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魂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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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有蒋总吃饭的声音，其他人捏着筷子静默，眼神飘忽地往俞心驰这儿看。
勾魂索扣在谁身上，立即就要被拉入冥府，俞心驰虽然见过这玩意儿，被扣死还是第一次。
门外有人抓魂来了。
“咋都不吃了呀？”蒋总终于发现一桌的人就剩他还在吃，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关切道，“老俞刚磕那下是不是还伤了骨头，要去医院看看吗？”
“真没事。”俞心驰对他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假装活动关节，其实是给霍枭看，他两只手都被玄铁锁链控制了，死死地扣在灵体上，不过暂时不妨碍活动，这东西活人看不见，俞心驰反扣着霍枭把他的手放在餐桌上，“我这个弟弟就是一惊一乍的，蒋总见笑了，你们接着吃。”
下一秒，无数条铁链从门后穿过，钉在了虹姐身上，其余的伸到了二楼，以及厨房里在忙活的保姆和管家。
司机老吴一直在院子里，他一番好心要给俞心驰洗车，所以没进来。
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吴叔——”俞心驰有点担心，朝门外喊了一声，“洗好了吗？先进来吃饭吧。”
没有人回应。
虹姐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腕，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人死了之后都知道会以这样的形式被带下去，可她是戴罪之身，不用想都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不愿下去，她还有三个孩子要顾，恨也没有泄完，她不能走。
“孩子哭了。”她幽幽地说。
蒋总：“啊？我怎么没听见。”
“孩子哭了。”虹姐又说了一遍，担忧地看着霍枭，“我上去看看。”
霍枭：“去吧。”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那链条并没有控制行动，只是穿在了灵体上，这副让活人看得见的肉身是靠霍枭的法力凝出来的，她僵硬地走上楼去，链条交叠时冷冰冰的金属声只有他们几个听得见。
感觉到一丝诡异，蒋总也停了筷。
“没事蒋总，我一会儿带他去看看，咱们继续聊。”霍枭看了谛听一眼，手还是放回桌下悄悄拉住俞心驰，不轻不重地捏着，黑雾钻进袖子里，顺着俞心驰的胳膊爬到琵琶骨，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俞心驰禁不住抖了一下，隔了会儿，他感觉自己被铁丝给网住了，黑雾在衣服下面包裹住了他全身，融进了骨肉。
谛听不动神色地出了门，俞心驰坐在屋里都能感觉得到一阵剧烈的压迫感，透过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迅速变大的阴影，膨胀得比四层别墅还高，黑压压地站在外面，它像是在绕着院子转，巨大的烟雾似的尾巴一上一下地扫着，弥散的黑气暴躁地追随着那根尾巴，显得有点不耐烦。
俞心驰咽了下口水，这只狗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不敢随便撸毛了。
一声低吼，似百万张嘴说话的人声缠缠绵绵地流出来，听不清在说什么。
它在跟对方交涉。
俞心驰蹙起眉，原以为是黑白无常来了，但凭第一次见时他们对霍枭毕恭毕敬的态度，就算出于什么正当理由要抓他们回去，霍枭要是拦下，对方不至于有什么微辞。
可交涉了这么久，谛听的暴躁隔墙都能感觉到，肯定是对方不乐意了。
即便屋子里坐着霍枭，也有人要当着他的面把人抓走？
对方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大白青天地勾魂？
俞心驰只觉铁链被拽紧了些，旋即又突然松开，谛听在外面狠狠地跺了几脚。
发脾气了。
门上穿透了铁链的位置在发黑，向四周扩散出一圈蛛网般的黑丝，把铁链固定在了那里，俞心驰稍微晃了下手，外面的力道被阻隔了。
“霍总，我晚上还有个会，就不多打扰了。”蒋总擦了擦嘴站起来，和霍枭握手，“期待和霍总的合作，咱们稍后又约。”
