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镸镸

33、要回家吗

　　出版社要放年假了。楚仕这次春节假期有十五天，好像是因为经理明年要结婚，心情特别好，又和主公司高层的谁谁谁有关系，于是连带着一整个高层都喜气洋洋的，一开心就挥挥手“大赦天下”，给他们这些底下的人放多了近一倍的假。
　　楚仕在饭桌上和唐天语提起这个事的时候，还在计算着假期要去哪里玩。楚仕和家里没有什么联系，这么多年了没对谁说过自己家的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唐天语当然也不问，隐隐觉得问了准没好事。但是唐天语就不一样了，他和他姐唐婧初都是从小跟妈妈长大的，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车祸去世，单亲家庭带着一男一女很不容易，但孟桂年也没想过要改嫁，就是怕继父会对孩子不好。这么多年来，每逢春节，姐弟俩必须回家陪着母亲，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唐天语还在犹豫着怎么跟楚仕解释自己要回家不能陪他，母亲的电话就先打了进来。他们母子通常一个星期会打一次电话，算算时间，也的确该聊聊天了。楚仕自觉闭上了嘴，孟桂年不待见他他还是知道的。
　　“喂妈？”唐天语一边应着一边去了阳台。
　　楚仕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叹了口气。家长的认可，对于唐天语来说有多么重要，楚仕心里有数。可是孟桂年能接受他吗？唐天语又会怎么样？这些问题不得不想，可一细想，便是压在背上满满的沉重。
　　他有时会很愧疚。如果没有他，是不是唐天语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但他有时又会很庆幸，幸好有他，不然唐天语会抱着谁，亲着谁，和谁说着情话？
　　人啊，本身就是矛盾的结合体。
　　唐天语还在说话，楚仕猜他春节是要回去的，也就不再自顾自想着要去哪里哪里玩，不如趁机会把唐天语之前的书通通读一遍好了，等他回家就拿这个来调戏他，他肯定会害羞的吧？
　　楚仕撑着头发白日梦，又过了五分钟，唐天语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楚仕自动洗碗洗澡上床，倚在床头无聊的刷着手机。
　　和唐天语一起之前，手机仿佛占了生活的百分之五十，和唐天语一起之后，手机两天只用充一次电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又落了一个独守空闺。楚仕摇头感慨。
　　等到唐天语打完电话进来，楚仕已经快睡着了。唐天语亲了亲他的脸，进了浴室。洗漱完毕上床，楚仕迷迷瞪瞪的自个醒了。
　　楚仕翻身抱住唐天语，说：“你妈怎么样？”
　　“被我吵醒了？”唐天语揉揉他的头，“明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先睡觉吧？”
　　“什么好消息？”楚仕本来想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可是在脑海中演绎了一下动作，实在是懒得动了。
　　“明天再说，快睡啦。”
　　“明天又不用上班……”
　　“可是你已经快睡着了，你呀，就……”唐天语的话越来越远，楚仕没过一会就完全沉入了梦乡。唐天语给他盖好被子，一起睡了。

　　周日，不知道是唐天语的“好消息”太具诱惑力，还是楚仕睡的太早，他在唐天语之前先醒了。房间里还是昏暗的，窗帘遮光遮得紧密，楚仕听着唐天语的呼吸声，又无可避免的想起他的妈妈孟桂年。
　　孟桂年不是那种封建的母亲，小时候唐天语没考好她不会责骂，看到楚仕也十分亲切友好。小时候唐天语和楚仕经常串门，楚仕家里只有保姆少见亲人，逢年过节都是在唐天语家过的。他、唐天语、唐婧初其实算是一起长大的孩子。是以孟桂年知道唐天语喜欢上了楚仕之后，又惊又怒——她视为儿子的楚仕，竟然和自己的亲儿子做出这种不伦的事，让她怎么不气？她不是没想过他们三个人的感情会变，但最多是唐婧初喜欢上楚仕，或是反过来，但怎么都不应该是，是这种情况啊！
　　唐天语刚出国的时候，楚仕高三，本来是在学校住宿的，偏偏申请了走读，每天坐一小时车去找孟桂年问唐天语的下落。那时候唐婧初已经上了大学，不在家里。孟桂年又不给他开门，又什么都不说，再往后甚至直接不回那个家。还是唐婧初假期回来，才告诉楚仕说唐天语去了加拿大。
　　这些事楚仕以前想不懂，现在倒是明白了。孟桂年很显然不接受他，不喜欢他，那可如何是好？
　　楚仕又叹了一口气。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楚仕，唐天语睁开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醒的？”楚仕被他吓一跳，问。
　　“刚刚，”唐天语捏了捏楚仕，“怎么了？你为什么叹气？”
　　楚仕眼神漂移，没有回答。
　　“为什么？”唐天语不依不饶。
　　楚仕仍旧沉默。
　　唐天语一个翻身跨坐到楚仕身上，双手撑在楚仕脑袋旁边，低头看他。唐天语的吊坠垂下，刚好碰到楚仕的嘴唇。楚仕看到了唐天语的肩胛，用力拱起了一个肩窝。他的皮肤白，吊坠上黑色的绳子，重叠起来有一种阳刚的，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楚仕还是不说话，这次他是看呆了。
　　唐天语原本手臂撑直，现在缓缓俯身，用手肘撑住，手指摸上楚仕的短发，吊坠冰凉凉的，滑到了楚仕的脖颈。
　　楚仕喘了一口气。
　　两人的身体重叠，男人早晨正常的生理现象尤其明显。
　　唐天语低头，给了楚仕一个湿哒哒的吻。
　　楚仕的手本来都已经摸上了唐天语的腰，突然一下子推开他，翻身下床，扬开了窗帘。唐天语半跪半坐在床上，阳光争前恐后涌进来，他用手挡住眼睛，懒洋洋的：“干嘛？”
　　“不要白日宣淫，傻子。”
　　“确实，”唐天语笑出声，“有些事还是晚上做刺激。”
　　楚仕“切”了一声，走出房门。
　　洗漱台前，楚仕正在刷牙，唐天语从背后抱住他，下巴在他肩膀上磨蹭一下，透过镜子看他的脸。等到楚仕漱完口，他从背后一只手掐住楚仕的下巴，另一只手箍紧他的腰，又问：“为什么叹气？”
　　“你先告诉我昨晚你说的好消息是什么。”楚仕手反抱住唐天语，说。
　　“哦那个，就是，”唐天语松手稍稍直起身，让楚仕倚着洗漱台转过来面对着他，“以前我春节都在家里过嘛，然后我妈昨晚说，她和别人出去旅游了，叫我今年不用回去。”
　　“嗯？她什么时候走？”
　　“说是二十七走，初五回来，然后她初七就回去上班了。”
　　“这么说我们可以出去玩了？”
　　“对呀，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楚仕用鼻尖蹭了蹭唐天语。
　　“那你刚才怎么了，可以说了吧？”
　　“没什么，”楚仕不好意思笑了笑，“就是你春节不陪我，我要自己过有点不开心。”
　　“有什么啊，这不就陪你了嘛。”
　　“所以现在我很开心呀。好了你先洗漱，我给你做早餐。”
　　楚仕说完话就出了浴室，唐天语在镜子前挑挑眉，有些猜不透楚仕。但是，既然楚仕不想说，那就有不让自己知道的理由，他也不好强迫。
　　看看再说吧，这么想着，唐天语便不再纠结。
　　楚仕在厨房里一边取食材，一边还停留在刚刚的几分钟里。他不想让唐天语知道，其实就是不想让他想太多。唐天语肯定想妈妈好，也想自己好，但是哪有那么容易调和呢？与其让他徒增烦恼，倒不如先享受这偷来的时光好了。
　　楚仕手下不停，心中却已经打好算盘。说他逃避也好，自私也好，胆小也好，反正在现在这个时侯，他不想想那么多，过好现在的生活，才有勇气面对难以预计的未来。

