
　　一股暖流缓缓地从心底淌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秦子墨一把抓起顾疏影挑在剑上的纸条，撕成碎片，使尽浑身力气撒向一望无垠的湖面。连着那个斗笠也被他一脚踢入湖中，在水面溅起一大片水花。
　　纸屑片片，水花阵阵，湖面荡漾着，久久不能平复……
　　“我会帮你夺回凤凰卵的！就算对方是水云间也一样！”
　　秦子墨的声音郑重坚定，让人感觉莫名的安心。
　　柳不死目不转睛地水波荡漾的湖面，直到水面的涟漪渐渐平复，她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年以来，水云间一直是一个传说。
　　传说最早的版本始于三百年前，在之后扑朔迷离的流传中甚至还牵扯出女神医之死的另一个版本。关于水云间的传说直到今天依然在不断地更新。劫富济贫，扶危济困，甚至有好几次，水云间的名字跟朝廷的政治风云联系在一起。
　　有人说那是一个人，有人说那是一个组织。直到今天依然没有定论。唯一不变的是，这个名字永远跟黎民苍生联系在一起。解民于倒悬，那是对水云间最好的形容。
　　鬼域之毒，天下至毒。一旦失控，必然十室九空。
　　水云间会干预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除非将来有一天你能够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不然我是不会把它还给你。了无既然把它给了你，说明他对你有足够的信任。但可惜的是，你还没有赢得我的信任。”
　　那个人说这话的口气，仿佛他早已对一直以来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
　　柳不死朝长长的驿道望去，炎炎烈日下，黄色的驿道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明晃晃地耀人眼目。自己要走的路果然还很长很长……
　　“我们走吧，去找玉蝶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