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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寻常人家】 ...

  •   秋收的时节很快过去,渐渐转冷的天气标志着乡村漫长而又单调的冬季的到来。

      腊月中旬,长安下了第一场雪。
      一早上,秦盛辰刚迷迷糊糊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就觉得窗外格外的亮。穿好衣服到外面一看,就开心地跑到雪地里,喊:“盛安,盛黎,快点出来呀,下雪了!”
      过不多久,传来盛安的声音:“二哥,怎么了?”
      正要跨出门,盛安就看到白色的一团朝自己飞来,“啪!”的一声,脖子里、脸上一片冰凉。
      “哥哥,你欺负我!”说着,盛安捏起一团雪朝盛辰打去。虽然盛安年幼,但力气很大,“啪!”的一声,盛辰就觉得嘴里、脖子里全都是雪了,忙道:“好了,盛安,我们等四弟出来打他!”
      盛安开心地说:“好呀好呀!”说着捏起一团雪在手里。
      “四弟,快点出来,下雪了!”盛辰继续叫着,也捏起了一团雪。
      一会儿,盛辰看到门槛上出现了四弟常穿的白色棉鞋,便用力把雪团扔了出去。
      “啪!”、“啪!”两声,只打得盛黎一声惊叫。
      于是,很快几个孩子就玩起来了,只看见雪团在空中飞来飞去。
      盛安自幼和盛辰亲近,打雪仗也自然而然地和盛辰站在了一边,他力气又大,扔得远,加上盛辰身子清瘦灵活,一会儿盛黎就觉得自己完全打不过两个哥哥,便叫来一个家丁,“你跟我一起打!”
      那家丁本是院里养马人的儿子,名叫秦宝,被四公子偶然拽住,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小公子,为难道:“四公子,这个••••••”
      “没关系的,快来陪我们玩!”盛辰道。
      于是秦宝也小心翼翼、象征性地加入了战局。只是他终究不敢用力,所以反而不如秦盛辰、秦盛安两个孩子打得猛烈,盛黎只觉得“啪!”一个雪团朝自己飞来,一转身,又“啪!”的一个雪团,再一低头,又“啪!”的一个雪团••••••渐渐的肩膀上、头上的雪都可以积起来了。

      盛辰正玩得开心,忽听一声——“盛辰,别闹了。”
      再转身,却是窦氏立在门口。“大冷天的,秦宝,你别跟几个孩子闹了。”窦氏嗔怪道。
      盛辰刚想说不要紧的,玩玩而已,这可是这个冬天的初雪呢,就见盛黎跑到母亲身边撒娇道:“娘,二哥欺负我,你看他老是用雪砸我。”说着,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雪。
      窦氏心疼地帮小儿子把肩上、头上的雪抚掉,一边责怪盛辰:“盛辰,别闹太过了。”
      盛辰委屈地说:“娘,我们就是在玩玩,别听四弟胡说。”
      窦氏看儿子一眼,道:“黎儿比你小,要懂得让弟弟一点,不要用那么大的雪团砸他。”说着看了看盛黎,道:“你看,肩膀上的衣服都湿了,这么冷的天,要得病的,快跟娘去换一件。”说着把盛黎拉进了屋子。
      盛辰一愣,看了下自己的肩膀,然后是盛安的,再是秦宝的——打过雪仗之后,大家肩膀上的衣服都是有些湿的。