　　“诶，我们春节出去旅游好不好？”临近放假，唐天语突然对楚仕说。
　　“好啊，你想去哪？”楚仕本来躺在唐天语的腰上看书，听到这话坐了起来，跃跃欲试想要和唐天语一起做出游计划。
　　“嗯，丹麦啊挪威啊德国啊，这些都挺好的。”
　　“你想出国吗？”楚仕奇怪的看着唐天语，他从来没有提出过想出国玩，“我这边没有准备，签证可能过期了。”
　　“这样啊，那补签肯定来不及。”唐天语有点失望。
　　“你想出国的话我们可以去泰国、马尔代夫这些免签国家。”
　　唐天语想了想，摇了摇头。
　　“要不去台湾怎么样？”唐天语突然又说道。
　　“台湾”楚仕歪着头，“为什么想去台湾？”
　　“就是想去看看嘛。”
　　“看什么？”楚仕搞不懂唐天语挑地方的方向，“我以为你会说沙滩、海湾之类的。”
　　“去……感受一下那边的人文气息。”
　　楚仕瞪大眼睛看了唐天语半天——自从毕业，他就没再听过这样的词汇了。
　　真是有趣，唐天语究竟想干什么呢？
　　楚仕皱着眉盯了唐天语半晌，唐天语也不遮，就由着他看，看着看着，楚仕脑海中一丝灵光闪现。
　　丹麦，挪威，德国，中国台湾，人文气息……楚仕心中一阵暖流流过，他终于意识到唐天语想要什么了。这些国家以及台湾，全部，都是同性恋合法化地区。
　　在大陆，同性恋相关是归在民法里的，民法推崇的是“法无禁止即可行”。大陆至今没有出台相关法律对同性恋进行规定，所以没有人敢说同性恋违法。但相应的，婚姻法也不曾给予同性恋任何的保证，所以同性恋者之间要维护感情，只能靠软约束——道德。在古代，断袖可以是平日常见之事，也可以是离经叛道之情；可在现代，至少在大陆的现代，在大多数人道德观念之下，它还是一种畸形的、病态的思想，是不被容纳的。而两个人之间的道德约束，又能有多深呢？
　　中国很好，他们舍不得移民，也没有钱移民。所以只能去那些合法的，令人羡慕的地方走走，当做一个过客，去看看，去试试正大光明的感觉，去试试没有异样目光的牵手和亲吻。或许还可以在那里领上一张证，只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一张纸，能有多重？
　　没有法律，只有靠道德；道德不支持，只能依仗爱，而爱这种东西有多玄，谁知道呢？反正，比高中政治哲学来的难多了。
　　楚仕依旧看着唐天语，他轻声说：“好啊，我们去台湾吧，后天就去，好吗？”
　　“好呀，”唐天语猜到楚仕明白了，他牵住楚仕的手，“那明天去搞港澳通行证。”
　　“我的可还没过期。”
　　“是吗，我的也还在啵。”
　　“那就不用去了啊，傻。”
　　“最近干嘛老骂我傻？”
　　……
　　窗外月亮被淡淡的云拢住了，有的人看她是一片漆黑，或是穷途末路，逃不过灭亡；而有的人看她却是纱雾朦胧，温柔细腻，乌云散尽，只待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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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台湾合法化那天我在学校，知道消息差点要哭出来，真是太感动了５５５５５