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魇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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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香锁着王力的业障，因他而死的所有怨魂都在里面。
这下全跑了出来，飘得一屋都是，唉声叹气的，哭泣咒骂的，霍枭坐镇更是放大了大家的负面情绪，一时间屋子里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俞心驰脑仁儿都要被吵炸了。
霍枭心情大好，鬼哭狼嚎对他来说比仙乐还悦耳，俞心驰投过来个“你很缺德”的眼神，霍枭闷笑一声，屈尊纡贵地掀了一层黑雾，封了诸位的口。
魂魄沾上他的黑雾，各个乖顺下来，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流眼泪。
怪可怜的。
不过这一番鬼叫，打断了各自的思绪。
展讯忙给周逸雯施定魂咒，她倒是安静了。
黄凤仙一眼便找到了周凡。
“孙女！”黄凤仙边喊边要过去，俞心驰给她画的线起了作用，竖起屏障挡住了她。
“老人家，他们现在还没醒，你喊也没用，等一等。”俞心驰说，“坏了规矩，他们魂飞魄散我可没有办法再给你寻一个孙女回来。”
听了俞心驰的话，黄凤仙的手又缩回去，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黑幕上，大师正好在点名。
每点一个，记忆里的王力就用指甲在名册上重重地刻下个划痕，而记忆之外，被点了名的人抬起头来，眼睛开始聚焦。
大师：“这些人阳寿快尽了，但你能做的事很多，想要积累财富就从他们身上下手，死之前他们会把所有财产拱手奉上。”
王力迟疑道：“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会听我的吗？”
“会。”大师抬手一指，“你手上的咒印能让你无往而不利，他们会乖乖听你的话。”
“可我也是快死的人了。”
大师低低笑了一声：“放心，收了他们，我就将你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
王力大喜过望，如果要杀人放火多少还有点心理负担，仅仅是照着名单诈骗敛财，他自然敢放手去做。回去之后他仗着职业便利，哄骗这一百号人倾家荡产地购买指定的金融产品。
有了那个奇怪的符咒开路，几乎不费唇舌，这些人就上钩了。
这个过程前后持续了一年之久，屋子里的阴魂都是受害者，再次目睹源头，怨恨之心又起，他们脚底的黑雾越来越浓密。
王力尝到了巨大的甜头，哪里还能收手，短时间内一边忙着置地购车，一边继续开创他的新事业，暴力敛财所得四成送给了大师，一成送给了引荐人。
受骗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利息无法兑现，本金亏损，人去楼空后，才有人醒悟报警。
出事的时候王力第一时间去找大师，指望大师能化险为夷，可大师话锋一转，说：“名册上只有一百，你却收了一千，其余那九百个的冤孽债只能自己兜着，要不这样，你照着生死簿再收九百个，把窟窿填了。”
王力急道：“拆东墙补西墙，迟早要翻车啊大师！”
大师高深莫测地一笑：“反正都是快死的人，这东墙拆了就拆了吧。”
西墙还没补上，第一批受害者中就有人受不了自杀了。
媒体大肆报道，加上此案涉及范围广，受害人数众多，金额巨大，产生了维特效应，气愤绝望的情绪在受害者中蔓延，自杀的人越来越多。
更有甚者将满腔怨愤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报复社会，制造了多起危害公共安全的事故，只不过媒体报道时不会刻意提嫌疑人施暴的原由，但究其根本，源头都出自王力。
王力这下真的慌了，再去找大师的时候，被拒之门外，他只能东躲西藏。
一直到警察带着拘捕令上门，王力还怀着侥幸心理，以为那个咒印能救他一命，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不甘心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地去蹲号子，警察破门而入时，他从公司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回忆伴随着他落地时的一声闷响戛然而止，黑幕渐渐散去。
屋子里气氛压抑，落针可闻。
霍枭把残片放在桌上，从王力脑子里撤走黑雾，往后背上一靠，端出个审犯人的架子问道：“大师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王力意识回笼，战战兢兢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说，我们也不能问，地址……地址是怡海郡壹号院。”
俞心驰“啧”了一声。
霍枭：“你知道？”
俞心驰笑道：“本地最土豪的一个海景别墅区，全是独栋，可见这大师也是敛财无数啊。”
