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镸镸

36、僵持

　　孟桂年坐在沙发上，环顾没看到楚仕，淡淡开口发问：“他呢？”
　　唐天语手上动作没停，回答：“他在厕所呢。”孟桂年听着儿子语气里不自觉的亲近，心中微微的发闷。
　　此时楚仕出来，见人喊了一声“阿姨”，他原本想厚着脸皮叫“妈”的，始终没有这个胆。
　　孟桂年“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楚仕扰扰头，就想进厨房帮唐天语的忙，孟桂年却喊住了他，让他坐下。楚仕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好坐在了孟桂年的旁边一张沙发，等着她开口。脑海里已经头脑风暴想着要怎么应对孟桂年接下去的劝阻，可是他等了许久，孟桂年只是抱着杯子，目光虚幻不知道看着哪里，一句话都没说。
　　楚仕只好跟着沉默。
　　总归是有点尴尬的，楚仕估摸着孟桂年只是不让他靠近唐天语，便想着要么自己进房间好了，唐天语的手机在他身上，他还能给他发点信息啥的。
　　正当他准备站起来时，门铃响了。
　　这下子起身也就顺理成章，楚仕过去开了门，孟桂年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是唐婧初，带着梁朗广和梁景。
　　梁景估计是先前已经和妈妈排练了好几次，一开门就用小孩子特有的稚嫩的声音甜甜地喊了一声：“外婆！”
　　楚仕给他们找了备用的家居鞋，唐婧初进来，笑脸盈盈：“妈，在天语这好玩吗？”
　　孟桂年冷哼一声：“你就算带着一家老小来劝我，我也不会动摇的。”
　　唐婧初连忙放开牵着儿子的手，梁景跑过去一下子扑在了孟桂年身上：“外婆我好想你呀！”
　　孟桂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小不点，目光柔和了不少。她捏捏他的小鼻头，对待孙子语气都带上了宠溺：“不是前几天刚从你家出来吗？”
　　梁景抱着孟桂年撒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外婆这么好，隔得可不止三秋呢！”他抱着孟桂年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什么同学总是拿他东西吃，班里谁和谁居然不写作业……这些零碎小事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的让人放松。
　　孟桂年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楚仕看着孟桂年正在享受天伦之乐，就趁乱进了厨房，和唐天语并肩，讲着小话。
　　不久，早餐上桌，唐天语知道姐姐要来，特意煮多了几份。孟桂年看着楚仕进进出出的忙着拿碗筷，笑容渐渐收敛了。
　　旁边唐婧初却似乎感慨的说：“其实他们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孟桂年瞪了她一眼：“般配？两个男人怎么般配？”
　　唐婧初趁机说：“妈，你别看你们那时候对这些事反应很大，现在的人早就不那么看了，现在我们都讲究自由，不会有那么多歧视的目光的。”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懂什么？”
　　孟桂年说完这话就起身去了餐桌，唐婧初在后面无奈地看着，梁朗广抱住唐婧初的肩：“别太担心，老人家一下子无法接受很正常，多劝几天，她也不会真的赶人走的。”
　　“希望吧，”唐婧初把头靠在了梁朗广的肩上，“要是我早点告诉天语，让他躲躲，那就好了。”
　　“怎样都好，迟早要面对的，你别太自责了。”梁朗广低声劝道，唐婧初也只好点头。
　　楚仕自告奋勇带梁景去洗手，洗手间里，梁景透过镜子看着楚仕：“说吧，你想说什么？”
　　这个时候的梁景抿着唇，眼神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倒像是个成熟的大人。楚仕在心里暗暗吐槽【这孩子也不知道遗传了谁，小小年纪厉害的很。不过梁朗广看样子就不是简单人，怕也有什么身世之谜】。
　　梁景已经关上了水龙头，不耐烦的说：“说不说了，我要吃早餐了。”
　　“你妈是怎么让你做到刚才那样的？”
　　“相对论原版，波粒二象性史程，经典力学发展历程，再加上一套大学的物理教材。”
　　“你才小学。”
　　“我不用你来提醒我的年纪。”
　　“你看的懂什么？”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但真的很不科学。”
　　“我如果追星，不对，应该说，”梁景瞟了楚仕一眼，“就像你喜欢唐天语一样，你如果喜欢的那个对象不是唐天语，而是物理，你和我也一样。”
　　“什么唐天语，叫舅舅。”
　　“那我该叫你什么，舅妈？”
　　“嘿你这……”楚仕刚准备开口骂人，孟桂年却过来了，梁景见外婆立马换脸：“外婆我洗好手了，一起去吃饭吧！”
　　楚仕震惊在一旁，看着孟桂年慈祥地笑着牵梁景离开，看都没看她一眼。
　　妈，不，阿姨，你要是知道梁景的真面目，你绝对会觉得害怕的。
　　楚仕摇着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饭桌上还是看上去的祥和，唐婧初和孟桂年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孟桂年虽然不是很开心，但毕竟有所回应。楚仕是最后一个到桌的，那时只剩下一个座位了，是一个离唐天语最远的位置，楚仕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句无厘头的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天空与地平线，而是饭桌上的对角线。楚仕笑了，没忍住低头敲手机把这句话发给了唐天语。
　　唐天语拿起手机，过了几秒先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然后拿眼睛偷偷去瞟楚仕，孟桂年见状“啪”的一声放下碗筷道：“饭桌上不要玩手机，说了多少次了？”
　　唐天语乖乖收起手机，拿起碗筷吃饭，楚仕也同样不再有动作，然而，即使物理上的交流被迫停止，心灵的交流依然炙热而温馨，他们偷偷笑着，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交换着甜蜜。

