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流水泛桃花》元多邦

6、梦里梦外

　　姑姑年轻的时候是镇上一枝花，头发又黑又长，经常有小伙子来找她唱山歌。
　　爷爷在矿上当工人，又会一点中草药，土方子，生活还算富裕，还能给姑姑买上一双白胶鞋。
　　年轻姑娘都大胆，唱山歌的姑娘爱自由。姑姑读到二年级就跟着社会上的帅小伙出去打工，上演着郎情妾意的戏码。
　　奈何，爱的时候纯粹，不爱的时候也很纯粹。
　　小伙在姑姑怀孕不到三个月的时候，看上别的姑娘，追逐别姑娘去了远方。姑姑心有不甘，也加入了追逐，孩子就没了。爷爷找人一起去外省接回来的时候，姑姑没个人样。
　　一身白衣的少年，出挑又清冷，认真抚琴的模样，仿佛是走错时空隧道的游侠散士，是误入人间的星辰。陈茵看得入迷，腹诽怎么会有这么风光霁月的男孩子。
　　白衣少年朝陈茵挥挥手，转身消失在白茫茫的世界：“再见了，我们真的要说再见了。”
　　陈茵的一心阵阵绞痛，想哭哭不出，想挽留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呆呆的看着缥缈雾气，往事一帧帧的闪现，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好歹给个理由，为什么要突然说分手，没有一点先兆，没有一点暗示，满心欢喜的想参与你的未来，结果你只说我们不合适，说走就走。
　　钱一告诉陈茵失望不是一天养成的。
　　喉咙又干又涨，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语。如鲠在喉的滋味比甜蜜的滋味更叫人印象深刻又难以忘记。
　　父亲打电话问陈茵想和谁一起过。在失恋期的她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无论走到哪里，经历什么，家永远向自己敞开大门，橘黄的灯管，可口的饭菜。
　　害怕不争气的泪水和沙哑的声音被识破。随口找个理由就要挂断电话，没多想就说：“当然是你。”
　　后来父母离婚，陈茵被判给父亲，陈茵赌气转专业到护理，但是父母离婚这件事板上钉钉，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个月前还在四川旅游，给女儿秀恩爱的父母就宣布离婚。不久白衣少年也毕业回到老家。而陈茵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学业，到后来，除了暴瘦，每年都能拿到一笔奖学金，陈茵说这是分手费，每年都给唐树买了一双鞋，让他帮自己使劲的蹂躏糟蹋这双鞋。
　　静静的平躺着，眼泪呀眼泪，没出息的从眼角，经过耳廓就到淌到耳窝。心口空落落的隐隐作痛。
　　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了，眼泪不间断，吓得唐树一刻不敢离开，医生看了情况，生命体征一切正常，问唐树陈茵有你没有受到什么刺激，唐树只知道摇头。陈茵的生活从4年前都现在，生活就没有一丝丝变动，朝九晚五，读书码字，偶尔打鼓。虽然陈茵打的架子鼓就是一场大型噪音制造现场，但是此时此刻，唐树无比怀念这噪音。
　　陈茵迷迷糊糊，眼皮软踏踏的搭在眼球上，眼睛干涩，睁不开，喉咙很干很苦，发不出声音。
　　母亲挽着她的伴侣来看探望自己，焦虑的声音和情绪让陈茵心烦，想避开，身体却不受控制。
　　意识越来越清醒，陈茵意识到自己是梦中梦，尝试起身，却无法移动身体，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呼吸困难接近窒息，蹬一下腿才发现自己全身又酸又软。
　　深深的吸一口气，一遍遍的暗示自己要冷静，越急越要冷静，一个人独居，喊了也没有用，冷静！冷静！
　　一个偏身，惊醒，伸手一摸，一身冷汗，枕头湿湿的，贴着脸，难受。缓缓的吐气，起身拉开窗帘。七月骄阳的冲刺进来，晄白刺眼，直击人心。空荡荡的房间，晕开的全是失落。
　　正犹豫要不要找个人吐槽自己无厘头的梦中梦和鬼压床，又想着何必小题大做。
　　转进洗漱间，放了满满的一盆水，把脸放进去，憋着一口气，水灌到眼睛里，有点酸和涩，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窘迫还是窘迫。
　　“茵子姐，你醒了？”
　　想起家里还有一个萝莉被自己晾在一旁，用洗脸巾随便擦擦脸，就动手给窝摇椅里看书的萝莉煮泡面。