      换过衣服,都没吃早饭,盛辰便自己跑去了学堂。一进学堂,就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他便走过去问便:“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到了冬天,平日务农人家的孩子终于得了空,学馆里读书的孩子也渐渐多了起来。那些憨厚老实的少年与秦家的子弟看上去多有不同,他们大多晒得黝黑,身体强健高大,而且,年龄也偏大,瞬间,学馆里就多了很多大哥哥一样的孩子。那个男孩子看上去也像是农夫的儿子,大约有十三四岁,皮肤黝黑,显得粗犷而健康,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我是村口王铁匠的儿子,我叫王顺,你呢?”
      “我叫秦盛辰。”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大宅子里的秦家的孩子啊,怪不得看上去那么文弱的,肯定是平常都不用干农活的,真好。”王顺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什么呀,我虽然不用去干活儿,但是每天都要在房间里写字,闷都闷死了,还羡慕你们能一直在外面呢。而且你们还跟爹娘住在一起,我爹可是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呢。”秦盛辰说。
      “但是你们家天天都能吃到肉啊,不像我们,要等到过年过节才可以。好不容易等到腊月了,我爹说,过年就可以杀只鸡了。”王顺开心地说。
      秦盛辰一愣,道:“那下次你来我家玩,我娘会请你吃的。”可是,内心却想起来早晨似乎母亲就是用前晚没有吃完的鸡肉煮了羹,自己打完雪仗后却是看都没有看,就来了学堂。
      “真的吗?”王顺露出憨厚的笑容。

      正说话间,杨先生进了学堂,拿着案上戒尺敲了几下,学生都安静了下来看着他。
      “今天终于下雪了,下雪好啊,民间常说‘瑞雪兆丰年’嘛。先生今天教你们几首关于雪的诗吧。”
      说着,杨鹏念到:“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兹晨自为美,当避艳阳天。艳阳桃李节,皎洁不成妍。”
      念罢,杨鹏刚想解释,就听秦盛辰道:“先生,学生好像也知道一首讲雪的诗,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能不能请先生讲明一下?”
      “什么诗?”杨先生问道。
      “学生也记不太得了,好像是什么‘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①’。”秦盛辰皱着眉头回忆道。
      杨鹏一下子严肃起来,道:“这不是什么好诗!秦盛辰,先生叫你不要乱看书,你就是置若罔闻。把手伸出来!”
      秦盛辰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手伸出来。杨鹏握住盛辰的手,一手拿过案上的戒尺狠狠打了下去,打一下就恨铁不成钢地说:“叫你不要乱看书!”
      底下的学生都看着秦盛辰不说话,这还是秦盛辰第一次当众被先生责打,安静的馆里戒尺抽在手心的声音响亮地刺耳,疼得秦盛辰咬住嘴唇,却不像别的孩子害怕地不敢看戒尺,仍是倔强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着掌心留下纵横交错的肿痕。
      “先生,别打了,盛辰受不住的,我手上肉比较多,打我吧!”身后的王顺突然站起来说,看杨先生不为所动,连忙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杨鹏看了王顺一眼,在秦盛辰手上重重抽下一记,便停了下来,道:“秦盛辰,看在别人帮你求情的份上就不再追究你几次三分不听我的话的事情了,去把我说的那首诗抄十遍给我,不抄完不许回家吃午饭!”
      秦盛辰委屈地应了,揉着被打肿的手心坐了下来,拎了张纸开始奋笔疾书,母亲每日督促他习书,他对自己的字还是很自信的。
      “呀,你的字写得真秀气,真好看,”王顺突然凑过来说,“不像我写得字,我爹说比我弟弟梨的田还要歪歪扭扭。”
      秦盛辰抿嘴一笑,说:“谢谢你刚才帮我求情。还好先生没有真的打你。”
      王顺大大咧咧地说:“谢什么。对了,你字写的这么漂亮,今天下午散学后来我家帮我家写过年的对联好不好?这样我爹就不用花钱请人写啦。”
      秦盛辰想了想,点点头应了。