　　饭后，唐婧初要送梁景回家，顺带着就拉孟桂年去买衣服，说前几天都没给买，大过年的，她心里不踏实，非得给添上几件，孟桂年本来心中有事，不想多动，无奈梁朗广也跟着劝，还说什么自己从没给长辈买过衣物，今年也算了了他一桩遗憾，孟桂年心一软，还是跟着去了。
　　去买衣服孟桂年还是没忘唐天语，她整理着衣物，说：“天语跟着一起去添几件吧，我们一家人去走走。”她故意把“一家人”几个字说的很重，楚仕也没法厚着脸皮跟着去了。
　　楚仕尴尬的笑笑，冲做着“对不起”口型的唐天语摇摇头。
　　趁老太太上厕所的空当，唐婧初跟楚仕耳语了几句，楚仕点了点头，先他们出了门。
　　唐天语正想问，孟桂年就出来了，他只好压下疑问，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坏事。孟桂年出来没见着楚仕倒是四处看了看，唐婧初见状故意问她在找什么，孟桂年收回目光向前，一脸无所谓：“没什么。”一个混小子而已。她还以为楚仕会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和唐天语腻歪，结果连人都不见了，这可真是有点奇怪。
　　但她横竖也没有问的道理，于是一家人轰轰烈烈的出门了。

　　大城市，年假的商场人并不多，孟桂年本想着在一二楼平价商店买几件就算了，谁知道唐婧初拉着她就往顶层走。孟桂年一辈子节省惯了，这种商场的顶层她是去也不敢去的，虽说自己手里有钱，女儿儿子也不用自己担心，儿子虽然是个小作家，手上也是有不少余钱的，而女儿就更厉害了，本身是高管，丈夫又是什么什么公司的老总。这些事她不懂，她只知道女儿次次都给自己送好多钱，她总叫她自己留点钱，千万别依赖丈夫，女儿总是笑着说“知道啦”，下一次还是送好多好多钱来。渐渐的，她就不再说了，而是把这些钱全部存起来，平时舍不得动一分一毫。
　　所以说，孟桂年本身是极勤俭的，如今要她亲自走上这“奢侈”的地方，她不太敢。
　　唐婧初好说歹说，才把她请上了上层，妈妈总是穿些路边摊一样的衣服，她说了好多次孟桂年都不听，这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怎么不能好好把握呢？不是她看不起这些衣服，而是做人儿女的，谁不想给妈妈最好的东西啊？
　　“这多贵啊，上面这些东西亮闪闪的，看起来像暴发户似的，还不如下面的衣服呢。”唐婧初拿着衣服让孟桂年换，孟桂年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进换衣间，唐婧初无奈的回头看丈夫和弟弟，两人俱是耸了耸肩，表示他们也很无奈。
　　孟桂年出来了，唐婧初急忙迎上去，孟桂年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手抚摸着衣服上的饰片，眼睛里明晃晃的喜欢。唐婧初看得出来，因为这家店她来好几次了，衣服的图饰和品质，都是信得过的，她就不信妈妈穿上会嫌弃，顶多是觉得价钱太贵不敢买罢了。
　　果然，孟桂年在镜子前看了几分钟，转头对唐婧初说：“还是算了吧……”
　　唐婧初笑着凑近她，母女俩的脸在镜子里映出来，有点相像。
　　“怎么不要，这么好看，很配你呀。”
　　“可是……”孟桂年看着吊牌，犹豫不决。
　　“钱不是问题，再说了，梁朗广不是在吗，你不想花我的钱，咱花他的钱好了！”
　　“这样吗？”母女俩头靠着头笑起来，旋即孟桂年又开始犹豫，她小声说道：“可是，我这个年纪了，穿这种带亮片的衣服，一闪一闪的，会不会很奇怪呀？”
　　唐婧初没想到母亲在顾虑这个，她脑子一转，趁机开口道：“妈妈，我都说了吧，你要跟随时代潮流呀，你老是在小地方呆着，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现在很多人都穿这种衣服，一点也不奇怪，而且你这样穿真的好好看。”她拉着孟桂年转身给两个坐着玩手机的男人看，梁朗广点头称赞，唐天语更是夸张的做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哇，妈妈，你好好看，年轻了好多！”
　　孟桂年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她故意板着脸：“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唐天语也不丧气，他的笑容丝毫不减：“是真的好看妈妈。”
　　孟桂年瞪了他一眼，嘴角却藏不住微微上扬。她又转回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是真的喜欢。
　　“买了吧妈妈。”唐婧初又劝她，她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了。梁朗广奉旨买单回来，唐婧初拍拍他手里的袋子，和孟桂年说：“妈妈你看，得跟上时代潮流。”
　　孟桂年笑吟吟的点点头。
　　走出这家店，又进了另一家，这家人稍稍多些，大都是一对对的情侣，当然也有两个女生的姐妹一起。
　　唐婧初带着孟桂年在中老年区选衣服，拐过一个拐角，前面却是两个男生。孟桂年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加关注，这一排的衣服不适合她，她看了两眼就离开了。
　　然而，走着走着，她竟然又看见了他们，这次她离他们很近，她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其中一个男生问：“诶，这件给你妈妈怎么样？”
　　另一个男生回答：“嗯……感觉跟你妈妈穿更好看，我妈太瘦了，好像托不起来。”
　　“你说的也对……”男生拿起衣服左右看看，又挂回去，“那我们再看。”
　　“别了，就这个吧，你妈妈也挺适合这种颜色的，我去买单。”
　　男生的对话还在继续，孟桂年却已经皱紧眉头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