王力主动上供的那些只是凤毛麟角，能有财力买那儿的房子，大师恐怕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霍枭“哦”了一声，又继续问王力：“生死簿为什么在他手上？”
王力还是摇头。
“那这个你如何得到的？”霍枭点了点桌上的纸片，上面写着王力的名字，还有一个“日”一个“十”，被撕了大半看不出是什么。
王力呆呆地回答：“我最后一次去找大师，求他当面把我名字划掉，他说窟窿没填上之前不能做法，我趁他不注意，偷偷撕的。”
这段记忆里没有，且霍枭听他说完嘴角又弯了起来，怕是嗅到王力在心虚害怕，说的话错漏百出。
且不说生死簿是冥府圣物，凡人信手就能撕下一页这科不科学，大师随口一句话王力奉之如圣旨，俞心驰在阳间混迹那么久，哪怕是邪/教也没这么厉害的洗脑技巧。
除非大师露过什么过人之处让王力瞧见了。
“阿力，咱们认识也不算短，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信这个。”俞心驰奇怪道：“大师让你去骗你就骗，让你吃屎你吃不吃？你就从来没怀疑过生死簿是假的，所谓的大师是个江湖骗子么？”
霍枭抬眸赞许地看了俞心驰一眼，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大师是真的。”王力笃定地说：“程总的夫人死了八年了，下葬的时候我也去过，大师亲手给程夫人招魂，让她活了过来。”他想抬手，但那边被摔断了没办法抬起来，只好盯着手腕继续说：“只要有这个咒印，死人也可以复生，大师还替她修复过躯体，我们看不出差别，程夫人确实和她生前没什么两样。”
咒印将魂魄禁锢在自己的尸身里，看上去像是死而复生，其实只是给孤魂野鬼找了个寄存的地方，不得解脱。
俞心驰感觉到霍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装作没看见，继续问：“都是大师亲手画的咒印么？”
王力点点头。
“他让那位程总回报什么？又是钱？”俞心驰有点不屑。
“才不是呢！”王力竟然带着一点怒气：“大师不图钱，给钱都是我们自愿的，那是捐功德！大师要我们助他一臂之力，让生死簿上的人带着满身业障走，哪怕这业障是我们的，可谁叫他们阳寿尽了呢，多除一些恶，活人就能过得好一分，我们在行善事！”
瞧瞧，不去搞传/销真是屈了大才了。
俞心驰叹了一口气，懒得再跟他废话。
黑雾却在这时候缠上了王力的断臂，“咔嚓”一声，摘黄瓜似的摘下了手臂，霍枭无视了王力惊恐的尖叫，把断臂翻过来查看起来。
“咒印在变。”
俞心驰定睛一看，那咒印颜色不但变得更加鲜红，勾勾连连的笔触也在自己扭曲，马上就要重新连成一个新的图案。
记忆里的那个咒印最原始，但随着王力害的人增多，咒印开始变得复杂，咒术门道很深，俞心驰本来就是半道子出家他不懂这个，可霍枭现在点破，不止是因为它会变化。
鲜红的线条蜿蜒成的图案，哪怕不完整，也和俞心驰后颈上的八/九不离十了。
只不过镜像相反，但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周逸雯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兄长，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展讯一头雾水，“逸雯，这是什么？”
“太像了。”祁郁看了俞心驰一眼，“老大……”
“我知道。”俞心驰紧锁眉头，闷声道。
会画这种东西的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么？
如果是一模一样的咒印，镜像相反又会产生什么后果？
打在王力的魂魄上，是偶然，还是因为知道他前世是柳相故意为之？
俞心驰心念百转，周逸雯却突然抓住他小声道：“这是血咒，兄长，只有你能解，这是柳相欠下的血咒！”
俞心驰心里“咯噔”一下，王力死的那天晚上，霍枭就点破过他被人下咒，还绕过旁人传音入耳问过俞心驰，是不是他咒的。
当时只觉得霍枭是在恶意揣测，见人就赖，现在看来，霍枭深谙咒术之道，恐怕一开始就看出来咒印和血咒之间微妙的联系在俞心驰身上。
黄凤仙也附和道：“我能听到孙女跟我说话，确实如此。求求你帮帮他们，此咒困锁着他们的魂魄无法解脱，唯有王力彻底消散，她们才能去投胎做人。”
“我知道你能，求求你，求求你帮帮他们吧。”黄凤仙跪到俞心驰脚下，扯着他的裤腿就哭：“不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谁都不得解脱啊，求求你。”
俞心驰：“……”
本来就是打算私下处决，但有人怂恿，他反而有点叛逆思维，老觉得古怪。
俞心驰沉吟片刻，转头问霍枭：“如果王力去了冥府，会得到什么判决？”
霍枭：“罪大恶极者，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王力和这满屋子的魂魄抱头痛哭起来，王力哭自己，阴魂哭他还能一线生机，无人甘心。
黄凤仙也泪眼婆娑地看着俞心驰。
俞心驰靠近霍枭小声又问：“那我偷偷处决他，其他魂魄放了，霍官爷可以不去告状么？”
“可以。”霍枭爽快地笑起来，“有个条件。”
“你说。”
霍枭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抖了两下，然后说：“告诉我是谁画的。”