      中午散学回家吃饭的时候,秦盛辰就跟窦氏说了:“娘,今天学堂里村口王铁匠的儿子说辰儿的字写得好看,问孩儿能不能下午去帮他爹写对联,这样他爹就不用花钱买了。”
      窦氏慈爱地笑笑:“行啊,务农人家钱都是家里人辛苦劳作换来的,不容易啊,我们能帮他们做点什么是最好的了。”
      秦盛辰微笑着点点头,低下头捧起碗开始专心吃饭。
      “二哥,你的手怎么了?”盛黎突然说了一句。
      窦氏循声看过去,看到盛辰握筷子的手心一片红,马上意识到那是先生用戒尺打的,不由稍微沉了下脸色,道:“辰儿,怎么回事?”
      “额••••••”秦盛辰支吾了一下,说:“先生打的,孩儿今天在学堂,听到先生讲下雪的诗,就问先生“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的后句是什么,还请他讲,先生就突然怒了。”
      窦氏微微一笑:“也是,《子夜四时歌》这过于儿女情长的东西,先生当然不愿意让你看了。你这孩子也是的,你爹从来不看这些东西,你大哥也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怎么就你这小家伙一个什么都看还什么都记着呢。”
      秦盛辰见母亲也不太生气,心也就一松。
      ——随即意识到,盛黎一直都跟自己一起读书的,他是知道自己上午在学堂被先生打了的。换言之,他是没有必要问的。

      下午散学后,秦盛辰跟着王顺来到了铁匠的家。
      一进门,就看到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在玩雪,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王顺说:“这是妹妹吉儿,还有我弟弟,跟你一样大的,王平。”
      两个孩子看见大哥回来了,都上去拉住大哥的衣袖,说:“哥,来陪我们玩嘛~”
      王顺说:“好,等哥哥让这个小哥哥帮爹把春联写好就来。”
      吉儿看看秦盛辰,道:“这个小哥哥是谁啊,怎么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
      秦盛辰脸上一红。正好看见屋里出来一个男人,王顺道:“爹,这是我馆里一起念书的秦盛辰,他来帮爹写春联的,这样我们就不用花钱请人写啦。”
      铁匠打量了一下秦盛辰,道:“这不是秦家二公子吗,这怎么好意思呢••••••”
      秦盛辰笑着摇摇头,就跟着王顺走进屋去。屋里有点暗,只有两张床,中间隔了帘子,把父母和孩子隔开。屋子一边有个吃饭用的木桌,一排长木凳子,另一边是打铁的简陋用具。
      王铁匠小心翼翼地展开两张红色纸,秦盛辰接过王顺递来的粗制的毛笔,先生打的是右手,猛一握笔还是疼,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娃娃,怎么了?”王铁匠慌忙问道,一下子也省略了“秦公子”的称呼。
      “没事的,大伯,就是上午在学堂挨先生打了。”秦盛辰道。
      “哦,没事就好,这读书人就是规矩多嘛,呵呵。”王铁匠笑了一下。
      秦盛辰想到中午吃饭时的事情,莫名地就觉得铁匠这里格外地简单纯朴。
      握着笔,秦盛辰想了一想就写下:“年年顺景财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横批:“吉星高照。”
      王铁匠一看,开心得一下子笑了起来,脸都显得亮了起来,道:“谢谢秦公子!秦公子的字真是好看,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有本事,还把老汉几个孩子的名字都用进去了,真了不得!这春联贴出去,多体面啊!”
      秦盛辰被夸得有点脸红,被王顺拉出去跟吉儿、王平打雪仗去了。
      破旧的小院子里玩得就更加无拘无束了。吉儿王平都是七八岁的孩子,一会儿就跟盛辰混熟了。
      大家玩得正疯,院子里走进来一个妇人,王顺迎上去喊:“娘!”
      王顺娘笑着帮他拍拍雪,说:“这男孩儿是谁啊?”
      王顺随口说:“学堂里的朋友。”
      “哦,”王顺娘看了秦盛辰一眼,冲屋里喊道:“孩子他爹啊,你也不管管几个孩子,看他们闹得,衣服里面都是雪,会生病的!”
      王铁匠在屋里应了声:“唉,都是小孩子,好不容易下了场大雪,让他们疯玩去吧!”
      王顺娘笑着摇了摇头,对秦盛辰说:“来,孩子,大娘给你掸掸雪!”
      秦盛辰应声过来,让妇人用粗糙的手帮自己把雪掸去,心里却是想起了早上的雪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寻常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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