　　雅莉虽然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但是和陈茵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气场完全被压得死死的，陈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雅莉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搭话。雅莉有点失落，自己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怎么见到茵子姐就不敢说话。
　　“饿不饿？”
　　雅莉乖巧的点点头。
　　陈茵心不在焉，让雅莉去零食柜里找吃的，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一些，：“姐一个人住惯了，一睡就没有时间概念，不太会照顾人，下次你来我这儿，饿了就自己找吃的，你旁边的柜子看到没，全是吃的，想吃什么自己拿。我先给你煮个泡面垫垫肚子，晚点再出去吃。”
　　雅莉松了一口气，她还是比较喜欢茵子姐话多的样子，这样多亲切。而且她还说下次，看来自己也没有很不招人待见。
　　“姐，你话多的样子亲民多了。只要是你做的，我什么都吃，我不挑食的。”
　　陈茵在泡面里加上爷爷奶奶准备好的辣椒和脆哨，再打个鸡蛋，放点培根，泡面出锅。雅莉很给面子，吃得很香。
　　陈茵平时上班都是在医院食堂就餐，周末看望爷爷奶奶自己也只是备菜洗完不掌勺。
　　以前妈妈总是说，学做什么饭，你会了，你的另一半就变得不会，你不会，他就自然会了。但是你也不能不会做饭，至少不能饿死自己，不会做饭就不能挑食。
　　雅莉吃着泡面，说马上就要开学，好日子到头，陌生的城市，第一个认识的是唐树，再一个就是陈茵，还说缘分很奇妙。
　　泡面对于雅莉来说，一直悲喜参半。
　　“我爸妈一直都不怎么管我，整宿整宿的打麻将，我去找他们，给我几块钱就打发了。舅舅开始工作后，就把我接到外婆家，衣食住行都是舅舅在管我，但是他煮的泡面，真的不敢恭维。”雅莉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得多亏有我舅舅，不然我哪些现在这么天空真可爱、善良乐观。”
　　陈茵在雅莉的身上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忍不住关切：“那你现在在哪个个学校上学。”
　　雅莉说新的学校是二中，马上升高二了，应该会选择住校，总而言之很难有现在的悠闲日子。学校提前鏖战，一切为拔分做而生。想想头皮都是发麻的。
　　雅莉滋溜泡面的声音很激发食欲，陈茵也给自己煮了一碗，吃起来味道却很一般。两个人收拾好碗筷，打包好东西，就各自窝在沙发的一角，看书刷视频，等着张弛来接雅莉。
　　张弛总是很周到，下午来接侄女还不忘提着水果礼包，像极了亲友看望病号的模样。
　　泡面待客总是不太好的，陈茵想了一下就提议到楼下去吃干锅虾，这个季节的明虾肉肥汁美。
　　雅莉平时一日三餐很准时，今儿个怎么吃都觉得还差点意思。不停的往嘴里塞虾，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们离了吗？”
　　张弛没想到雅莉会当着陈茵的面，直接问出来。但总归是避免不了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他们早该离了，互相拖着，也没意思，我再也不是谁的借口了。想都不用想，他们肯定没有一个人愿意要我的抚养权。舅，你还得再关照我几年，来，我敬你。”雅莉自顾自的说了一堆，拿起果酒，喝了一口，味道有点甜。
　　陈茵看了一眼张弛，希望能得到一些信息，张弛微笑道：“没事儿的，她把你当成自己人，我前两天就是帮助她爸妈办离婚手续的。”
　　雅莉从小都是舅舅带长大的，对父母的感情的确很少，可笑的是父母还总拿他做攻击彼此的武器。
　　陈茵：“来，敬我们的雅莉，以后你有空要多来看我，我最年轻的姐妹儿。”
　　“这么算来的话，我舅舅岂不是长你一辈。”雅莉拿着剥虾的手套嘻嘻的笑：“和你们两个在一起吃饭，比和我爸妈在一起有感觉多了。”
　　傍晚已经没有那么热，但是吃干锅虾，陈茵的发际线上不免攒着一串水珠，嘴唇也被辣得红红的，吃得很专注，并没有因为雅莉的话有任何波澜，张弛不免失落。起身拿饮料，人间雪白略带晶莹，误入张弛的眼，心跳漏了半拍，脚不小心撞到椅子，尴尬比痛要多。
　　陈茵吃的时候很认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v领衣服有任何不妥，事实上她的穿衣不但没有不妥，反而很得体，但是别人要钻空子也这也是不由控制的。
　　雅莉像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要白开水，却看见舅舅站在饮料机前傻笑，仿佛嗅到偶像剧里粉红泡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