他眼神往下移，停在俞心驰喉结的位置，又往后一瞟。
显然，霍枭对俞心驰身上的咒印更感兴趣，这里面有两层意思，一是他已认定王力的咒印和俞心驰的同出一脉，二是，他恐怕已经认准了王力就是被俞心驰给咒死的。
都是老鬼，心思多着呢，只是这眼神吧，不怀好意中莫名有点暧昧。
俞心驰干咳道：“好。”
霍枭盯了一眼断臂上的咒印，刚好完整，他散掉了禁锢王力的黑雾，坐回座上品茶。
失去禁锢的瞬间，王力的魂魄就不由自主地朝俞心驰依附过来。
金丝是从俞心驰的心口长出来的，要用的时候缠几根在手腕处，全凭主人意愿行事，感知到王力魂魄靠近，金丝渐渐滑落，还没来得及戳破灵体，王力却撕心裂肺地哭着撞了上来。
刚一接触金丝，魂体就被吸食进去了。
“其实我……”王力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还带着哭腔，融进俞心驰身体里时，心口一阵发闷，险些让他吐出来。
黄凤仙重重地朝着俞心驰磕了个头：“对不住了，将军大恩，我一定会还的！”
俞心驰：“？？？”
怎么又瞎喊呢，还有没有人管管了？
就在黄凤仙猛磕头的时候，屋子里卷起一阵剧烈的阴风，把受害人脚底越来越厚的怨煞聚在了一起，倏地扑过来，全部毫无防备地钻进了俞心驰的心口。
尖啸，哭喊，咒骂，挤进了俞心驰的耳朵里，他眼前的画面无故扭曲，一帧帧换成了别人的视野，各种歇斯底里的怨愤，千奇百怪的惨死现场，沉重得喘不过气。
“嘶——”俞心驰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心口跪在了地上。
“你做了什么？！”周逸雯一把推开黄凤仙，想过去扶一把俞心驰，却被暴起的黑雾给打开了。
他身上的金丝狂乱交错，吸收过来的阴风里都是有形的罪孽，化成黑雾和金丝斗法。
谁也无法靠近。
除了窒息沉闷，后脖颈也像被火烧着似的烫起来，那咒印泛着火光，旁边的皮肤都焦黑了一圈。
展讯着急道：“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俞心驰忍着剧烈的不适，抬头看着满屋子魂魄沉声道：“各位听我一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因果通三世，来世……好自为之吧。”
金丝靠他的意念行动，穿透了所有魂魄，一锅端化成灵珠，展讯火急火燎地从里屋抱着往生炉出来。
还没走到近旁，就听俞心驰“咣”地一声重重地倒了下去，没了知觉。
……
一个小时后，俞心驰缓缓睁开眼，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屋子已经空了。
他盯着顶灯发呆，半响也没缓过劲来，只是淡淡地骂了句：“操。”
一场梦而已，却经历了上百个陌生人的一生，尽是怨念和不甘心，再骂骂咧咧地死上百次。
真够操的。
周逸雯拿着毛巾给他擦汗，见他醒了，脸色才稍微好一点：“兄长你好些了么？”
俞心驰只有力气转眼珠子，看见周逸雯正来气呢，余光瞥见霍枭居然盘腿坐在他脑袋旁边，愣了下。
周逸雯：“是霍大人把你唤醒的。”
“魇寐不解，你会难受很久。”霍枭垂眸淡淡地道。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霍枭的下颚线跟刀刻似的利落好看，说话间喉结微微滚动，只是俞心驰还有些耳鸣，醒过来反而听不真切了。
刚才在梦里，也是这个嗓音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不记得自己答应了没有，但那声音清晰无比，是能穿透耳膜，说进脑子里定心神的。
俞心驰艰难地坐起来，有种被牛踩过的疲累感，他揉着还在发烫的后颈问：“魇寐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的业障和罪孽归置于你一人，吞噬恶灵会陷入魇寐，方才你经历过了，寻常魂魄进去了再难出离。”
可是从前也不是没吞噬过魂魄，王力闹事那天，还吃了不少罗刹鬼，怎么从来没有掉入过魇寐呢？
“是挺不好受的。”俞心驰接过周逸雯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多谢大人出手相助，要不是你喊我，不知道得沉在里头多久……”
“不必客气。”霍枭无奈地道：“原本可以更快的，可惜我叫错了人，你总不应我。”
俞心驰舌头裹了裹茶叶，突然想起来刚才霍枭在梦里瞎叫唤了些什么。
——俞心驰，俞老板，俞老大，老俞。
皆无回应。
——俞将军，俞大帅，俞公子，俞生。
还是无应答。
——俞策。
梦里的俞心驰“嗳”了响亮的一声，还兴高采烈地反问：“谁叫我？”
“噗——”
回过神来俞心驰一口老茶呛得直咳，对上霍枭得逞的坏笑，只能破罐破摔地认了。
“嗯，是我本人。”俞心驰讪讪道。
倒霉将军是我，你要怎么着吧？
霍枭不想怎么着，勾头侧身看了一眼俞心驰的后颈，宣布道：“柳相一脉，魂飞魄散，血脉断绝，血咒功成，俞将军，血海深仇已经报了，恭喜恭喜。”
俞心驰满头问号。
恭喜个锤子，谁他妈要报血海深仇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魇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