“我送你。”
开门前的一瞬间，外面巨大的黑影又变回去了，俞心驰坐在屋子里听见霍枭和蒋总客套，然后是车辆发动的声音，由近及远，最后彻底安静。
等了许久霍枭还没有进来，俞心驰刚摸到门把手，地底下轰隆隆地闷响一声，整个屋子都跟着震了一下。与此同时，大家身上的锁链战栗起来，锁身相撞发出丁丁零零的声响，尽管没有任何拖曳的力道，这声音却有招魂之效，刘妈和程伯胆战心惊地拖着链条往门边走过来。
二楼也开了门，虹姐手里抱着一个，牵着一个，还有一个抓着她的裙子，一母三子惊恐地看着楼下，迈着细碎的步子，滑到了楼梯边缘。
俞心驰抽出金丝勾勒成金边小人，线条人灵活地爬上楼梯，扶着虹姐和三个奶娃娃。
“没事。”俞心驰安慰他们，“霍枭不会让人把你们抓走的。”
他自己心里也没个谱。
霍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阴沉又不容置喙道：“别出来。”
俞心驰的手一顿，放在门把上没动，他看着门缝里源源不断滚动的雾气，一门之隔也挡不住的阴厉——门外之人让霍枭也棘手。
此时，外面终于有人回应了。
“眼下各地都在捉拿逃散的阴魂，帝君的旨意，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这声音不像一个人的，无数人声合在一起高低起伏的噪音发出同一个音节，且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尾音带着空旷的回响，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理由？”霍枭问。
“你无权过问。”
谛听沉沉地唬了一声，满是威胁：“不可以下犯上。”
那声音顿了顿，试探道：“谛听大人久不现身，属下得见真颜实在惶恐，不知大人此言何意，此人……是否遵从地藏王的佛音而来？”
“不然呢？”谛听嗤笑一声，“我效忠之人身份贵重，岂是对尔等小卒能轻易提及的，便是鬼王亲自来了，今日这门里的人谁也别想带走。”
“这……”那声音为难道，“涉及魂窟，还请大人们通融，不要为难小的。”
霍枭问：“魂窟怎么了？”
“四方魂窟，坏了两个，丢了的残魂消失无踪。”
外面一阵沉默过后，霍枭道：“这里的魂魄我有用处，不能动，东岳若觉有任何不妥，你让他去无量海找我。”
“无量海……您是？”那声音变得惊慌不已，“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大人了。”
谛听不客气道：“那还不快放人！”
“二位大人……我……”
那声音哀哀戚戚的，想是无法回去交代，只闻衣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递给它一个什么东西。
霍枭：“把这个呈给东岳，他自不会为难你，带个话，我稍后拜访。”
倏地一晃，地底下轰隆声停了，扣在魂体上的链条散得无影无踪。
屋里的人顿时舒了一口气，俞心驰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线条人牵着两个小孩子，帮着虹姐领回房里去了。
俞心驰还立在门边没动，直到他彻底感觉不到外面那玩意儿的存在，才拉开门出去，谛听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身型，张着血盆大口给躺在地上的司机老吴哈口气，老吴这才转醒，糊糊涂涂坐起来。
而俞心驰跨得急了些，差点和迎过来的霍枭撞个满怀。
霍枭扶着他的双肩：“不是叫你别出来。”
“犯了什么事他们要抓我，什么是魂窟？”俞心驰都听见了，也不想藏着掖着直接问，“我听那意思，他们现在满世界抓孤魂野鬼么？”
“嗯，四方鬼帝一同下的令。”
俞心驰心都提了起来：“级别这么高？出什么事了？”
“还不知道。”霍枭把他紧紧扒门的手抠下来，拉着进了屋，“魂窟类似库，不能轮回，魂魄有残缺的都会关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像句好话，俞心驰还没开口问，谛听一看他乡巴佬一样没见过世面的神色就知道他对冥府秩序一无所知，解释道：“魂皮听说过吗？酆都的城墙，奈何桥边的招魂幡，还有生死簿的书页，都是用魂皮做的，残魂便是原料。”
所以呢？现在无差别搜刮魂魄是去填窟窿的？
俞心驰开始焦虑。
“看这样子，坏了两个魂窟，恐怕是被人偷了。”谛听用爪了挠了下霍枭的裤脚，“大人，唯一知道魂皮怎么制作的北阴帝已经消亡，这会儿魂窟出事，会不会也跟生死簿有关？”
霍枭沉吟片刻后说：“我们下去一趟。”
“我也要回家了。”俞心驰找老吴拿了钥匙，边说边出门，“咱电话联系吧，我得看着我家那帮不省心的玩意儿。”
霍枭拦了他一下，俞心驰走得太快，他一抓就抓到了俞心驰的手心，但他并没有放开手，顺驴下坡地捏了捏道：“你身上有我留的法力印记，若有万一，喊我便是，我能听见。”
这句嘱咐有点温柔，俞心驰愣了下，他着急忙慌的，听了这句话神奇的得了点安慰，便笑着点头说：“好，走了。”
俞心驰风风火火地开车走了，走得很急，谛听不免有些担心：“会是谁偷了那么多魂魄，存在哪，真是为了做魂皮么？大人，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嗯？”俞心驰的车连尾气都闻不着了，霍枭才撇过头理了下谛听，“哪里想不通。”
“生死簿丢了，真要做什么，不该是去偷笔偷墨偷砚台么，为什么要偷纸的原料，难道要造纸不成？造成了不还是缺东少西的，这就很多此一举。”谛听不解地问。
“有了原料和制作方法，何须再偷。”霍枭蹙眉想了想，“依样画葫芦，做出来就是自己的，想怎么用是主人说了算。”
“这是想做冥府的主儿了？”谛听顺着话头想了下后果，毛炸了起来：“地藏王菩萨绝对不会放过此人的！”
“我也只是猜测。”霍枭抬手一挥，封住了家门，原地开启法阵，站在阵心道，“走吧。”
……
顺着展讯的电话，到祁英的，再到店里的座机，一个都打不通。
俞心驰轰着发动机，在超速的边缘反复试探，期间不听的打了挂，挂了再打。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冰冷无情的女声一遍遍把他的心提溜起来，摔在冰窟里，他预感非常不好，总觉得要出事。
因为对方不是什么小小阴差，给点供奉香火就能讨好打发，也不是夹缝求生的恶鬼罗刹，功德金身面前这些都是开胃小菜，可遇到真正惹不起的冥府掌权者，俞心驰再厉害，也不过是万千孤魂野鬼中的一个，牛逼上头横着个天道，看不见摸不着但万物绕着它运转，他拿什么去跟这亘古不变的亡者秩序抗衡。
开到龙泉村时，太阳还没彻底落山，饭点没过，小巷子里挤满了人，俞心驰停了车，快步走进巷子里。
还隔着一段距离，他瞧见自家店骚气外露的霓虹灯牌是亮着的，微微放下心。
可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老俞烧烤店门前的桌椅板凳已经摆出来了，有人坐着，却在大声叫唤：“人呢？怎么没人啊？”
“老板呢？点菜了！”
“走吧走吧，刚我过来就走了几桌了，也不知道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看见俞心驰过来，那些客人揪着他问：“你是老板吧，店还开吗？”
“打烊了。”
客人骂骂咧咧地起身离开。
俞心驰快步走近屋里找人。
电视开着，碳早就烧热了，菜架子上还有人挑了一半的盘子搁着，俞心驰走到收银台，拿起几张写好了没做的餐单看了看，把半开着的钱箱推回原位。
人离开的时候非常匆忙。
他拿出手机给周逸雯播了电话，对面接通的时候，俞心驰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逸雯你在哪儿，你听我说，把灵符都带好，灵力敛到最低最好别让人察觉，现在就回家来！”
“慢点，兄长，你说慢点，我没听清……”
电话里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打断了周逸雯的声音。
“逸雯，我叫你回家，现在！”几乎是吼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我这，啊——”
电话断了，只剩一阵忙音。
俞心驰呼吸一滞，再拨过去，已经变成了无法接通。
隔壁阴间位面的摊位上空无一人，想必也是匆匆忙忙被全部带下去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身后的地面上破开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和霍枭家院子外头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小一些，铁链从里面无声地飞了出来，扣上俞心驰的灵体，等他意识自己正被一股外力大力拉扯的时候，铁链毫不犹豫地把他拖进了深渊。
黑暗淹没视线时，俞心驰坦然地闭上眼睛，笑了。
正愁没法子原地下地狱，这魂勾的可真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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